木朝生脸色一沉,没工夫再与白梨多说,眨眼便消失在巷道尽头。
    他要去找白丹秋,他得回晏城去。
    季萧未病了,身体很不好,怎么能跟着白枝玉四处流亡。
    实在想像不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敢想。
    木朝生心乱如麻,食不下咽,只想着回京。
    白丹秋道:「若想回便捡个夜里悄悄走,今日不是才遇上了刺客,不能再被察觉到行程。」
    「先不走,」木朝生道,「战争还未结束。」
    丹福部族知道白丹秋的右肩有旧伤,是因为忌惮他在才久不行动,一旦自己走了或许又要捲土重来。
    木朝生面色平静,他做了决定,也是头一次没过问白丹秋的意见,直接做下决定,道:「我要灭掉丹福。」
    一劳永逸。
    *
    白梨很害怕他姐姐。
    白丹秋与白枝玉不同,儿时教导他时总是很严格,白梨性子与白丹秋相似,十分要强,课业上总争着要做最好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哥哥姐姐满意,才能拼尽全力融入这个家里,让大家忘却掉他本身并非白家的亲生孩子。
    他一向过得一帆风顺,后来便不再这样了。
    他做了错事,被蒙蔽了双眼,一开始还怪罪过无人告诉他真相,到后来总算是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与清楚真相与否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本不该欺辱木朝生。
    哪怕木朝生不是白家的孩子,哪怕他真的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奴隶,他也不应当欺负木朝生。
    姐姐一直告诉他,他练就的功夫和学到的知识是用来保护弱者的,而非欺辱弱者,但他一直记得阿娘死前的託付。
    他想要好好照顾弟弟,陪着弟弟,完成阿娘的意愿和嘱託,然后就这么失去了判断真假的能力。
    白丹秋对他很失望,她已经许久不曾搭理自己了。
    白梨揪着衣袖站在桌案边出神,直到白丹秋做好布阵图起了身要出去他才回过神来,眼巴巴追在姐姐身后,问:「木朝生呢?」
    「去突袭了,」白丹秋淡淡道,「别跟着我,你哥哥让你来做什么的,都忘了吗?」
    白枝玉让他来帮忙,怎么会忘呢。
    白梨想,可是木朝生如今好像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看见过对方在战场上的身姿,他杀得那么凶,一直冲在最前头,甚至管不上自己的命,眼里只有血。
    他这个样子,受了伤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管,根本阻挡不住。
    白丹秋半晌没等到他应话,微微侧首将视线投射过来,瞧了他一眼,道:「早知当初便不该让你留在家中。」
    「那木意远又蠢又坏,你与他近墨者黑,竟然也如此蠢笨。」
    白梨羞怯地红了脸,咬着唇瓣没说话。
    「我是没给你权利,」白丹秋说,「同样,小槿儿刚来时我也没给他带兵的权利。」
    「他如今所得一切都是他自己拼来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乖乖跟在士兵后头,大家看得到他的能力,一起将他推出去的。」
    白丹秋面无表情,她先是大晟的将军,之后才是木朝生的姐姐,她不会偏私直接将军权给木朝生。
    她考察了很久,建立了信任之后才放心松了手,「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争,而不是等着靠山给你馈赠。」
    白丹秋言尽于此,她还要将布阵图送上前线给木朝生,不会等着白梨想清楚消化清楚。
    她到城外时传讯官刚回来,说木朝生突袭成了,打赢了,搜颳了敌营的粮草。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很多次,甚至快要习惯木朝生手上没有败绩了。
    她想,木朝生或许真的能将丹福直接灭掉。
    他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回晏城呢?
    白丹秋想,他那么喜欢季萧未,已经忧心到睡不着了,为什么不直接回去?
    她应当知晓原因,她想,木朝生大概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从囚笼里飞出来,见过人间百态,逐渐成为人间中的一部分。
    他开始将自我自私的那一面压下去,将胸襟敞开,拥抱整个世间。
    江山与百姓,和平和安定,通通被他放在了情爱之前。
    他本为了季萧未一人的心愿来到此处,到如今却是为了大晟的百姓在厮杀。
    只有内忧外患平息下来……
    「只有这样,」木朝生与自己道,「只有这样,季萧未才能将脖颈上的链子摘下去。」
    和他一起拥有自由。
    木朝生闭闭眼,他骑在马背之上,月色落在髮丝和肩头,剑尖淅淅沥沥滴着血。
    他平復了心绪,拽紧缰绳,慢吞吞骑马踱步回到军营。
    白丹秋帮他牵马,「先去梳洗一下吧,全是血。」
    木朝生说好。
    他不是没看到跟在姐姐身后的白梨,但实在没什么想与对方说的。
    白梨如今的想法已经同他愈来愈远了,甚至从头到尾便没有相交之时。
    光是想想便觉得累。
    木朝生站在小河边,将手上和脸上的血渍洗净。
    起身时又瞧见白梨在身后了。
    真是阴魂不散吶。
    他这么想,也便这么说了。
    白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直戳了当问:「陛下当初对你做了那些事,为何你却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