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她几人事事为难,对小哑巴再没有好脸色。
    谁知小哑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步步紧跟在许姜身后。
    姜泱气不过,趁独处之时,将小哑巴的「心性之恶」、「不成体统」,悉数禀报给了许姜。
    哪知许姜也浑不在意,还告诫她,「不可因他是否许人而论罪」。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此插曲过后又半年,不知是许国军中伙食太好,加之每日习武强身之故,小哑巴的身量开始抽条拔高。
    及至翌年秋时——许姜发现那窗上秋菊之时——小哑巴已经超过她,直追父兄。
    轻风拂过,一缕冷香掠过鼻下。回想起几日前的木樨,几月前的流言,许姜陡然惊觉,姜泱几人喋喋不休的劝告与提醒,莫非并非无的放矢?
    最是少年心赤诚。
    庭间梧桐昭昭,翠竹推浪,廊下风铃叮噹作响。
    一片秋叶悠悠坠落,许姜目光追随,脑中却浮出昔年姒云之言。
    「知慕少艾,从来不是过错。」
    猗猗绿竹,摇曳如盪。
    抬眼撞见竹子后头那道澄澈如水的目光,许姜的眸光倏地一顿。
    沉吟许久,她摆摆手示意姜泱退下,而后拿着秋菊,提步走向角落里的少年。
    秋晖斜落,竹影轻动,勾勒出他清隽眉目,颀身若修竹。
    叶落雁南一岁秋,不知不觉间,少年已出落成大人模样,与去岁大不相同。
    她站定在竹林外,与他四目相对。
    「季诺受伤,是你动的手?」
    似没能预料到话题的走向,少年的神情倏地一空,很快平復如常,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许姜失笑,晃了晃手里的菊花,朝他道:「作甚动手?觉得他不够格,不够好?」
    听出她语调里的笑意,少年的耳朵尖微微一动,倏地抬起头,眼里噙着明晃晃的光亮,朝她重重颔首。
    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果真小狼崽子。
    许姜眼里三分无奈,五分欣赏,思量片刻,伸手拨开他眼前的青竹,无奈道:「宫里说你『其心必异』、『狼子野心』之人何其多,可曾有人对你暗下过毒手,赶你离开?」
    少年目光一闪,倏地垂下头,默不做声。
    难得见他乖顺模样,许姜眼里漫出笑意,近前一步,将那秋菊别到他耳后,而后双手负后,故作威严道:「日后不可随意摘花,更不可无故伤人,可记住了?」
    少年摸了摸耳后的菊花,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若是觉得季诺不够格……」
    许姜已背转过身,朝向秋日升起的方向,越走越远。
    「明日寅时,随我上山。何时能胜我,何时再议其他……」
    听懂她话中意,少年的眸子倏地一亮,连忙拿下秋菊,急追她而去。
    说出那些话时,许姜的本意只是可惜少年一身根骨,若只放在军中,或者走偏了路,未免可惜。
    待到一起练武,她才确信少年何止根骨尚佳,他天资之聪颖,怕是许国上下无人能及。
    无论什么功法招式,只需稍加指点一二,他便能触类旁通,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不出半岁,少年已经能和她过上个百来招而丝毫不落下乘。
    是天资,还是此前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许姜从来用人不疑,偶尔却也会因为他的进步神速而惊诧不已。
    又一日晨光熹微时,对接过百来招后,两人提步树下歇息。
    「王姬!」
    许姜接过少年递来的茶,正思量如何试探才不伤人,松林尽处忽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泱的急唿声随之传来。
    群鸟振翅而出,漫山松林沙沙作响。
    暗影遮天蔽日,许姜的心倏地一空,手中茶险些没泼出去。
    「何事慌张?」
    她连忙搁下茶盏,迎向疾步而至的姜泱。
    半山松林外,看清姜泱手里的虎符,许姜的目光倏地一凛:「大哥来过了?」
    姜泱顾不得虚礼,上气不接下气道:「王姬,楚人来犯,已近颍水!」
    「什么?」许姜顾不得多问,夺过她手里的虎符,脚底生风,直奔军营而去。
    彼时事出突然,她两人都没来得及看顾时时跟在许姜身后的小尾巴。
    直至三军齐聚城楼下方,整装待发之时,一袭戎装的许姜微拧着眉头举目四顾。
    悠悠旆旌,萧萧马鸣。
    分明如常无异,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怎么了?」
    季诺驱马上前,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左右,面露不解道:「王姬在寻何物?可是有所遗漏?」
    「小哑巴呢?」许姜眯起双眼,眉头愈蹙愈紧,平日里寸步不离,今日怎会不见踪影?
    「人在何处?」
    「他?」季诺神情一怔,倏地别开脸,似不知如何开口。
    左右亲兵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立时拱拱手,气鼓鼓道:「禀王姬,属下几人方才亲眼见小哑巴从翠黛宫后门熘了出去。」
    「临阵脱逃,卑鄙小人!」
    「贪生怕死!卑鄙无耻!」
    「孬种!」
    「就是!」
    「……」
    亲兵虽不曾明言,近旁之人却听懂了他的话,一时如同碎石落春湖,责难议论纷纷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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