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与残余的影卫将红袍人拖到一个阵中,有条不紊地耗着他们,师姐联手徐蔷薇与苏剑知缠斗在一处,苏剑知几次意欲抽身都被逼了回去,最后三人僵持在一个死角,师姐的软剑横在苏剑知颈上,苏剑知的短刀比在徐蔷薇心口,三人皆是气息紊乱,谁也不能奈谁何。
    我握着枕星剑,一步一步走上前。
    苏剑知脖颈一侧被划了一道血口子,一滴滴血珠滚落下来,在他的白衣上洇成一片,仿佛水墨画里的红莲。
    眼前忽地晃过苏家那一池燃烧的红莲,而那个盛名江湖的苏家家主,曾经风光一时的年轻少主,当年与我父亲并称「人中双龙」的人——恐怕这一刻,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
    「你这一身功夫,有一半都是我教出来的,」他看着师姐,微微喘着气道,眼中有几分不知真假的困惑,「我自问没有苛待过你,鸢儿,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师姐面上无波无澜,持剑的手都没有抖一下:「我娘的遗愿,就是要你死。」
    苏剑知摇头苦笑:「你不是她的孩子,却唤她为娘,可我待你如亲父,你却从不认我。」
    「待我如亲父?」
    师姐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自顾自笑了一声:「我虽不知道父母对待亲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可至少,我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些年,我娘起码有过真心爱护我的时候,而你……」
    她嘲讽地勾起嘴角,一副不予多言的表情,像是说给眼前的人又像是兀自嘆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自己的父亲,你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又谈何去爱别人?」
    我望着她稜角分明的侧脸,冷硬无情的目光,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又酸又涨的感觉,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痛意。
    学会去爱别人,对她而言,该是多么难的事情啊。
    顾不得此时什么场合,我缓步上前,将脸贴在师姐背上,轻轻蹭了蹭。
    师姐身子勐地一僵,苏剑知察觉到这一刻的破绽,脚下一动便要动作,然而,「铮」一声,我手中的剑骤然脱鞘而出。
    剑光如匹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最后停在对面人的眼底,反射出雪亮的光。
    我从师姐身后走出来,稳稳握着剑柄,剑尖就抵在苏剑知的咽喉正中。
    「还认得这把剑吗?」我淡淡道。
    苏剑知垂眼,定定看了片刻,又看了看我左手的剑鞘,抬头道:「原来是你,你从那时候起就……」
    剑尖稍一动,他的瞳孔陡然一缩,闭了嘴。
    我微微笑道:「伯父,你是最了解我父亲的人,倘若我父亲还在世,得知你对他做下的那些事情,你说,他是会用这把剑杀了你,还是饶你一命呢?」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半晌,笑一声,嘆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杀我,既然如此,」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把你的人都撤下去,你和鸢儿一起,来尽全力杀了我吧。」
    我一愣,眨了眨眼,余光里师姐皱起了眉,另一边徐蔷薇也一脸欲言又止,而我莫名其妙看着苏剑知,道:「你当我傻啊?」
    这下换苏剑知一愣,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是要杀你,可我没说要亲手杀你啊?」一边说一边比划一圈四围的人,「你看看,这么多人,哪个杀了你都行,本教主大度,杀了你的还给赏金。」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话,小白那边一群人动作蓦然加快,不分雪域和徐家,一个个手中刀剑挥舞得像切包谷割韭菜。
    「伯父,你看,你逃不了了,」我呵呵笑道,见他面色果真阴冷下来,似是还压抑着愠怒,便歪一歪头,弯着眼睛道,「不如这样,你来帮我杀了无常,我就留你一条命,将你带去雪域山庄颐养天年,如何?」
    这话说完,师姐再度一皱眉,徐蔷薇「嗝?」一声,向我投来个「你疯了?」的眼神。
    我装作没看到,对苏剑知笑眯眯道:「你看,这里现在我最大,我是魔教教主诶,我要做什么,有谁敢拦我?」又缓声劝道,「无常是我教叛教贼子,和伯父你比不得,就算我不杀他,长老们也不会放过他,他不死也得死,但伯父你死不死……我还是说了算的。」
    有一瞬间,苏剑知眼中露出讶异神色,但很快便恢復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看我,又看看师姐,再看看徐蔷薇,最后瞥一眼小白那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抽风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皱眉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想起从前师姐们讲的话本子里,有些坏人死到临头都会莫名其妙大笑一阵,但眼下他也没有到死到临头啊。
    然而,就在这一阵诡异的笑声中,变故悄然而生。
    师姐和徐蔷薇当先察觉,眼神如电扭头望去,我跟着她们转头,赫然看到小白那边已剩下了寥寥数人。
    浓烈的血腥味此时才铺天盖地而来,呛得人几乎难以唿吸。
    寥寥数人活着——然而,他们对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才能在这几息之间,无声地杀掉那么多人?
    陡然间,一股阴森的寒意沿着嵴椎骨迅速爬升,我一动不动僵立着,全身的血都似停止了流动一般,唿吸顿住,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我想,到底是谁?这个时候会出现的人,无常?还是……了懿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