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沛觉得自己的血液逆流起来,「我?我说过?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人生那么多事,」他妈则道,「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要顾的东西多了,怎么会都记得?洗过澡穿好衣服的冬阳和街头流浪儿半点不一样,但那是我儿子一步三回头的牵挂。现在看,家这样父母这样,有个弟弟在身边陪着你,是妈的明智。你们还好吗?」
    秦大沛良久才说,「很好,就是亲兄弟。」
    肖非艷见他眼睛起了雾水,担忧上前,等他挂掉电话才问,「说什么了?」
    秦大沛看住媳妇,微笑着说,「秦冬阳就该是我弟弟。
    大年初一,绝大多数地方的风俗是不能睡懒觉,向来注意礼节的秦冬阳却实在挣扎不起来。
    林巍狂撒酒疯,一直折腾到天光熹微才肯消停,秦冬阳等不了他结束就去撵周公了。
    周公等在梦里笑话他,「全身上下只戴一个安字吗?」
    分明还趴着个林巍,秦冬阳厚脸皮想。
    如果是打架,被身高体重远超自己的人死死压住得是多要命的事情?
    这就能不同了。
    秦冬阳哪里都扁扁的,却在唿吸受限的情况下睡得酣甜无比,什么挂碍都没有了。
    林巍甚至还留在他身体里,秦冬阳依旧惬意舒展地睡着。
    爱能抵一切,也能消一切。
    何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隔夜残桌,水隽影推动轮椅出来,动作也悄悄的。
    「喝不少!」何姨压着嗓子说。
    「嗯!」水隽影淡淡地笑,「要不然也该多睡,年轻时候不睡什么时候睡呢!不要惊动他们。」
    何姨看着相处了好几年的水隽影,心想当妈妈的就是当妈妈的,仙女儿也得慈爱起来才好看呢!
    林巍用脚趾挠秦冬阳的脚心,秦冬阳睡着缩,缩来缩去缩成了一团,仍旧唿唿唿地。
    林巍爱怜不已地欣赏一会儿,觉得自己酒臭沖天,不配同秦冬阳躺在一起,摸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刚洗完秦大沛就来电话。
    林巍眼见秦冬阳翻了个身,不乐意道,「法定假日!」
    「还我弟弟!」秦大沛也不客气,「我通知我叔我婶做饭了,晚上过去吃。怎么着?啥时候回家还得徵求你同意啊?」
    林巍面容一凛,「吃饭?」
    「嗯!」秦大沛说,「吃二十来年了,好坏莫论,肯定不能毒死。我家的事儿我处理,你少操心。」
    林巍盯着歪歪倒倒地坐起身的秦冬阳,严肃道,「我肯定操心。」
    秦大沛啧一下,「拖着是个事儿吗?兄弟帮你破障碍去,不跪谢,还啰嗦?既然躲不掉,有我护着不比他自己面对好吗?」
    林巍琢磨半天,承认秦大沛的道理,但却依然不能放心,一边帮秦冬阳洗澡一边嘱咐人,「你麻木点儿,百毒不侵做不到,也别太敏感了,谁说句硬的都能伤着你。」
    秦冬阳顶着满脑袋泡沫靠在他身上,「受不住我就跑,反正有你了!」
    林巍帮他把沫捋掉,「有我了!好赖你都快点儿回来,我着急。」
    「别急。」秦冬阳幸福地听着他的心跳,「我没睡够。得挨着你才能睡好。」
    林巍搂住他亲,亲一下后赶紧放开,嘆气,「一会儿舅哥又催命了。」
    荣升为林大律师「舅哥」的秦大沛同志别开生面地宽慰弟弟,「就是把你喊过来当司机的,甭有主角意识,都看哥的。」
    肖非艷哼一下,「就是别抢你哥的戏,此人表演欲极强,好不容易得着了机会。」
    秦冬阳笑,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同了,很配合地答应,「我就出人,别的啥也不管,全指望哥。」
    秦大沛满意地咂咂嘴,搂着肖非艷摇晃,「亲爱的媳妇大人,副检察长,今天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也别拆老公的台,让我好好发挥。」
    肖非艷反比秦冬阳要忧心些,「一家人,谈得到矛盾?我尽量不插嘴,你也收敛着点儿,毕竟是长辈。」
    秦大沛转头看看车外的路,心想长辈们早到这世界那么多年,应该更懂道理才对。
    秦冬阳妈做了不少菜,情绪却不高涨,开门看见三个人,只对肖非艷笑了笑。
    「婶儿过年好!」肖非艷说,然后探身向内,「叔过年好。」
    秦冬阳爸本来在沙发上端坐不动,听见侄儿媳妇主动喊他,终于慢吞吞地站起来,踢踢踏踏地往这边走,走过来也只看着肖非艷,「总算能休息几天?你得好好保养身体,想吃什么跟你婶儿说。」
    婶儿的手艺实在一般,大盘大码的十余道菜,全部是有分量没香气。
    秦大沛已经提前送了年货过来,今天空着双手,他拽着秦冬阳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之后也没什么笑意地说,「怎么着叔?做好饭不是给我们吃的?您老人家不上桌什么意思?」
    他叔晃晃悠悠地,不大情愿地走上前,仍对肖非艷说,「你快坐!别累着。」
    肖非艷微笑坐下。
    秦大沛扯弟弟坐下,不等人让,捉筷吃块排骨,而后微蹙眉头,毫不客气地说,「昨儿吃了一天大鱼大肉,肚子都满了,不馋婶儿这口,我们仨过来是晚辈本分,过年,团聚。」
    他叔阴了脸,「你俩是过来,他是回家。」
    他婶帮腔,「还回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