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第一天,韦佛就知道,他这个学生,看起来自我桀骜,但实际上心思颇深。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仍是没有改变。
    韦佛撤掉光脑,双手交扣在身前,哑声道:「也许,菲利尔斯重启自己父亲的实验,是想……復活什么人。」
    裴松凛身躯微微一震。
    復活。
    他该想到的。
    「菲利尔斯需要人鱼的血液,通过和人体重组,制成新的躯壳。」韦佛的终端徐徐亮出,他当着裴松凛的面输入基因代码,解锁了一个小巧的晶片灯。
    韦佛将晶片灯从摺叠空间里取出来,放到他的面前:「你当初在宇宙外跑了那么久,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我知道。」裴松凛看着眼前的东西,眉头蹙起,「晶片灯,这是用来储存精神力的。」
    这就是沈照存在于星际帝国纪年仪上,唯一的记录。
    他发明了晶片灯。
    因为沈曜是第一个拥有精神域的alpha,所以身为弟弟的沈照也是第一个研究精神域的科学家。
    而他就採取记录了哥哥的精神力,在名为「晶片灯」的仪器上进行记录。
    alpha将自己的一小点精神力输入到晶片内,晶片便会凭藉着生物能源持续发亮,只要alpha没死,灯就不会灭。
    这个东西并无大用,但对alpha战士的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安心符。
    在战事爆发的时候,他们能通过晶片灯来知晓alpha的安危。
    言欲当初手里也有他的晶片灯,只不过他人死灯灭,所以言欲在重逢时才没想过他还活着。
    「这个晶片灯,是沈曜的。」韦佛说,「当初沈曜是星际帝国的元帅,他的晶片灯除了交给沈家,还给俞家、裴家和茵莱家族各备了一份。」
    「当年沈曜死了,新元帅继位派发了新的晶片灯。裴、沈两家并无保留,而俞家和茵莱家族却将晶片灯保留了下来。」
    这很正常,裴家在最开始并非武将,只是帮助沈曜元帅处理背后事物的文臣,而俞家和茵莱家族的老人则是同元帅有过出生入死经歷的兄弟,后者更在乎这份情义,所以在厄难发生之后,选择保留了沈元帅的晶片灯。
    「如果我没记错,沈元帅是死在剿灭虫族?」裴松凛一顿,「九百多年期,似乎也有一只畸变体诞生?」
    「也?」韦佛脸色勐地一变,「什么叫也?九百多年期那只畸变体是沈元帅带着三千辆精锐机甲豁出命去才剿灭的,对帝国来说是噩梦中的噩梦……你现在跟我说,也?」
    但韦佛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回头看着晶片灯:「这一枚,就是俞家老将军的遗物,他那一生戎马,几乎到死都是在机甲上为帝国拼命,所以对这熄灭的晶片灯格外珍惜,并且要求后代好好保存。」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陪伴沈曜的忠臣都因为年岁或者病痛离世后,在菲利尔斯三世陷入沉睡后没多久,晶片灯重新亮了起来。
    裴松凛微垂的眼瞳颤了一下,一个荒唐到恐怖的想法冒了出来。
    「沈曜復活了?」
    「不确定。」韦佛摇头,「这枚晶片灯的款式过于老旧,不像现在的晶片灯能现实宿主的精神域与□□,只能象徵着主体的精神力还活着。」
    九百多年期,人们只知道精神体里□□共存亡。
    但是当越来越多拥有精神域的alpha出现,科学家对精神域的研究有了进一步了解后才得出了一个结论。
    精神力和□□,在理论中是可以分开存在的。
    「但这只出现在身死后数日,当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强大的alpha精神域不会立刻溃散,而是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崩裂。」韦佛的眼睛蒙上阴翳,「但是这一点,足以证明一个恐怖的事实……精神域可以脱离肉身存在。」
    所以,沈曜□□死亡,精神域活着,是有可能的。
    而这座可能性,通过晶片灯的復燃表达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裴松凛凝重地看着眼前光色微弱的晶片灯,「菲利尔斯如此痛恨他的父亲,弒杀他的母族,唯一的理解是他很可能是冷血无情的怪物……那他为什么要不惜重走父亲的旧路去復活沈曜?」
    而且还是一世,二世,三世如此继承下来地办一件事。
    「茵莱家当时跟你有同样的疑问。茵莱·卡佩上将在跟随你的母亲调查人鱼一线时,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他后来伪装身份闯入了天坠,抢走了什么东西。」韦佛说,「只可惜菲利尔斯的鹰爪盯得太紧,茵莱上将没办法将他知道的东西传达出去,就跟你的母亲一同遭遇了杀身之祸。」
    「俞家也是后来才从茵莱家族的遭遇中嗅到不对劲,所以表面上顺从元帅,实际想揭开真相。」
    裴松凛呵地笑了:「我就知道以俞锦弦的性格,不会无故结交星际海盗,原来他当初也是将言欲作为调查的一环利用了?」
    韦佛抬眼,表情失去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淡淡的,带着一丝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漠然。
    「这不好么?从结果来看,他走的路,是正确的。」
    韦佛的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窗前,沉重的夜色像是要将他吞噬。
    「我一开始以为,这场劫难的源头,跟死而復生的你有关。」他的嗓音很淡,在克制着情绪不外显,「而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万恶之源不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