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飞舟上的相处在前,秘境之事在后,莫惊春明里暗里试探过无数遍,沈书若真是沈明欢,以他那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忍着?
    一是……他不敢。
    他不敢给自己任何希望,他怕会失望。
    岳擎冷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兴致盎然。
    沈明欢道:「我是沈明欢。」
    他轻描淡写地介绍完自己,将手中的剑递还出去,「剑不是这么用的,我教你。」
    说到剑,莫惊春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这人腰间悬着的佩剑,虽然有着剑鞘的阻隔,可他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定山海。
    莫惊春勃然大怒,他没接沈明欢递过来的剑,而是又从储物戒中召出了一柄,面色冷然:「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冒充他?」
    暗中的洛惊鸿没法再闲情逸緻看戏,她自虚空中现出身形,挡在沈明欢身前,厉声问:「莫惊春,你想清楚,你要拿剑尖对准王?」
    「洛惊鸿?」莫惊春这下是真切地愣住了,他看向沈明欢,「你、你……」
    沈明欢又嘆了一口气,神色苦恼:「怎么证明我是我,这可真是千古一大难题。」
    莫惊春仍未回神,沈明欢看了看一旁若无其事的岳擎,说道:「岳门主,能否请你移步,我们有些话要说。」
    岳擎瞠目结舌:「这好像是我的地方?」
    「我知道,」沈明欢「嗯」了一声,「南洲风景秀丽,门主应该还没逛过吧?」
    他变了许多,可好像又没怎么变,话说的虽温和,仍有不容置疑的霸道。
    岳擎哪有胆子反驳?他憋屈地应了声,身为主人被客人赶了出去。
    依然是先抬手布下隔音的结界。
    沈明欢道:「莫惊春。」
    「在。」莫惊春大脑一片空白,只本能地应了一声。
    沈明欢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无奈:「这么难接受吗?其实名字只是代号,你若实在接受不了,叫我沈书也是可以的。」
    这怎么能一样?「沈明欢」这三个字,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名字。
    莫惊春愣愣地望着他许久,忽然他「啊」了一声,背过身仓皇地在储物戒里找覆眼的白绸。修为再低的人对自己的储物戒都是如臂使指,可莫惊春翻了半天,灵石、珍宝洒落一地,他神色愈发着急,却始终没找到一条可以蒙眼的绸缎。
    莫惊春自暴自弃地用手捂住眼睛,认真思考要是现在自己把自己弄瞎了沈明欢会不会认帐。
    ……应该是不会的,沈明欢等这一天很久了。
    沈明欢哭笑不得:「我当年也是无心之失,而且就那么一次,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莫惊春仍捂着眼,不想让人发现他此刻眼眶通红,他笑着说:「若是用一双眼睛就能换沈明欢的一个人情,天底下不知会增加多少瞎子。」
    「不需要眼睛,我不欠你人情,也一样为你『鞍前马后』。」沈明欢玩笑似地恭维:「莫惊春说的话,沈明欢什么时候没听?」
    在这等期待了百年的重逢时刻,莫惊春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划过一个念头——沈明欢失踪百年回来,倒是变得嘴甜了许多。
    莫惊春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与酸涩:「你若是从前就说了这句话,我说不定早就摘了白绸了。」
    沈明欢从前对他好,但这种话却是从来没说过的。
    沈明欢:「???」
    莫惊春放下遮眼的手,他情绪已经平復了许多,轻声问:「明欢,你专程把岳擎赶走,又布下结界,是为了白瑾无的事吧?」
    他没有任何迟疑:「我告诉你。」
    第243章 我亦飘零久(30)
    沈明欢追杀梼杌从太启山到了鬼哭山, 路上听闻锦城出了个以画入道的画师。
    据说那小画师的画技出神入化,虽说因其年少名气还未远扬, 实力也还很低微,但料想未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沈明欢很好奇,以书、画入道更像是上古的传说,莫惊春是他听说的第一个非以杀伐之器、非以灵力苦修入道的修士。
    可惜那时他忙着斩妖,只来得及远远看了一眼作画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眼中像是沾染了一个春秋的诗情画意,望向花花草草的目光都带着温柔,像是注视世间少有的美好。那时莫惊春已经有了不菲的名气, 但他的衣着依旧俭朴,显然不仅家境不算出色,也不曾用他的画谋利。
    也是, 如果没有这样赤忱的热爱,如何有资格以画入道?
    沈明欢单方面决定要和这个人交朋友,少年君主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哪管对方同不同意。
    他从鬼哭山回来专程绕路回了一趟锦城,高傲地把莫惊春从家里抓了出来,要对方替他画像,莫惊春不肯。
    星河对沈明欢的纵容没有底线, 沈明欢第一次被人拒绝,简直难以置信:「你不愿意?不行,必须画,你要是不画就别想离开!」
    任凭沈明欢怎么威逼,莫惊春始终神色木然,透着万念俱灰的死气沉沉。
    沈明欢从前不关心任何人的喜怒哀乐,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连给予别人的好都带上高高在上的强制,自然不会俯身倾听某一人的悲欢心事。
    所以他是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莫惊春双眼失明了。
    小画师太过出众,无意间便倾倒了无数闺中少女,其中包括富家少爷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