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译生气地看着他,大声说:“像你这种人当然不觉得上晚自习重要了。反正你上不上课,交不交作业,学不学习,根本就不在乎。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陈上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眸光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除了会考试还会什么?又矮又丑。”
    “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吗?阴阳怪气,鬼气森森。”唐译反唇相讥。她在艺术生占了一半的十九中虽然不起眼,然而优才班里的女生也就属她最瞩目了:很有特点的小圆脸,如黄玉般温润健康的肤色,大眼睛,翘嘴唇,跟人说话的时候未语先笑,难免有一点优才生的小清高,但是待人接物难得一视同仁。个子比起高大的陈上自然是又矮又小,然而四肢修长,体态轻盈。
    陈上咬牙切齿瞪着她。他此刻恨不得化身吸血鬼,一口咬断她脖子以泄心头之愤。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大叫一声“鬼啊——”,然后掉头就跑。
    附近值班的男服务员见他们在吵架,想要上前劝阻。带他们上来的那个经理还没离开,忙拉住他,同时示意其他服务员不要多管闲事。
    包厢里的门从里打开,范从思走出来见到脸色不对劲的两人,吓了一跳,眼睛在他们身上滑来溜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唐译,你……你……你怎么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唐译拧着脖子站在那里没说话。
    范从思转头用眼神询问陈上。包厢里正在唱歌的赵明颜和李喆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听到动静忙跑了出来,八只眼睛全都直溜溜看着两人。李喆是体育特长生,校篮球队的,在学校里很出风头;另外两个女生和赵明颜一样也是学音乐的。赵明颜见陈上带了个女生来,露出敌意的神情,不客气地问:“她是谁啊?”
    陈上也不理人,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掏出数学课本,用嘴巴衔着圆珠笔,见对面包厢黑灯瞎火空着没人,一脚踢开房门,回头冲唐译嚷道:“还愣着干嘛?”
    唐译本来不想理他的,转念一想,不让他把作业交了,今天这些罪就白受了,更加不值得。她蹲在茶几边把答案写出来,啪的一下掼在桌子上,“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赵明颜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往里看,奇怪地问:“他在干什么?”
    范从思忍着笑说:“好像在写作业。”
    李喆摇头叹气说:“来ktv写作业?这种事也只有他陈大少才干得出来。”
    范从思说:“不要理他。这家伙今天在老师那里挨了一顿好骂,心情正坏着呢。大伙儿离他远点儿,走,回去唱歌。”
    一个新来的服务生低声说:“经理,对面那个包厢有客人预订了,要不要请他们出来?”
    经理看了他一眼,“给预订的客人安排别的包厢吧。你等会儿送点水果饮料进去。对方若是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等经理走了,他忙问领班:“那男孩是谁,经理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领班噗嗤一笑,“你知道咱们ktv为什么叫‘嘉上’吗?就是以人家名字命名的。以后见到小祖宗小心伺候就是了。”
    新来的服务生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房间里只听见陈上“沙沙沙”写字翻书的声音,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僵硬。唐译一边悄悄打量包厢里的灯光布置一边轻轻吸杯子里鲜榨的猕猴桃汁。喝完一杯饮料,她决定出去透口气,“我出去一下。”拿了一个大苹果打开门溜了。
    ktv包厢里面吵得屋顶都快掀了,过道里却很安静。她狠狠咬了一口脆甜的大苹果,对着墙上镶嵌的一人高的镜子做了个鬼脸。过道曲折幽深,前后皆看不到头,橘黄色的灯光照下来,温暖而不失明亮。她一路走一路看,有些包厢的门没有关严实,泄露出来的歌声惨不忍听。
    范从思从厕所出来,碰到四处张望的唐译,笑说:“你怎么在这儿?”
    “随便走走。”唐译晃了晃手里的苹果。
    “阿上呢?作业还没写完?”
    听到陈上的名字,唐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来唱歌?”范从思邀请道。
    “啊,不用……”唐译连连摆手。
    范从思打断她说:“别客气。上次的事,还没谢你呢。”
    “什么事?”唐译一脸疑惑。
    范从思说了。唐译笑道:“原来打架的是你们啊,我都快忘了这事。”一想起当时狼狈不堪的情景,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救命之恩啊!”范从思感叹道。
    “要以身相许哦。”唐译笑嘻嘻地调侃,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也算患难之交了。走,唱歌去。”
    两人说说笑笑回来,见陈上站在门口,黑着一张脸,不知谁又惹恼了他。两人还没有说话,他率先发难,晃着手里的作业纸冲唐译吼道:“你鬼画符写些什么?刚才跑哪儿去了?”
    “怎么了?”范从思凑过去看。原本清秀工整的字迹因为溅上了饮料使得某些数学符号难以辨认。
    唐译皱了皱眉,忍着气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范从思环顾一圈室内,“这包厢比我们那个大多了,沙发又大又软。你作业也写完了,我把他们几个叫过来一块玩怎么样?”说着兴冲冲地去叫人。
    大家挤在沙发上坐下,又是按铃叫服务生又是吃东西喝饮料,吵吵闹闹,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赵明颜和另外两个女生霸着麦克风不肯放,男生玩一种“九九乘法表”的游戏,谁输了谁喝啤酒。陈上今晚脑筋似乎不大灵光,一连喝了好几杯。唐译坐在角落里听歌吃水果,时不时摇一摇道具鼓掌喝彩,无聊了便看他们喝酒玩游戏,时间倒也过的很快。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快十点了,心里一惊,忙站起来说:“不行,我要走了,宿舍十一点关门。”
    大家正玩到兴头上,都说还早着呢。她不顾众人殷勤的挽留,离开的态度十分坚决。她怎么能跟他们比?
    范从思说:“我家司机在楼下等着,我打电话叫他送你回去。”
    陈上见状,拿起书包说:“不用了,我也走。我带她来的,自然是我送她回去,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他在服务生送来的账单上胡乱签了个名。
    那值班的经理办事甚是周全,见陈家的司机不在,忙打电话叫了一辆车子。
    唐译第一次这么晚回学校,没想到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了,就连警卫室的门都从里锁上了,窗帘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显然警卫员已经睡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唐译直怪自己不该这么晚回来。
    “把他们叫醒。”陈上无所谓地说。
    “要记过的。”他不怕,她怕。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胆小鬼。”陈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唐译不理他,四处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到墙角抬头查看墙头的高度,心想,踩着旁边的香樟树应该可以爬过去。只是穿着校服裙,有些不雅观。
    她退后几步,拍了拍手跃跃欲试,对陈上不客气地说:“你,不许看,转过身去,走远点。”
    陈上嗤笑一声,把书包一甩,身子往前一跳,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爬上墙头,跟着咚的一声跳了下去。
    唐译看得目瞪口呆,自知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只得老老实实搬了几块砖头垒在一起,垫在上面手脚并爬、哼哼唧唧用尽吃奶力气好不容易攀上墙头。她坐在那里看着黑黝黝的脚下,心里忍不住一阵犯怵。
    陈上仰着头在下面等的不耐烦,催促道:“快点。”
    唐译只得横了心闭着眼睛往下一跳,也不知踩到什么,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她只觉心口要坠裂似的,脚上一阵钻心的疼,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番不小的动静引得附近巡逻的保安打着手电筒走过来问——
    “谁在那里?”
    第 4 章
    保安拿着手电筒在他们脸上晃了一下,冷声问:“你们哪个班的?”
    唐译坐在地上不吭声,在他一再的追问下,只好小声说:“一年级七班,周晓彤。”
    陈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半夜番强,这还了得!走,跟我到教导处去。”
    唐译欲哭无泪,早知道她还不如实话实说。
    “你呢,叫什么?”
    “陈上。”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保安一听到陈上这个大名便头疼不已,“怎么又是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干嘛呢,你们?”
    “不干嘛,睡不着,到处走走。学校里连散步也不允许吗?”
    十九中的图书馆和食堂都是陈家捐赠的,那保安拿他没办法,只得挥手说:“行了,行了,早点回去睡吧。哎,现在的孩子啊——”摇着头走了。
    陈上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冷哼道:“磨蹭什么,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唐译只得忍着痛一瘸一拐往前挪。陈上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你脚怎么了?”
    “崴了。”
    “哪只脚?”
    “好像左脚,可是右脚也疼。”
    两人移到路灯下。唐译坐在路旁的长登上,低头看时,左脚崴了,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肿了有半指高;右脚抽筋了,倒不大要紧,缓一缓就会好。
    陈上非但不同情她,反而骂道:“你怎么比猪还笨啊,这么一点高的墙,你也能两只脚都出事?”
    唐译甩过头去,不用你管,你走吧。”
    他站在原地犹豫半天,最后扭扭捏捏地问:“喂,要不要我背你啊?”
    哪知她一口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陈上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顿时恼羞成怒,“那你就慢慢逞强吧。”丢下唐译一个人大踏步离开,拐个弯转眼就不见了。
    唐译蹦两步歇一歇,好半天才走出十几米远。她气恼地想,都怪他,要不是他把她骗出学校,就不会发生这些倒霉的事了。
    陈上在远处看着她艰难移动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初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也是这样,挪一步歇一步。
    开学的第二天,唐译才来学校报到。唐妈妈怕她着凉,把冬天的被子都给她带上了。沈飞奇陪她一块来的,兼职做苦力。
    沈飞奇和她是邻居,青梅竹马,也是冤家对头。两人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班,争第一名争得非常厉害,闹了不少笑话。两家大人看不过去,都劝他们“友谊第一,成绩第二”。唐译嗤之以鼻,代表班级和学校上台领奖的永远是第一,谁会记得第二?
    结果沈飞奇顺利地去了上临一中,而唐译倒霉地来到连公立中学都不是的十九中。两人之间越发势同水火。
    乘公车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背着背包,拖着箱子,手里提着塑料桶和暖水壶等物,磕磕绊绊往前移动。
    “又不赶着去投胎,你能不能走慢点?”沈飞奇累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抱怨说。
    “哎呀呀,您可真能干呐。” 沈飞奇长得高而瘦,营养不良似的,唐译故意说反话。她提的东西比沈飞奇只多不少。
    “唐译,你真讨厌。”
    唐译做作的叫起来,“哎哟喂,我好喜欢你啊——,我呸!”
    沈飞奇把行李往地上一扔,罢工了,“今天是鬼节,孤魂野鬼肆虐横行,我也买一张面具戴着辟邪。”
    唐译知道他这是拐着弯骂自己,气得差点跳脚。
    附近的商贩为了赚学生的钱,特地在阴历七月十五鬼节这一天推出了许多面具,有阎王、判官、黑白无常、牛魔王这些妖魔鬼怪,也有玉帝、王母、太上老君、嫦娥这些神妃仙子。不少学生戴着面具,站在操场上成群结队放孔明灯。
    唐译见沈飞奇买了一张阎王的面具,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忍不住骂道:“丑人多作怪!”她等了一会儿,见他又跑去问孔明灯的价格,实在忍不住,冲上前说:“喂,天黑了!”使劲推着他往回走。
    唐译把一大一小两件行李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说:“其他的东西我来拿,这总行了吧!”
    “凭什么?”
    唐译火了,“嘿,你——”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清了清嗓子装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