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译感觉像是被雷击中了——“他这样跟你说的吗?”
“他虽然没有亲口跟我说过你的事,却都是我亲眼所见。那时候他刚考入英国的高中,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生存训练,封闭式的,跟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包括陈妈妈。他连话都说不好,却整天筹划给你写信,到处找人偷偷寄出去。后来每个星期六晚上可以打电话,他在电话机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回。直到他从国内失魂落魄地回来,打电话的次数才逐渐少了。
看起来明明是你辜负了他,为什么他还要低声下气地请求你的原谅呢?就因为他不告而别吗?”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感情的事,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可能要订婚,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唐译感觉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心口火辣辣地疼。她挣扎着站起来,虚弱地说:“谢谢你的诚实,我要回去了。”
站在阳光底下,她感觉到的只有迷茫和无助。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她看见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淡蓝色的天空,一只白色的鸽子张开翅膀优雅地从眼前飞过。一时间她不由得产生“这是哪里”的恍惚感,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她此时混乱的思绪。
“你怎么站在外面发呆?”陈上推开门走出来,脱下身上的灰色羊绒大衣披在她的身上,“你病还没好,冷不冷?”
唐译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着他,许久不说话。陈上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开玩笑说:“怎么了?难道你病糊涂了,变得不认识我了?”
她把大衣脱下来还给他,“我不冷。”顿了顿又说:“我要回学校。”
“急什么,吃了饭再走。”陈上拉着她进屋。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解释的话,然而回去的态度非常坚决,“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陈上愣了一下,轻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突然很想回去。”她说话的声音很低,看样子似乎有些累。
陈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分辨什么,最后点头说:“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拿车子。”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说话。唐译半个身子窝在座位上,眯着眼睛一直在睡觉,陈上则专心开车,偶尔转过头看她一眼。车子一路开到女生宿舍楼前才停下。唐译手握在车门的把手上,突然回过头说了一句:“我刚才一直在想,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因而忽视了对方的处境。换句话说,能做到设身处地这种境界的人,大概离圣人也不远了。”
在等待的初期,她还相信他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他之所以杳无音讯一定有他的原因,然而随着等待的持续,被欺骗的失望感代替了她对他的信任,怀着怨恨的负面情绪她生活了整整四年。她毫不怀疑地认为她被骗了。
可是,结果呢,她真的是对的吗?隔着浩瀚的大西洋,同样等待的不是还有他吗?事到如今,再追究过程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蔡婉婷无意中的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了她。可是顿悟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她说他们要订婚了。
这是真的吗?唐译觉得刚刚好了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需要时间把这些事情好好地想一想。
陈上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蔡婉婷,“你跟她说了什么?”
蔡婉婷神情自若地吃着饭,“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她,我们可能要订婚。”陈上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她。她搁下汤匙,耸了耸肩膀说:“你再瞪我也没有用,我实话实说。没有人比唐译更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轻蔑地说:“真相?我会让你明白你口中所谓的真相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个谣传。”说完拂袖离去。
蔡婉婷在他身后鼓起掌来,“哦,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
唐译烧虽然退了,然而感冒却一直没有完全好起来,就像冬天的冷空气一样,日复一日的持续着。寒假大部分的人都回家了,留下来的不是考研,便是离家太远,偌大的学校安静的让人有些不习惯,宿舍因为冷清的缘故显得空旷不少。她每天一大早坐地铁去上培训班,下午两点左右回来,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宿舍,偶尔和同学一起逛超市买东西。
每天上午四个半小时的密集式训练,挤完地铁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便是累得倒头大睡。这天下午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电话不依不饶响起来,她一开始以为是陈上,忍不住将睡眠不足的火气发泄到对方身上,“喂,什么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觉?”谢得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唐译可以想象得出他此刻脸上鄙视和不赞同的表情,揉了揉眼睛说:“学长,是你啊!你不是一向有异性没人性么,怎么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谢得对她的取笑不予理会,“出来,我请你吃饭。”
唐译穿得严严实实赶到餐厅,谢得已经来了,一个人靠窗坐着自斟自饮,看样子有几分失意。她看着菜单说:“学长,我对于你来说,有两大作用,一是扮演女朋友刺激学姐,二是当知心小妹排忧解难。”她对一旁站着的服务生点了几个菜,把菜单扔在一边。
他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挑眉说:“可惜你这两样都做得不及格。”
“那是你要求太高。”唐译忍不住轻声哼了一下。
“要求太高,真的吗?”他喃喃自语重复着,“我的事你知道一点,反正现在弄的一团糟。”他想了想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说真话?”
“当然!”
“自我,强势,阴晴不定,占有欲强,表面上看起来风度翩翩,骨子里其实最看不起人,除了基本的礼貌之外,剩下的全是不易亲近……”唐译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忙改口说:“当然,还有公认的长得英俊、能力出众。”
谢得一脸的不高兴,“总之,在你眼里,我连陈上那小子都比不上!”
提到陈上,唐译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哭丧着脸说:“学长,恐怕我比你还惨一点,他要订婚了。”
“未婚妻不是你?哎,看来我们俩真是难兄难妹,同病相怜啊!”
唐译看了他一眼,撇嘴说:“听你这话,难道学姐也要跟人订婚了吗?”
他倒了满满一杯五粮液,一气喝完,脸色立马变得惨白,“比这个还严重一点。阿上他好歹不愿意,而她,是愿意的。”
周围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安静。唐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就这样算了?”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你,这么没用?”
她得嚷起来,“我怎么没用啦,我怎么没用啦?”
“你要有用,不会连陈上这小子都看不住——”他做了一个手势,“你先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唐译重重拍了一下沙发,“那我要怎么办嘛,他又不像你,事事可以自己说了算。”
“我就说这小子没用,你还不乐意。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可以独挡一面了,他还躲在妈妈怀里撒娇呢!”
唐译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淡淡地说:“我好像真的很没用呢。”
谢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傻瓜,只要阿上不乐意,别人难道还能硬逼他?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且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 43 章
蔡婉婷的父亲来上临,陈家请他在“碧水云天”吃饭。当晚陈上不肯去,“妈,你跟爸去就好了,为什么我也要去?”陈母催着他快去换衣服,“婉婷也去,你怎么能不去呢。”
他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相亲宴吗?你们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反正我不去。”
陈母哄他说:“哎,你这孩子!只不过吃一顿饭而已,瞎说什么呢。还不快起来,又闹什么脾气?小心你爸揍你。”
“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吗?就跟出国留学一样,先把我骗出去再说,到时候就由不得我了。”
陈母坐下来,摸着他头说:“撇开其他不谈,婉婷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跟你也合得来,你还想怎么样呢?”
陈上皱眉说:“谁说我跟她合得来?我不乐意,我不乐意,我不乐意!”
陈母按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乐意,这总行了吧?那你可不可以吃完饭再发表你的意见?你爸还在楼下等着呢。你今天要乖乖的,千万别惹他生气,知不知道?”
他闷闷不乐地说:“妈,顾伯伯家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还不够引以为鉴吗?人家儿媳红贵出身,长得跟大明星似的,厉害吧?结果娶进门来,从来没叫过一声爸爸,也不肯生孩子,气得顾伯伯直说‘我们顾家庙小,供不起这尊活菩萨’,现在正闹离婚呢,把顾伯伯气进了医院,上次我还偷偷去医院看过他老人家呢。妈,难道你也希望我们家变成这样?”
“顾伯伯是顾伯伯,咱们是咱们,怎么能相提并论?婉婷在咱们家住了这么多天,不是挺好的嘛!”
他一骨碌跳起来,“好个屁!我一见到她养的那些蛇恨不得拿刀宰了它们炖汤喝。上次我叫人把那条黄金蟒扔出去,她差点跟我拼命。你要我跟她订婚?行,我宁愿去当和尚!”
陈母对蔡婉婷这个特殊的嗜好亦不敢苟同,只说:“你要去当和尚,也得吃完今晚这顿饭再说。”
蔡婉婷许久没见父亲,表现的并不怎么亲热,恭恭敬敬叫了声爸爸,垂手坐在一边不敢乱动。陈上看着眼前这个上了年纪、不苟言笑的蔡伯伯,想到一个词“泰山压顶”。他暗地里没有少埋怨陈父古板严肃,然而比起蔡伯伯,自己父亲可谓是亲切和蔼的可以,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托生在蔡家,转而同情起蔡婉婷来。
席间的气氛沉闷让人几乎难以下咽,都是两家大人在客套敷衍,互相称赞对方孩子懂事、聪明、有出息。听的陈上如坐针毡,差点就要拔腿而逃。蔡父对陈上感觉似乎不错,问他平时喜欢做什么。
陈上一时没有回答,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伯父,我很喜欢婉婷,不过我想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他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蔡父的包公脸瞬间冷下来,眯着眼轻飘飘地问:“为什么?婉婷哪点不好,以至于你当着大家的面公然给她难堪?”
陈上因为害怕脸色惨白,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垂着头小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能害了她。”
陈母气得脸都白了,“阿上,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坐下!”
他抬起头看着父母,小声但是清晰地说:“爸,妈,儿子让你们失望了,我是仔细想过才决定这么做的,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胡说八道。”
蔡父面无表情地说:“建中,看来你该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了。”陈蔡两家不欢而散,蔡父带着蔡婉婷回英国去了。
陈父火冒三丈回到家,背着手对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说:“把皮带解下来。”陈母见丈夫脸上的神情不对劲,忙拦在中间打圆场,“阿上,还不快给你爸道歉,说你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上把羽绒服脱了,一言不发抽出腰间的皮带扔在地上。
他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陈父一见,心火噔噔噔往上冒,不想打也变成了非打不可。“好好好,我今天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说着抄起皮带劈头盖脸往儿子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问他以后还敢不敢。
陈上脾气倔得很,既不闪躲也不哭叫,就这么咬着牙直挺挺跪在那里任由父亲打骂。这更激起了陈父的怒气,下手一下比一下重。
陈母见丈夫越打越狠,大有不打死不罢休的姿态,而儿子则倒在地上,手上、脖子上全是猩红的血痕,闭着眼也不知是死是活,依然不肯求饶,顾不得仪态,上前抱住丈夫的腿哭道:“建中,就算阿上不愿意,你也没必要把他往死里打啊!儿子要管,也不是这么个管法!”
她撩起陈上的衬衫,见他身上的肌肤青紫一片,全是血渍,没有一块是好的,脸上和脖子上挨了几下,全都肿了起来,眼泪跟珠子一样掉下来,“陈建中,你干脆打死我得了!”
陈父见儿子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来,这才惊觉下手重了,扔下手里的皮带,颓然坐在沙发上,“他越不肯叫,我就越来气。哭什么,还不快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