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像,是根本就听懂了。”邝修河毫不客气地戳破她的幻想,笑,“不过我喜欢这个词!”
    他倒是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
    佳音不想在这上面扯,赶紧转开话题:“我记得你好像不应该是今天回来的啊,当老板也摸鱼?”
    “那么,今天不是星期天,你为什么也不上班?”
    她微微一滞,斜眼看着他,淡淡自嘲:“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这个‘美女间谍’在准备下一个诱惑的对象。”
    “可是,你太老了,美女间谍不都应该是水嫩水嫩的么?”邝修河话未说完已先大笑。
    佳音羞恼,随手丢给他一个大抱枕:“没良心的家伙,我沦落成这样,还不是你惹的祸?这会倒来笑我了。”
    他坐近了,敛笑搂住她:“好吧,我惹的祸,我负责摆平好不好?”
    她回头,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得她能看得清他脸上细小的皱纹和认真的眼神。心里忽而一酸,其实她多委屈啊,多想抱着他好好地痛快地大哭一场,但就是这样奇怪,好像从父亲去世以后,她的眼泪也跟着深了起来,那么应景的娇弱的眼泪,再难表现。
    而他,又能为她挡住多少困难?
    所以,她微笑着摇摇头:“以前最爱看的小言里,女主总会在最后被妒忌的男配或女配推下河或者刺上一刀,这时候,英雄而无畏的男主出现了,抱着女主杀退一票人马,那种愤怒的深情,好多年来我都一直向往……可是,现在事情还没那么糟啊,你出现得会不会太早了点?”
    “佳音……”
    她弩嘴打断他,韩母端着一大碗炒饭从厨房出来,金黄的饭粒配着红的辣椒、绿的蔬菜,佳音光看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很幸福地叹气:“唔,好香!”
    她的胃直到这会像才暖过来一样有了饱饿的感觉。
    饭毕去公司,带着荆苛一样愤怒的激情。可虽然和邝修河说得义无反顾似的勇敢,到底如何做,心里却没有半点底。最主要的,她不知道在这些事件的背后,有多少是傅晓月直接操纵的,并且要达到何种效果。
    傅青蓝那里她本没放什么希望,所以也绝不期望凭她那曲曲几句欲盖弥彰的话和临时赶的企划案就能博得他另眼垂青——更何况,以傅晓月的身份地位足可以阻止双方一切成交的可能,或者,这个所谓的应标方案从一开始就只是作个样子的。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平素里动不动就掀桌子砸门的总经理,看见她第一句话却是异常的平静:“坐吧,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那郁积在喉咙口的一肚子的话就那样硬生生地又给打回去了。他既好颜好色,韩佳音也就只能淡定以对:“李总,我想要个解释,我接受停职处分是因为在傅氏应标案上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并不等于我承认自己出卖了公司的机密。”
    “我知道。”李笑的口气就像中午外卖叫的是酸甜排骨结果却送来麻辣鸡杂一样轻松,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复印稿,“这个你看看,以你对手下设计人员的了解,一定可以知道是谁的工作笔记。”
    佳音诧异:“哪里来的?”
    “飞扬。”李笑笑得很得意,“其实以飞扬的实力,他们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所以这次,只能怪他们自掘坟墓。”
    她拿过来,一页一页翻过去,都很熟悉的内容,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很相似。这风格,这内容,即便是完全由陌生的字迹誊写下来,韩佳音仍能确定出自谁的手笔。
    李笑又递过来她原先交上去的笔记本:“是出自你的笔记吧?虽然内容稍有改动。”
    她没作声,垂头看着自己用过的本子,这还是她和王凤逛街的时候看中的,淡黄的封面,只一盏温暖的路灯,色调素净柔和,她一看便喜欢。
    王凤乖巧,抢在她前面付了钱:“韩姐,我送给你吧,拿它来做笔记,等你高升了就当作经验传给我。”
    却没有想到,这本是很普通的礼物,倒成了呈堂供证,直把她往最不堪的位置上逼。饶是佳音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伎俩而心有所备,可真见到仍觉得寒意入骨,气血上涌。
    只李笑的话更让她吃惊:“我知道不是你。虽然我来这里的时间不长,而且你作为设计部经理,我一向认为都并不称职,但是我至少清楚,凭你曾经的业务水平,若仅为贪利,倒不至于会出卖合纵。”
    他到底厉害,看出了韩佳音性格里的退让和温和,没有锋芒毕露的野心自也不会有太出格的动作。凭这一点,佳音至少可以让自己对李笑多一份尊重,尽管,他们彼此从未对对方有过好感。
    “我知道你委屈,但故意透露你被停职的消息,既是危机公关,也是为了稳人之心,所以,总公司方面希望你可以理解。”
    她苦笑,不理解又如何?个人名誉的折损在集团利益面前总显得过于薄弱。她素来不擅长为自己争取更多,所以也只好默然受了。
    从总经理室退出来,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生疑。一眼望过去,所有人都努力地在假装忙碌,她忍不住想,在不明真相的同事眼里,她的面目该是何等狰狞?
    仍是王凤,韩佳音等电梯的时候追出来,很关心似地问她:“韩姐,李总怎么说?我们都不相信你会做那样的事。”
    她看着她只是一笑,轻轻在她肩上一拍,并未多说什么。
    出了公司,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七夕要到了,有商场门口用大红的玫瑰编成一个硕大的心形,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们快乐地举着相机频频拍照,她立定了,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那年初来乍到的自己。
    好像并没有多长时间,却回头细想,忽忽已是近十年过去。
    回家,趁着难得的假期好好陪韩母将这城市玩遍。以前韩父在的时候,总想着等自己有钱了,一定带父母好好游山玩水去,以便看尽这世上春色,可是生活就像是连轴转的轮子,逼得她连喘气的余地都没有,梦想便成了一件虽然漂亮但穿不上身的衣裳,唯有仰望。
    但这次她休息的时间同样并不长,两天后,即接到李笑打来的电话。
    傅氏集团将公布起用哪一家广告公司,而合纵,居然也在候选名单之列。
    《佳音如梦》妾心如水 ˇ第 78 章ˇ
    直到名单宣布,佳音一直都没太明白,这整件事情到底是傅氏利用了合纵和飞扬业界之间的竞争,还是合纵利用了傅氏本身就存在的矛盾。
    后来和邝修河说起,他只是揽住她的肩,笑了笑说:“和他们比起来,你太嫩。”
    语气平静淡然,见怪不怪。
    但佳音不行,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楼顶花园里应景新换了一种淡粉的花,在这炎炎夏季里顾自妖娆开放——这一切,都有若往常,是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旧景。
    但人呢?
    有敲门声响起,她转身。
    “韩姐,王凤的手续已经办妥,人事那边在问交接谁做?”
    “知道了。”她应,口气平常,但心却若小时候不小心嚼了一片黄连叶,很久都是涩的,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微偏了头,佳音目光落在桌前那张合照上,是有年重阳节时公司所有人员的合影。那会大侠还在,几十个人顶着面旗子浩浩荡荡地去爬山,原以为是坚不可摧的快乐团队,但现在,有几人安在?留下的,到最后仍逃不脱互相倾轧的命运。
    其实回到家里细细研究那些文稿的时候,韩佳音就已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没多少文化的女孩子,从默默无闻的文员做到今天的设计师,本身就比常人多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苦。
    她没有菩萨心肠,然而那一刻她真有些犹豫。但事实上结果如何李笑并不关心,姜仍是老的辣吧?即便他脾气再差,能做到如今位置毕竟还是有其过人之处,至少他能迅速调整策略,在佳音被动地承受一切后果的时候,他早已探明一切,除了细节,前因后果其实早已在掌握,只看最后端掉的是哪一个人。
    傅青蓝,傅家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虽坐上了最高位但身边制肘甚多,所以,这一次招标倒让他顺利扫清了傅晓月一系的障碍——他们本是同父异母,权力争斗倒比联络感情的时间所费更多。
    也是听说,流言种种出来后,邝湖山只和身边人笑谈了一句:“‘美女间谍’搞定邝修河,这种新闻是要贬低他,还是想损我?”
    自然,邝修河的努力有目共睹,合纵公司的实力人所皆知。邝湖山明显是对放出这种消息的人不满了。
    傅晓月本想利用自己背后培植的飞扬取代傅青蓝命定的人马,然后借机整一整“不听话”的韩佳音,一箭双雕的妙计,奈何最后却毁在了自作聪明的小细节上。
    如今世道艰难,生意难做,各个行业的后起之秀既精于运作也敢于拼博,倒是所谓的老企业显得畏首畏尾了。傅邝两家,早年是相互扶持一起走过来的,现今,邝家坐拥傅氏的外贸出口生意就已经利润相当可观了,这当头若把邝修河得罪,只会惹来一身是臊,千载难逢的机会,傅青蓝又怎会不好好加以利用?
    佳音叹气,有时候太过功利的冒进,注定了失败的结局;而公私不分,显然也不是成大事的人该做的。虽然她要求邝修河隔岸观火,但韩佳音自有自知之明,哪怕他一声不出,旁人也是少不了要看他的三分颜色。
    中午忙过,接到了邝修河的电话,他说是路过,想和她吃饭。
    下得楼来,却发现江河也在,他已是越发地帅气了,一颦一笑间,都有了其父的影子。看见她,蹦地跳到她身上,也是搂住他的那一刻,佳音才发现他原来已有那般高了,时间的无形于幼儿是坚实的成长,于她,却是如履薄冰的丛丛险境。
    还是城西的简记面,吃饭时间到处人满为患。幸好邝修河早订好了位的,才不用像许多后来者那样必须候在一旁呆等旁人吃完。落座后,江河到底是孩子,说话童言含趣,百无禁忌,把佳音心底那点哀凉的心思都给压了下去,那一刻里直是无限欢喜。
    正吃得热闹酣畅,邝修河眼尖,对着入口弩了弩嘴,问她:“那个,应该是你朋友吧?”
    佳音回头,她眼睛微有近视,远远望过去外面的阳光晃得门内众人若是纸糊的剪影,纷繁交错并不怎么分明。
    邝修河朝那边招招手,有人越过重重桌椅人墙。待近了,她才看清楚,竟是罗辉,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眉目分明有如雕刻,见了他们,只是清清淡淡的浅笑。
    罗辉倒很意外的样子,先自伸手和邝修河礼貌地打过招呼,这才望着佳音低笑着说:“你是会躲懒啊,大中午的跑这么远来吃餐饭,难怪我们这些就近的反给挤得没地儿去了。”
    “要不就一起吧?”邝修河微笑开口。
    于是插位,就坐,罗辉并没有特意介绍身边人的意思,饭到中途方想起似的模模糊糊地解释说是他的朋友。因是佳音的朋友,邝修河就特别招待了些,举杯跟罗辉说:“常听佳音提到你,谢谢你对她和她家人的照顾。”
    完全是她家里人的口气,只是她应该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罗辉吧?佳音奇怪地看了眼顾自老神在在的邝修河,却也不点破,只微笑着看两个男人之间客气的应酬。
    或者邝修河是有点误会了?她想也许有必要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解释。没曾想江河也是人精,拿根筷子抵在下巴上逡巡了众人半晌,这会附到佳音耳边问:“爸爸这是吃醋了吗?”
    佳音失笑,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说什么呢?就你鬼灵精的。”
    江河撇撇嘴,拿眼睛瞪回她,很不服气的样子:“这个我最有经验了,以前那个傅阿姨只要看到爸爸和别的阿姨在一起,她就会急着说‘常常听修河提到你什么什么的’,奶奶就说她又吃醋了,所以急着表明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