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地李隆基定住步子沉吟着想了一会儿后。将当日圣旨中直接言及李重俊地内容诵了出来。“重俊。大千之子。元良守器。往罹构间。困于谗嫉。莫顾铁铖。轻盗甲兵。有北诛夷。无不悲憧;今四凶咸服。十起何追。方申赤晕之冤。以悲黄泉之痛。可赠皇太子”。
    李隆基诵完之后。孔身后地众流官们不约而同地面北拱手道:“陛下圣明!”。言罢皆是一片戚色。甚至还颇有几个因按捺不住情绪而双眼含泪地。
    静听完李隆基默诵出地圣旨言语后。素来行事端稳地孔默然之间已是双眼生赤“往罹构间。困于谗嫉。
    莫顾铁铖,轻盗甲兵!仆沗为人师,先皇太子如此种种,是皆仆规劝不力之过也!”,话刚说完,已有两滴浑浊老泪自其眼角滑落。
    “先兄不忍见韦武逆党弄权,失之于操切也是有的,先生当日已尽臣子本份,实不必自责过甚”,李隆基说着抬手一指那片青衿士子道:“这些国子学士子皆是听闻先生今日返京地消息后自发来迎的,好在这消息传扬地不算太广,否则今日之国子监中必将为之一空”,借着笑声冲淡了哀恸的气氛后,李隆基续又道:“士子们一片拳拳尊师之情,先生也该上前抚慰一番才是”。
    流放归来鬓发半斑的先生与热血的国子监士子凑到一起后,离亭外师生相见的场景真是相当感人,目睹德高望重的先生疲惫憔悴如此,众士子固然是心生酸楚,心下激动的孔亦是老泪涟涟。
    这番迎接的扰攘持续了很长时间,等众人启行往城里而去时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李隆基宽大的毡车内,张亮透过窗户看着那些青衿士子簇拥着孔轩车而行的情景,一声叹息后面带浅笑道:“孔圣后裔再加上士林领袖的身份果然了得,殿下将这些人援引回京,不仅是在朝堂上多了臂助,亦能收心于士林,实是一举两得的妙策!唐无缺出得这个主意还真是神来之笔!”。
    “当局者迷呀!”,车窗边的李隆基从外面收回目光后坐正了身子,“你前次来信中说曾在龙门县盘桓数日,这唐成现今如何?”。
    “去年到饶乐的时候看着他倒是不错,这次回来再见到的时候……”,张亮无言的摇了摇头,“殿下,如今饶乐的局势如何?”。
    听张亮问起这个,李隆基皱了皱眉头,“这个稍后再说,趁着回城还有些时候,你好生说说唐无缺之事”。
    “据属下此次龙门县中所见,唐成不仅长于谋划,抚民亦是干才……”,马车声中,张亮将与唐成的两次见面及龙门县的情况备细说了出来,李隆基凝神而听,份外仔细。
    “这个唐无缺……好一个唐无缺……明之,昔日你那一趟扬
    去的好!”。
    “天降英主必予良臣以佐之,此即史书所谓之君臣际会者也,便从唐无缺等人身上亦能看出殿下乃天命之所钟,属下当为殿下贺!”,张良拱拱手后接着道:“此次从龙门动身之前唐无缺曾亲口对属下言说愿回长安,似他这等良材远放僻地也着实是可惜了,殿下看怎么个安排法才好?”。
    “此事……稍后再说”,李隆基摆了摆手,张亮诧异的发现殿下听到唐成愿意回来地消息后不仅没有预想中的欢喜,眉宇之间反倒涌上了一层浓郁的无奈之色。
    进入长安城之后先到吏部为地方进京官员专设的馆舍里安置,随后李隆基亲为孔等人设宴接风,把这一切忙完从酒肆里出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半下午,张亮扶着酒意醺然的李隆基上了毡车回东宫而去。
    东宫设在皇城后面的宫城里,毡车没走小偏门而是径直由朱雀门进了皇城,车行之中张亮诧异地看到皇城里往日颇为清闲的鸿胪寺衙门竟呈现出难得一见地繁忙景象。
    “这一个多月来皇城各部寺监里最忙的就得数鸿胪寺了”,同样看着窗外的李隆基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酒意,“不仅是北边的松漠、室韦、黑水、渤海都督府接连呈文鸿胪寺请派使团进京朝圣,就连安西都护府辖境内地龟兹、高昌等小邦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李延吉这一死还真是四野不宁了”。
    “殿下的意思是……”。
    “这些人还真能是为朝天子而来?都是来打听朝廷动静儿地,他们是从饶乐的事情上觉察出什么东西了,怕朝廷对各蕃的章程有变”,言至此处,李隆基无奈的一声叹息,“现今看来,此次朝廷直接插手奚王安排之事确是有些操之过切了,竟引得四蕃人心不稳”。
    看来这些个蕃族都在担心饶乐先例一开之后最终会殃及本族,张亮却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李延吉之死竟然引发整个大唐如此大的震动,一愣之后忙跟着问道:“那朝廷将如何处断此事?”。
    “下月初一,父皇将召见各蕃长驻京城的使者随祭太庙,并于祭礼中诵念太宗祖皇帝‘海内如一’地旧诏以安四夷之心”,微闭着眼睛说完这番话时,李隆基的手已于不自知之中攥在了一起,不甘地脸上隐见屈辱之色。
    “这……那饶乐李诚忠怎么办?”,饶乐每任奚王接位之后,朝廷在诏书中会一并赐其国姓,李诚忠就是刚接位不久的奚王名讳。天子在太庙之中当着众蕃使地面重申四海如一诏书,这个举动本身无就是朝廷放弃直接插手饶乐事务的最明显信号,张亮一路上都在挂念着饶乐之事,是以因有此问。
    “鸿胪寺老赵受此事牵连卿正地位子都丢了,至于李诚忠,朝廷会派一官员前往饶乐都督府任职好歹护住他性命周全,毕竟他在名份上是父皇钦定的奚王,这点颜面朝廷总还是要顾的,至于王位……以如今的情势朝廷直接插手已无可能,更别说出兵了”,意兴阑珊的说到这里时,李隆基猛然睁开了刚才一直微闭着的眼睛,“天朝上国竟要受四夷抰制,此实为朝廷之大辱,明之你可为见证,异日本宫若有那一日时,誓当一雪今日之辱”。
    张亮是饶乐之事的亲身参与者,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实在有些堵得慌,与此同时他也很自然的想起了紧贴着饶乐任职的唐成,“殿下,越是如此,益发要早些将唐无缺调回才是”。
    “晚了”,口中沉重的吐出这两个字时,李隆基竟是有些不敢看张亮的眼神般重新闭上了眼睛,“昨日在大明宫御书房中,太平已亲口荐举唐成调任饶乐都督府司马”。
    张亮赫然站了起来,“什么?”。
    “本宫已尽力辩驳此事,然则……父皇已从其所请”。
    “唐成现在只是八品县令,饶乐都督府历任司马虽然只是摆设但毕竟是正六品的品秩,一次超迁两品五阶!这样的荐举陛下怎会首肯?”。
    “明之你可还记得于东军在山南东道修路之事?修路事毕,于东军回调工部侍郎后曾专折为唐成请功并意图将其调往工部任职,这道请功折子因太平授意被压在了政事堂,直到昨天呈送到父皇案前;此外年前唐成在万骑军中所立功勋也一并被翻了出来,有这两条大功在,超迁两品也够了,加之他又是龙门任职,可谓是朝廷当今官员中最熟悉饶乐情势的,在这个敏感时刻,朝廷派往饶乐都督府的官员无论声望与品秩都不能太高,几造里合计下来唐成还真就成了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以至于昨日御书房中本宫竟是辩无可辩”。
    无语,张亮真是彻底的无语了,闷着站了好一会儿后,这才万分艰难的开口道:“唐成自追随殿下以来屡立大功,然则……属下回来之前他还曾说过愿回长安,现在往饶乐任职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朝廷这道诏书一下,却让他……”。
    “本宫知道,明之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想过……”,此时毡车内的气氛已然凝重到了极处,李隆基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本宫亏负他良多,然则如今有太平处处掣肘又能如何?只能先记其功异日一并封赏了。”
    张亮又是一阵沉默后突然问道:“龙门远隔长安千里,唐成不过只是一介县令,太平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福兮祸所依!此次孔等人虽然得以返回京城,但也正因着他们使太平注意到了龙门,唐成自然就……”。
    听闻这个理由之后,张亮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良久之后心中所有的念头俱化为一声低沉的叹息,“天意,天意啊!”。
    二百七十一章 犯贱
    龙门县令唐成调任饶乐都督府司马一事乃是天子圣裁如今的情势也实是危急,所以吏部在办这件事时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为求速度就连调任文书、官员身份证明的银龟、六品官服以及朝板等物都没走正常公文传递通用的驿传系统,而是经由边军的急脚递送往龙门,饶是如此,那交付公文的吏部从事仍觉得不放心,愣是在兵部磨了近半个时辰,最终把皇帝老子都抬出来后终于成功的在这件包裹上粘上了三根羽毛。
    轮值摊到这个任务的急脚递一看到包裹上的三根羽毛后,顿时跟吃了黄连般一脸的苦色,“真他娘的,老子这趟是倒血霉了!”,心底啐是啐骂是骂,但他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慢。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羽书素不轻用,但一旦动用起来就是人换马换羽书不能停,从出的那一刻起直到最终送达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即便晚上也同样如此。
    羽书一出,疾如星火,当唐成从人马俱都的急脚递手中亲自具名签章接收到包裹时,距离吏部出这些东西仅仅十多天时间。
    听说这物件儿是吏部交送的后,唐成心中蓦然一紧,“这么快就要离开龙门回长安了?”,但随即他就觉察出不对来,吏部就算再抽风也不至于为一个外任县令调回京城的事羽书。
    “好生给他安排食宿”,向门房里交代了一句后,唐成停止猜测往衙门里边走去,刚进大门正好碰上对面走过来的张相文。
    “大哥”,张相文刚一开口就注意到唐成手中的包裹,上面那三根羽毛实在是醒目的很,“羽书!出什么大事了?”,嘴里问着,他脚下已顺势转了步子跟着唐成往里走去。
    “你不是要出去?”。
    “羽书以前都只是听说,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大哥,到底是啥大事儿?”。
    “还没看,我也不知道”,唐成摇摇头,一顿之后道:“不过看这架势十有不是好事啊”。
    公事房中唐成拆开包裹后。率先显腾出来地便是那一袭六品官衣。“大哥。你升官了。啧啧。还是正六品!”。张相文一脸惊喜地凑过来把里边地银龟袋抓了过去。“不错。是银龟。娘地。吏部也是势利眼儿。六品地银龟可比八品铜龟地做工好多了”。
    银龟袋被张相文抢了先。唐成伸出地手便拿起了朝板。按着唐朝地规矩。唯有正六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现如今这东西都有了。看来这次升官是真地了。
    正在兄弟两人翻看手中物件地时候。公事房外地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进来!”。
    房门开处。贾旭、钱三疤及衙内各曹地判司一同走了进来。跟在贾旭身后地钱三疤边往里走边大着嗓门道:“大人。那四万多九姓胡都已迁居过来了。林林总总地事情多。咱们得一起合计合……”。
    话没说完他已经看到唐成公案上摊放着地这些东西。原本地话再也说不出了。等了片刻后才喉咙干道:“大人……要走?”。他这句话一出。那些个判司们顿时齐刷刷地将目光由官服转移到了唐成脸上。
    “恭喜大人”,从这意外之事中先反应过来的贾旭好歹说了句这个场合应该说的话,只不过就连他自己都听地出来这句恭喜是多么的言不由衷,干干的哪里有半点喜庆气儿!
    一时间整个公事房内的气氛竟然极其古怪的凝重起来,判司们的眼神交错里已经有了惶惶无主地飘忽。
    唐县尊高升了,要走了……他怎么能走?他走了这……这龙门县可怎么办?
    “县令大人从正八品一跃至正六品,这是超迁,是大好事,看看你们这丧气样子”,有外人在时张相文没再称呼大哥,一脸不满的瞅了贾旭等人一眼后,他扭过头来笑着催促道:“大人快把那公文打开,看看究竟升地是什么官儿?”。
    龙门县内品秩最高的就是正八品县令,不管升地是什么官儿,到了正六品之后这个小衙门都容不下了,想到要在现在这个时候离开龙门,唐成心里的感觉也跟贾旭等人一样复杂无比,犹豫良久后终于拿起那份公文时,他地心里竟没感受到半点升官的喜悦。
    即便心情再复杂,公文终于还是打开了,当结果终于出来时,这短短数十个字恰如一盆冰水将唐成从头浇到脚。
    因是有属下们在,张相文不好随便凑上去看公文内容,直把他急的心里猫抓似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唐成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