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看他身后,还带着两个帐房样打扮的人。并八个抬箱子的家人,在门口站了好长一串。她看见四只沉甸甸的箱子,必是装银子的,心中一喜。这是真来做生意地了,引他们到前边厅里坐下,笑道:“我姐姐在后边厨房做点心呢。我去请她出来合大哥谈生意。”去后边转了一会。又到前边来。抱歉的笑道:“哥哥,我姐姐占住手呢。你随我到后边去说话呀。”
    小雷就叫管家们看好银箱子,笑嘻嘻随着柳青青就朝后边走。他两个才转过夹道。这里的家人们就分了两个跟在后边,那八个分散开来,守门的守门,提着绳子搜房地搜房。
    柳如茵得妹子通风报信,听说连银箱都抬来了,听妹子劝,狠狠心取了一包蒙汗药掺进十碗酒酿点心里,正在那里朝盘子里摆小碗,就见妹子引着一个少年书生进来。她本穿的简便俏丽,为了要哄人上勾,特为把炉子烧提旺旺的,紧身衫儿上边的铜扣也解了,袖子也撸到胳膊上,露着半截白嫩嫩地脖子,还有一双玉藕似的胳膊。
    小雷见了这个,唬地一跳,笑道:“姐姐。”
    柳如茵因听说他轻浮,存心投他所好,眯起眼笑道:“这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倒会占我便宜了|“来,里边暖和。”又喊妹子:“小青,把酒酿荷包蛋送到前边去。”声音又娇又嗲。合柳青青少女样的天真不同,柳如茵这样放荡,更像是颗熟透多汁地水蜜桃,自以为叫人一见就想咬一口。
    偏生小雷不是个解风情的,遇到这种粉头都不如她的妇人,偏板起脸来,道:“姐姐莫闹,姐夫在家呢。”
    “小冤家,你说是姐夫,我还说是妹夫呢。”柳如茵拉着他让妹子捧点心出去,一只腿已是极不老实地贴着小雷地大腿蹭起来。
    小雷不曾想她这样无耻,退后两步挡在门口惊道:“妹子,这个是你姐姐?”
    柳青青出不去,只得把托盘放下,挣出红脸来,羞道:“我姐姐合你耍呢。”脚下慢慢靠近小雷。
    小雷眼角扫到她地左腿微曲,又打听过晓得她是有功夫的,然柳如茵却是个三脚猫,哪肯放过。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秧,他妆做迎上去地样子,伸出一只胳膊想拉这个小的,其实长衫挡着的右腿已是抬起。等柳青青抬起腿来要踢他。他已是发力把柳如茵踢出,正好撞上柳青青的腿。
    柳如茵挨了妹子的窝心脚,惨叫一声:“是我。”倒在地下,柳青青看见院外两个健仆,晓得今日不能善了,就要退回灶台取刀,然已是迟了。小雷一个手刀斩在柳青青的脖子上,柳青青侧让了一下,就叫小雷一脚踢倒。本待爬起来,她是女人中力气大的,却不如小雷。叫小雷踏着她的胸不得动弹。
    小雷也有些吃力,脚下加了两把力气,还好两个跟来的管家,一个解开腰带捆手脚,一个端起那碗里的点心,略尝了一尝笑道:“这是个贼窝呢,连这个都有。”
    小雷笑道:“把她两个捆的结实些,提到他们内院去。”
    柳青青跟柳好茵以为遇到同道,不约而同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柳青青睡在地下笑道:“好哥哥,原是一场误会,我师傅人都认得的,叫做张三娘。我与你陪个不是罢。”
    小雷冷笑道:“你再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柳青青因他凶神恶煞地,倒不像是同道的骗了。反像个响马,转念笑道:“哥哥,你们是外地来的,可知道曲驼子?”
    小雷道:“不是他供出你来,我怎么晓得寻你。上一回你不长眼,偷的罗家金珠,我今日是请你吐出来的。”
    柳青青道:“卖了一千多两银子,钱折子在我胸口锁片里,不敢瞒马大哥。一文不曾花。”小雷使个眼色,外边的管家出来一个
    她的银锁片,取出小折子。道:“这是见印记可支
    柳青青因他在行,这才慌了,哭求道:“哥哥,那日原是我财迷心窍。他家银子也不少,我只偷了一只妆盒,不值什么的,求哥哥看在我师傅份上。放过我们罢,那印记是我头上地金头银簪子。”
    她话音未落,早有人取了她的簪子。对着亮处看了看。道:“是这个。可以取钱。”
    小雷不说话,等着四处搜过的管家们都来报无人。他方冷笑起来,道:“若是我不与你们留些记号,你只当相家合罗家好惹。”了一把尖刀,剔掉柳青青的半截小食,对咬着牙忍痛地柳青青道:“我是南海马家,我们家是有名的‘不伤人命’。今日不过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以后遇着那两家,与我远些儿。”
    再看看柳如茵闭目在那里,朱唇微颤,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来,招地两个年青地管家忍不住去看她,他就有些恼火,喝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你比你妹子还要下贱几分!也剔你一指!”
    把刀子甩下,就有管家拾了斩去柳如茵半截小指,姐妹两个想是吃不得痛,前后昏过去。小雷想了想,叫把她两个抬到正院卧房,使绳子紧紧系在床上。叫她们一时半伙不得脱身。他们出来,一个管家就小声道:“小的们有个主意。方才这两个女人都吃了小亏,不能叫那位王中书丝毫无伤,不如把他的棉花里掺些东西。”
    小雷对这个王吕书并无好感,听管家们这样说,忍不住笑道:“你们要怎么做?”
    那管家一挥手,几个人出去把银箱子都抬了来,除去一箱子是假银子,叫他们抬进正房里,藏在箱子间。那三箱,大半箱是平常衣裳并一只雨绸的大包袱,两箱半却是些坛子。管家们取大桶地取大桶,开了坛子把那坛子里的水倒了些,就开了房门泼棉花包。每包都淋的湿透了,那坛子还有两三只贴了红纸头没有开。小雷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管家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小地们连夜煮地浓糖水。”
    小雷好奇,在一只打开地坛底子沾了一点,哪里是糖水,分明是糖浆!这个东西淋在棉花里,一来棉花要变色,二来又引虫蚁,端的是祸害人地好东西。小雷猜不是尚真真就是尚莺莺做的,多半就是尚莺莺,忍不住一笑道:“咱们收拾了走人罢。”那几个管家都换了衣服,偏把换下来的衣服使刀砍烂,都堆在一处,把那几只坛子丢在上边使棍子包着布敲烂,原来里边是几坛子牛血,腥气扑鼻。却不晓得他们使的什么法子血不曾结块,淋得衣衫上到处都是,大家都捏着鼻子把这些东西东丢一块,西藏一片。
    小雷看着有趣,笑道:“这个包袱里,想必也是什么了。”提起来一看,却是半烂的几片猪腿,看着却像是人手似的。虽然天气冷了些,隐隐还有臭味。他正发愣,早有管家在井边浅浅刨了个坑,把这几片臭猪腿都丢下去,胡乱埋了埋。笑道:“明日再叫几个大姐到小梅的铺子里耍,转些梨花巷有狐精吃人的故事,就齐全了。”
    小雷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们说的不入流的,说的却是这个!”
    带着的管家苦笑道:“我们老爷心地极好,是不许我们害人性命的,虽然里。不用些小计谋不得叫他速走,却是烦人。”
    小雷想到那个笑起来眼睛都找不到的胖老头,叹一口气道:“尚大叔实是个好脾气。不肯杀生呢。”
    大家一齐收拾,小雷脱了外间的衫袍翻出蓝布面的里子来穿好,又把帽子跟玉环除去,变成一个灰扑扑的平常少年,方前后各分一半,趁人多的时候挤出去。苏州本来人就多,外地人更是多的不得了,他这十一个人分两批撒进人海里,哪有人注目。散到城外无人的河边泊船处,大大方方回李家去,叫人取银子赎金珠,又叫个人送去罗家。小雷连罗家的门都不曾踏实半步,直接去太仓了。
    且说他们出门许久,到了中饭前半个时辰,那买菜的老婆子先回来,淘米煮饭洗菜切菜的忙活不必说。那个原是守门的长随却是在外边吃了一个时辰的酒才去寻的大夫,还好那一日大夫有空,坐了个小轿随他到梨花巷来。那长随因自家在外游荡,虽然大门一推就开心中起疑。也不敢说什么,把大夫引到内院道:“病人在里边,请先生略等等,我去请夫人来。”
    他进了正房寻不到,想起家中无人,夫人必在她妹子房里看顾,就出来载厢房。才进得门,嗅得满屋血腥气味,再看得两团粽子,就叫得一声苦也。
    那个郎中听见尖叫,飞奔进来看,惊见两个妇人吃人捆在床上,请他来的管家睡在地下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叫道:“求命啊!”
    柳青青睁眼,喊道:“我们是遇到强盗了,莫喊,先把我们解开。女人家的怎好上公堂。郎中,你的诊金自然把你。”
    这话说的有理,那郎中也是个老好人,忍着惊恐就与她姐妹两个松绑,又开了两副养气补血的药,正在那里写药方,王中书慌慌张回来,先看见他的长随蹲在院门口发抖,并不在意。待进了妻妹的卧房,看见柳青青脸色发白,包着一只手站在桌边。屋子里一个郎中打份的人在写药方。他的娘子却是睡在床上,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卷 暖春 第四十章 遁
    青青扑到姐夫怀里,嘤嘤的哭起来,把他不在家,家的事哭诉一回。王慕菲好容易安抚了她二人,取五钱银子与郎中打发他出门,回头就看见墙头露着半截男人衣裳。王慕菲本来心中就起疑,柳家这两个积年骗子,今日穿的都极娇艳,说地不见得就是真的,难不成是趁他不在家去哄男人反吃了亏?他走到近前轻轻一拉,拉出一个沾血的袖子来,又带出三指宽一片染血的衣襟。王慕菲又惊又怕拉出来,还有只袖子!这三块,就看着像三个人的衣裳。
    王慕菲看看长随在门房里没出来,把这三块破布抓在手里奔回房,丢在姐两的面前,喝道:“这是什么?你们是不是害了人命?”
    柳青青看这几块料子眼熟,想了一想,就想明白,这是马公子使的离间计,好叫王家人对她们姐妹二人起疑,叫她二人在王家不长久。可是她两个离了王家又能去哪里?这个王姐夫虽然不济事,到底是个做官的男人,可以挡风雨。她脑子转地极快,马上就道:“姐夫,我昨日晚上去盗罗家得手,今日有一个姓马的寻来替罗家出头,把我盗的一只价值千金的妆盒又夺回去了,还斩了我跟姐姐的手指!”说罢了跟姐姐两个抱着头痛哭。
    小姨子一提姓马的,王慕菲就不由自主摸一摸他的金牙,那马家有钱有拳头,他就是实授的七品县令也得罪不起。
    王慕菲前日到松江,先去寻旧日合他一起买官地几个朋友。不是出远门去了,就是避门不肯见他,只有一个叫他在街头撞见,与他说了几句体己话,塞把他一个纸条叫他回去看。他开了看却是官府寻访他们几个中书。再等他到张家妹夫的客栈里留宿,妹夫星夜寻他,道:“大舅,如今风声大不好,你还回来做什么?”
    王中书因这个妹夫不怎么和他亲近。不肯和他说实话,只说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好做。张秀才叹气良久,道:“大舅,你得罪了姚家呢。前两日马夫人生日。知府夫人都去了。如今姚家是松江数一数二的大布商,就是我张家也要看他脸色行事,”留下一包一百两的碎银子道:“这是青娥叫我给你的。大舅若是无事,还请早日回去罢。”
    王慕菲本来就心虚。由着妹夫把银子留下,坐在桌边也不送。张秀才回头看看他,跺脚叹气去了。王慕菲得了一百银子,心中又实是怕。第二日早晨潜到桃花镇,寻到旧日助他的秦老家。
    桃花镇并没有变样,依旧是户户织机忙。家家无闲人。看见王慕菲孤身前来。秦老微皱眉道:“原来是王贵人。敢问王举人来有何事?”他女婿是在县里的,自然晓得王举人那些旧事。一想到尚氏娘子般贤惠生生叫他逼走,哪里会有好脸色/
    王慕菲道:“有些事儿,还请老丈去贵女婿处打听打听。”
    秦老苦笑道:“不消打听得,前日小婿还来问过小老儿,要访你的下落呢。王老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