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看则只剩下了荒冷与寂寞。
    绿阶听到身后一阵闷闷的雷响,心中猜是侯爷回来,带着最灿烂的心情转过身——
    霍去病冰冷着一张脸,跳下战马将她带到马车前:“快点随我入营。”
    在他将她推入马车之时,她竭力朝他微笑一下。霍去病脸上微微一松:“以后,不要自己来。”
    “嗯。”来都来了,来一回是一回。
    绿阶知道军营里一向不容有女子,她估计霍去病会将她安排在比较远的地方:“侯爷!”她掀开车帘,笑容嫣然:“妾身自己带好了行李,侯爷弄一个行军帐便可以了。”
    霍去病在前面回头看她一眼,催着赶车的军卒快些赶路。
    当夕阳为整个荒漠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红色之时,绿阶发现马车停在一座小阁前。
    这里,跟从前他在也漠的小阁几乎一模一样。
    绿阶走下马车,惊喜交加:“侯爷,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预备将她接来住了么?
    霍去病推她进去:“快些去洗沐。”绿阶高兴地抱着一个贴身包裹,“侯爷,这里真好。”霍去病看她满腔欢喜,也就不去打击她了:“你喜欢就好。”
    “好的。”
    霍去病将绿阶来营的事情放得很低调,只有几个与他关系亲近的人知道。告知他们的用意,也是叫他们无事莫到别府来,免得彼此弄得不方便。
    只待了两天,绿阶就发现军营里的侯爷跟长安城里的侯爷一样无聊。
    他在军营里白日里练兵后,傍晚回到小阁看见她依旧不爱说话,仍然是吃茶看书睡觉打盹。
    绿阶闷了一天积攒了许多话要跟他讲,他也爱搭不理的。
    他将头靠在绿阶的膝盖上:“你要是呆厌烦了,就自己回去吧。”
    “也不是很厌烦,就是觉得没有出去看看风景。”
    “这里是荒漠之地,哪有什么风景可看?”
    绿阶道:“《西苑寻闻录》上说,荒漠深处有一种地方叫做鬼城,剌固屯有吗?”
    “不是什么鬼城。”霍去病闭上眼睛,“那里风特别大,晚上风声呼啸比较吓人而已。”
    “还说沙漠之中有一种怪兽,叫做蜃。会幻化成美丽的绿洲引人到它身边,然后……”绿阶感到腿上的分量忽然重了,低头一看侯爷已经趴着睡着了。
    他将士兵往狠里练,更让自己不停地转在练兵场上。
    似乎这样,才能耗干他自己的精神,获得夜晚的一顿安眠。
    绿阶待到第五天,差不多该回长安了,这一阵子看他每日里练兵四五个时辰,有些好奇,于是问他:“妾身能去看看练兵吗?”
    “不行。”霍去病看着她衣服,“军营不让女人进入的。”
    绿阶说:“我扮成男子呢?”
    “你?你能扮成男人?”霍去病不以为然。
    绿阶存了这份心,第二日侯爷去了军营,绿阶问别府的守军军士要了一身男子的甲胄,挑铁边,修袍角,将那甲胄改到合身。
    霍去病一回来,绿阶就穿戴齐整,学傩戏里的男子动作,给他一个亮相。
    霍去病被她震撼到了,皱紧眉头捂住眼睛:“你速速去换回来,这也太丑了。”
    绿阶拿起头盔往头上套:“侯爷,是不是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觉。”
    霍去病将她的头盔一把夺下来:“你不适合穿甲胄。”
    他们骑兵肩宽腿长,穿起甲胄来自然气质凛然;绿阶削肩细腰,裹着甲胄中活像一条变形的蛇。
    绿阶将自己弄成如此形象,就是为了能够行走在剌固屯里不显得扎眼。在她呆在别府的最后一天,霍去病终于答应她,带她去看看荒漠风光。
    “真没什么可看的。”在霍去病眼中,剌固屯太小,远没有北方大漠的辽阔气度。他禁不住绿阶的缠,想了很多地方,说:“有一个地方,目前还有一些景致可看。”
    绿阶穿着甲胄,真让她穿了女子的宽袖长裙去骑马,显然不很方便。但霍去病坚持不让她戴头盔,见她戴一回他就要吐一回。
    霍去病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背后:“抓紧。”
    “好。”绿阶非常兴奋,抱住他的腰,谁知道马才走了没多久,她一个劲儿叫停下:“马背太宽,这样腿很疼。”
    真是麻烦的女人。
    霍去病将她弄到身前来:“要出来玩,给我忍着点。”
    如此果然略好一点,只是马身颠簸厉害,身体还是不时在起伏。她的盔甲撞在他的铠甲上哐哐直响。
    霍去病抿紧双唇,被她的强行出游搞得很不愉快。
    好在路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片草地上。
    此时正是春天,有草原的地方俨然一片鲜花的海洋。
    绿阶随着霍去病一起从马上下来,紫色的蓝樱草,粉色的秦粟兰,蓝色的琴鸢萝,最多的是白色的野细菊,繁茂地生长在深绿的草地中间,美得恣意,美得灿烂。
    绿阶扑到那鲜花盛开的地方,在草地上坐下,犹如坐在花朵铺就的地毯上。
    “侯爷,这里真漂亮!”
    “也就这里算有一些水草吧。”霍去病心不在焉,看着一只迅速掠过的云雀出神。
    绿阶跪在地上,将花朵搜集起来编成一个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问霍去病:“好看吗?”
    霍去病一看,她这几天老在别府附近逛风景,将自己晒黑了几分。而那甲胄配着鲜花,实在不怎么样,于是说:“难看死了!”
    绿阶被他打击惯了,又编出一个更为花哨的花环套在他的头上,边逃边说:“侯爷也相当难看啊。”霍去病根本没去追她,只将花环一把扯下来,慢慢揉成团。
    绿阶无奈,自己走回来,从战马身边的褡裢上取下一个小篮子:“我准备了吃的,要不要在此处野餐?”这不是很有情趣的事情吗?
    “仆多马上带人来了。”霍去病说,“你快吃了便回去吧。”
    “……”绿阶实在没话讲了,明天她就要回府了,他成天这付模样做什么?
    “我还要去看你练兵!”
    霍去病摆头:“那有什么可以看的?”对她而言,那必是枯燥而乏味的事情。
    “让我去看看吧。”绿阶抢先跑到他的战马旁,伸手去拉那马缰绳。
    “你找死!”霍去病的坐骑不少,每一匹都很认生,他连忙从她手中将缰绳夺过去。
    重新上马,绿阶终于获得他的“恩准”去看他们练兵的大空地。
    果然是好一块大空地,风平平从远处吹来,砂石轻走,砾岩散碎。
    绿阶问:“你就是在这里看他们骑马的吗?”
    “不是。”霍去病指一指上面,“上边。”
    绿阶仰起头,身旁的土崖足有四五丈高,一座座黄褐色土崖挺立在漠野荒原之上,别有一股森然之气。
    “能爬上去吗?”
    “必须如此。”霍去病说,“要站在那里才能看得清队形。”
    “我能上去吗?”绿阶想到站在土崖上面,看千军万马奔流过去的样子,便觉得很威风。她明知自己不能上去,于是开始捡便宜卖乖:“我是不怕,只是爬不上去……”只觉得衣领一紧,霍去病将她像个布袋一样背上身体,“真不怕?那就带你去看看!”
    霍大将军一声吼,绿阶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已经被他带到了半空。
    绿阶根本不敢看下面越来越远的土地,稍不留神摔下去,她一定会粉身碎骨的。好在霍去病爬起来速度很快,绿阶也紧紧抓住他的衣甲不敢随意乱动。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霍去病就将她带到了土崖的顶端。
    绿阶紧紧闭着眼睛,感到身边的风声骤然变大了。似乎有一种错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随时会掉下去。
    幸而,霍去病的手一直紧紧拉着她,绿阶悄悄睁开眼睛。
    土崖上是完全不同的风景。
    绿阶只觉得眼前一片黄气迷横,看不清下边。过了一会儿才看出来原来是风将黄沙均匀地铺在天空与大地的中间,风沙飘舞,荒原若隐若现。
    绿阶压制住心头的狂跳,扔开霍去病的手,左右看了看,故作平淡道:“嗯,果然没什么意思。”她已经看完了,等他将她带下去。
    那边霍去病掏摸一阵,说:“上来的时候忘了带绳索,要不你在这里等我练完一圈再下去?”
    “你要怕就带你下去。”霍去病望望山脚,眉间闪过一丝焦灼。上山容易下山难,没有绳索下去会费时一些。
    绿阶这几天都在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他此时的心情被她看个透亮。
    风声呼呼的山崖上,她不敢站立,自己找个稍稍避风的角落蹲下,赌气道:“妾身不耽误将军的正经事。”
    她认为他在长安城烦恼太多,特地来军营陪他。这五天来,她一直在给他设法开解,今天更是哄了他整整一个清早。
    他始终臭着一张脸,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来,绿阶也就索然无味了。
    此时,霍去病看看时辰不等人,对她道:“你在此处等一会儿,我练完这一拨就带绳索上来。”
    绿阶不理睬他,抱着膝盖蹲在土崖的高石旁。
    他反而有些不放心,回头看看她。
    此时的天气明朗,风也不大,霍去病见绿阶不像害怕要拖着他的样子,于是便下去了。
    他从山崖边消失了没多久,绿阶忽然转过身,从脚边捡起一块小石砾,朝他下去的方向丢了过去。
    一颗泪珠从她眸中流出,沿着她的脸颊滴下,啪嗒一声落在黄沙土上,烙下一个深褐色的水痕。
    虽然在长安城也好,这几天在军营也好,他们从来不曾敞开胸怀交谈过。
    可是,她知道他不高兴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他离开长安,滞留军营不肯回府的原因。
    在军营这几天,她眼看着他每日里将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才回小阁。引得她甚至在猜度,他只是利用训练兵卒,在麻痹自己,不去想长安城烦人的局势而已。
    可是,难道他只有这样的方法为自己解脱吗?他不是还有绿阶吗?
    哪怕天下倾覆,她总是站在他身边的。
    她有了他,什么都可以放下;他为什么不能?
    她迫着自己渐渐习惯山崖上的高旷,慢慢迎着风站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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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揉着眼睛上了战马,仆多已经带着黑压压的军队遥遥而来。霍去病抬起头,他的左眼方才被一颗滚落的飞砾伤了,看东西有些模糊。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转弯练习,他不打算因此中断。
    看到远处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成了,他从箭囊之中掏出一支响镗,射向空中。
    仆多听到了他的号令,向身后的一千士兵道:“准备,前进!”
    绿阶被脚下不断传来的震颤吓得再次蹲下身,那颤动如振雷如击鼓,在她身前身后摇动着黄土崖,似乎要将这粗大的土崖摇得碎裂断开。
    绿阶趴在地上,慢慢向土崖边缘爬过去。
    她能够分辨得出这种震响。
    以前她在冠军侯府跪迎霍去病的时候,马蹄的震动便是如此。
    她趁着风的空隙,吸一口气,尝试着抬起头,风沙将她的头发撩到纷乱。
    眼前的一幕,将她镇慑住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钢水一般的铁骑兵在她下面,三军的杀气雷遄而动,向着远方奔腾着呼啸着长嘶着。
    绿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气势广阔的战马喧腾,那铁蹄如雷的巨响令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她一点点爬起来。
    在这个气势如雄铁马金戈的广阔天地下,绿阶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更要挺直身体面对这如此奔放豪迈的情景。
    当她终于克服内心的重重恐惧,站在苍天茫土之中,她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开阔了,豁达了。
    这是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