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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见我不语,又开口说道:“朕跟景娴,还有永璂,若是在民间,也算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家三口吧。”
我的心刹那震动,抬头看向皇帝,说道:“皇上……怎么突然生出这种感叹?”
皇帝伸手,挽起我的一丝头发,说道:“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又多想了些……不过景娴,说起来,永璂最近好像变了很多,朕应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永璂?”我故作糊涂,迷惑说道,“皇上可是让臣妾迷糊了,皇上说的,是五阿哥吧?”
皇帝一笑,说道:“是朕跟景娴的十二阿哥,永璂,朕这么说,景娴高兴吧?”
我做不解状,说道:“臣妾自然是高兴的……不过皇上,怎么忽然夸奖永璂了?”
皇帝点点头,叹道:“朕本来不是很喜欢永璂,觉得这个孩子不大方,又有些不会应对,怕生……然而最近朕听得纪晓岚以及尚书房里的一些教师傅都纷纷夸奖永璂,朕十分诧异,昨日便特意抽查了一番永璂的功课,没想到,……永璂他竟然回答的头头是道,没什么难得住他……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事情有一番自己独立的见解,更让朕欣喜的是,他虽然只是个小小孩子,说的那些个道理也未免稚嫩,但竟十有很合朕的心意啊!永璂他的进益,实在是相当的快!你说朕能不欣慰,能不高兴么?”他很是高兴的,舒心而叹,“——景娴,你的十二阿哥快要长大,也越来越像朕,大有皇家风范了!”
我听皇帝滔滔不绝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心底震撼而激动,面上却还做出惶恐的样子,说道:“皇上怎么这么夸奖永璂?他不过是个小小孩儿而已,哪里会那么好的,皇上不是故意来逗臣妾开心的吧?”又抱怨说道,“臣妾这几天很少见到永璂,还以为他去哪里玩去了……难道都是在偷偷进修?可是不至于的……永璂年纪还小,怎么会这么懂事,皇上一定是故意来逗臣妾的。”
说到这里,反而叹了一口气,十分惆怅。
皇帝一听,竟略挺了身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景娴,朕没有骗你哄你什么,永璂他真的很好……你啊,给朕养了个好儿子还不知道呢!”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皇上说的是真?”
皇帝哈哈一笑,看着我的样子,低头来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朕金口一出,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我看永璂小小年纪,却已经有皇家风范,若如此下去,将来的造诣修为,不在五阿哥之下啊!”
我低下头,说道:“若永璂知道皇上这么夸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乖乖地窝进他的怀里,又说,“臣妾见皇上这么开心,也就放心了,希望永璂不辜负皇上对他的希望。”
皇帝连连答应,又安慰了我一番,才拥着我沉沉入睡了。
第二日皇帝意气风发的起身,穿了朝服,收拾妥当前去上朝。
这一晚上,先是被皇帝折腾的浑身疲累,又听到皇帝夸奖永璂,内心激动难以言说,几乎都没怎么睡,送走了皇帝,才略在那斜榻上眯着眼养神。
正在假寐,听到外面有小太监轻声叫道:“小禄子公公,小禄子公公?”接着,小禄子窃窃答应一声,而后蹑手蹑脚出去。
我心头一动,便细细去听。就听到外面有人悄悄地交谈,是小禄子说道:“娘娘正在休息,昨晚上没怎么歇好,副都统可有事么?”
我眉头略微一皱,是善保?
外面沉默了片刻,果然响起了善保的声音,低低说道:“原来、是如此……那么我就先不打扰娘娘了,娘娘好生休息要紧,也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等会娘娘醒了我再来……劳烦小禄子公公了。”
小禄子笑道:“说什么见外的话儿,大家都是替娘娘办事的,副都统自去吧,等娘娘醒来,我会将你来过的事儿转告给娘娘的。”
善保说道:“如此有劳了,善保先行告退。”
小禄子答应一声,那边再无声息,小禄子自重新悄悄进来。
若是我当时传召善保进来,也许就会免了其后而来的一场惊扰是非,但我当时实在不想见他的面,所以自假装仍旧在睡的模样,不愿意召见他。想来那一场惊,是上天注定的吧。
顷刻善保走了,我却再也睡不着,想来想去,心头忐忑,终究醒了,叹一口气,问道:“方才有人来过?”
小禄子说道:“回娘娘话儿,方才是善保副都统来过,见娘娘睡着,就不敢打扰,先行离去了。”
“他可有说过是什么事儿?”我问道。
小禄子说道:“回娘娘,这个不曾,不过副都统说,等娘娘醒了,他还会来回禀娘娘的。——是不是要奴才去传召他来晋见?”
“这个不必了!”我皱皱眉,急忙说道。
心里有些闷,站起身来,说道:“小禄子,陪本宫出去走走。”
容嬷嬷这几日代我忙碌兰馨大婚之事,寻常都不在我的身边,我索性也也没带多少人,只嫌闹腾的慌,便只命小禄子一个跟随。横竖只想静静地在坤宁宫内转一转,消遣消遣,绝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
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熟悉的院落地方,脚步一停,望着眼前那熟悉的院落,有点出神。
小禄子见状,温声说道:“娘娘,今儿风大,娘娘穿着又单薄,不如早点回去吧。”
我摇摇头,说道:“不,本宫想在这儿站一会。”
小禄子左右看看,偏偏找不到一个宫女太监,于是说道:“那娘娘您在这儿停一会儿,等奴才回去给你拿一件衣裳来。”
“嗯,你去吧。”我只好点点头,小禄子便告退,一溜烟回去拿衣裳,我站了一小会,便顺着小路向前走,见此地景物依旧,亭台依旧,耳畔似乎能够隐隐听到昔日琴声,如此熟悉——这正是昔日新月格格所住的芷青居。
如今,人去楼空。我抬头望着芷青居湖畔假山上的亭子,昔日就是在这亭子内,新月抚琴弹奏遥想努达海,就是在这亭子内,我劝说新月未果,将鲜花掷落琴弦: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如此而已。
我同新月的那个赌,是我赢了没错,一早我其实就料到我会赢,她会输给她的自以为是,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跟她打赌之时,心底其实也有那千分之一的念头,是想着会出现奇迹的。
然而不曾,事实证明,努达海并非良人,不可寄托,海誓山盟都成空。我该逍遥快意才是,可暗暗,却不由地有些失落。
这世间,有些东西,是我永不可得的,我曾想过别人或许会得到,以证明它并不绝迹,世间犹存,但……事实证明,不过是我的一点虚妄念想。
真真好笑,像我这样生于后宫死于后宫之人,心头竟也有那一丁点不可告人的痴妄念想。
眼神刹那有点怔忪,似想起前世之时,那萦绕耳畔的幽幽笛声。
只可惜,这一世,再不可得。
我的心中陡然有点悲凉凄惶,却没有向亭子之上走动,沿着假山之间的小路向着芷青居的屋子那边走去,我忽然很想去看看,昔日新月割断了的琴弦,还在不在?
正走了两步,觉得稍微有点累,便伸手撑着旁边的假山石头,准备停下来略等一等身后的小禄子,免得他回来又找不到我。
风声寂寥,天空阴霾,假山石嶙峋古怪,我仰头去看天,满目所及,竟看不到有一点阳光,恰如此心,不由地轻轻一叹。
扭过头,正想再继续走,却在此刻,听到在侧面假山之后,有隐隐的人声传来,说的是: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两生花9
我正要继续向芷青居走,忽然听到假山后面传来有人的说话:“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是个女子清婉的声音,带一点点无助。
我怔的站住脚步,心头不解,这一句话是谁人所说,为何会在此地?究竟发生何事。
正在好奇惊讶之时,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沉沉响起:“你究竟想要怎样?”略有点不耐烦的口吻,却很是熟悉。
我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心头一颤,毫无疑问,这个声音居然是善保的!可是先前那个,却是个清丽婉转的女子声音,听两人的口吻又是大有内情,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善保怎么会同一个女子在此地私密会面,难道是善保瞒着我,跟宫内的某个女子互有私情?
一时间,我手扶住假山石头上,竟一动也不能动,耳边听到那边,那女子的声音重新响起——
“大人,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会做出什么来吗?”女子急切而又略带隐忍的说道。
善保的声音冷冷响起:“不然你追着我来到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我心头一震,听这口气,那开口说话的女子并不像是普通宫女,否则的话,善保没可能被“追”的一直到这里,以他的脾气,若不愿意,也万也不会被人“追”的到,我心头一阵慌乱,忍不住想,莫非跟善保说话的这个,是哪个宫里的小主之类?竟跟善保有了什么私底下难以名状的……真是胆大!
说起来,这才是关心则乱。倘若善保是普通之人,我便早就挺身而出,将两人喝住,直接问出原情来,或者,早就根据他们之间的对话,清清楚楚辨认出这名说话的女子是何人,有何内情。
但是此刻,脑中却乱成一片,无法思想。
只听得那边那女子不疾不徐,轻声温柔地说道:“大人,我自进宫以来,便日日留心,希望能在皇宫之内见到大人你,不料一连十多天,都没有见到你,还以为你当初是跟我撒谎的,并不是真的在宫内当差……当金锁跟我说起来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眼花了,然而心中却始终记着这件事,最终还是冒着危险,到这坤宁宫来碰碰运气,实在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遇见大人……”
我听到这里,心头才猛然明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我竟然糊涂至此,居然都没有听出来这人是谁。
却原来,这名说话的女子,自然正是延禧宫那两个宫女之一的紫薇!也就是当初善保在宫外安排的那名“茂陵佳人”!
我还在延禧宫内见过她,听过她说话的,一时之间竟没有想到她的身上。
只是,转念一想,……听她的口吻,真是大有意思啊,难道真的会如当初容嬷嬷所说的那样,那个“落花儿”有情,但是却不是对着努达海?
想到这一出,实在是又气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且听善保怎么应对。
那边,紫薇还没有说完,善保便打断了她,声音沉沉说道:“所以我才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紫薇略微沉默,终于又说道:“大人你的心中,就当紫薇是一个会威胁到自己的人是吗?可是在紫薇的心中,大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助于我,对紫薇有救命之恩,紫薇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至于后来……”
“够了,直接说主题吧。”善保说道。
我心中一笑:这紫薇如此说话,委婉动听的我都同情于她,怎么善保竟似铁石心肠,难道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