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包装袋,吊牌,衣服的细节:钮扣,翻边,统统都拍出来。
    吃顿饭,参加个party……呃,那就更不用说了。
    每天都有一堆人等着她更新。赵卡娜也不负众望,每一次出来行头都不一样,大包小包从来不重复。
    今天lv,明天范思哲,后天是c字母,大后天是两个小g。
    又要故意装低调又要奢华引人注意,真是煞费苦心。
    初夏看了几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赵卡娜家虽然有钱,但她家里管得严,零花钱有限,怎么样也不可能天天买名牌衣物啊。
    后来有一天,初夏早起想给香绍谨打电话,拿起电话却听见她妈妈在说话:“……你想要哪一件?……没关系,我这里有不少爱玛士的限量版,九零年的都有,反正我现在留着也没用,你若喜欢,随时来挑。”
    “谢谢阿姨。”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咦,这不是赵卡娜吗?
    赵卡娜从初中起,就天天和初夏吵架,她是初夏的大仇人。可是妈妈居然瞒着她和赵卡娜来往。初夏气得在电话里大叫:“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吓得赵卡娜马上挂了电话。
    初夏气冲冲地跑去找她妈妈算帐,她对着她妈妈吼:“赵卡娜是我的大仇人,我讨厌她,我不许你和她打电话。”
    初夏妈妈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小时候感情不是很好吗,你读小学时,无论什么都要买双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给她,连双袜子都要和她一样,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反正我就是讨厌她!”初夏倔着脸只说这一句话。
    初夏妈妈有点生气,她吸了一口气说:“初夏,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现在我们家不比以前了,连做点小生意都困难得多……你爸前阵子联系上赵卡娜的爷爷,他觉得你爸现在在搞的这个项目不错,答应融资……”
    初夏猛地睁大眼睛:“妈,你是让我去巴结赵卡娜吗?”
    “什么巴结,她是你同学。”
    “我讨厌她!”
    “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什么事能让你结仇这么多年?”
    “她说我们家的坏话。”
    “你不也在这里说她的坏话。”初夏妈妈严厉地说。
    初夏从没见她妈妈对她那么凶,一气之下大声吼道:“她说你是为了钱才嫁给爸爸的!”
    初夏妈妈怔了一下。初夏已经推开她,飞快地跑上楼去,锁上房门。
    伸手抹了抹脸,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什么都是假的。
    赵卡娜是假的,妈妈是假的,爸爸是假的。
    她整个家庭,所有的美好假象全都是假的。
    黑暗的角落里,深埋心底的记忆复苏,初夏又想起初一的那个下午,小小的赵卡娜穿着改良过的校服裙,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扬地和她说话。
    “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小公主啊。”
    “你爸就是一个暴发户,他是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文盲!”
    “你妈是个满世界找金主的拜金女郎,她是为了钱才和你爸结婚,她为了钱才生下你的。”
    那时的初夏很瘦,个子也不高,她冲上去把赵卡娜狠狠推倒在墙上。
    从此两人形同陌路。
    很多年过去了,她们也从初中生变成了大学生。她们两人都试图去忘记那段不好的回忆。
    然而到现在才发现,有些东西深植在心底,无法拔除。
    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美好的表面下掩盖的都是丑陋不堪的现实。
    初夏想着想着,止不住地难受,拉了桌上的纸巾揩眼泪,手碰到鼠标,电脑屏幕倏然亮起来。
    花满楼的主页出现在她眼前。
    越是真实的东西越是虚假。
    越是虚幻的东西反而真实。
    也许只有她的花满楼才是真实的。
    初夏伸出手碰了碰花满楼的头像,心里想:师父,你是真实的吗?你心底是不是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我也有秘密,我人生最大的秘密就是:师父,我爱你。
    关注花满楼的人虽然不多,并没给莫西干的网站带来预料中的人气,但也有几个人来浏览,留言。
    初夏在网上找了几幅贝内特的漫画贴上去,刚发了不到半分钟,就有人过来留言:
    “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同好。
    年少时,搜集了不少他的画册,可惜这几年奔波于各个国家之间,一直搬家,那些画儿不知都落在哪里了……”
    咦,这个人和香绍谨一样,喜欢贝内漫画。初夏看他的名字,原来那人叫风满楼。
    一个花满楼,一个风满楼,这也太巧了吧。
    初夏心里突突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马上跑去看那个风满楼的主页,瞄了一眼之后,当场惊在那里。
    天,如果不是知道香绍谨不上网,初夏差点以为这个风满楼就是香绍谨本人。
    这个风满楼是个女人,喜欢古琴,喜欢弹琴,她说她最喜欢的古琴演奏家是龚一老师。还贴了一段非常珍贵的龚一老师的演奏视频出来。
    而且最近她正在看茨威格的传记小说,刚刚才看完玛丽亚女王的传记,喝茶喜欢喝龙井,平时没事就写几行大字。
    这不就是另一个香绍谨吗?
    初夏连忙打电话给香绍谨
    “师父,中国那么多琴家,你最喜欢哪一位?”
    “龚一吧。”香绍谨随口答道。
    初夏一颗心瞬间沉下去:“你现在还在看茨威格的玛丽亚女王吗?”
    “那本已经看完,现在在看另一本……”
    ……
    初夏和香绍谨打完电话,魂不守舍,仰面倒在沙发上,直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吧,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和师父如此相似的人。
    难道她神使鬼差弄了一个花满楼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人相识吗?
    高山流水,知音难寻,也许,香绍谨终于等到了他的知音?
    想到这里,初夏顿时觉得嘴里头一片苦涩。
    风满楼,女,二十七岁,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十岁开始跟着她爷爷学习古琴。
    初夏瞪着她的主页半晌,刷新了一下,发现风满楼发了最新的一条消息:
    “昨夜,又下雪了,院子里的梅花盛开……一直希望在某个大雪的日子,有人踏雪寻梅,敲开的我的房门,怀抱一大捧的红梅花。”
    好矫情哦,还踏雪寻梅呢。
    可是那一天,香绍谨却意外的打电话给她:“初夏,家里的梅花开了!”
    26 谁是谁的钟子期
    初夏握着话筒半天没出声。
    “初夏?”香绍谨在那边叫她。
    初夏定了定神,忍不住问:“师父,你要是有女朋友,会给你女朋友送红梅花吗?”
    她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几不可闻。香绍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她:“你什么回来?”
    “初十左右吧。不知我回去时,还能不能看到梅花?”
    香绍谨笑说:“我会让梅花等着你。”
    挂了电话,初夏在椅子上怔怔地坐了老半天。
    是巧合还是其它?为什么他们竟会如此相似?
    “你究竟是谁?”初夏在风满楼的主页里留言。
    “花满楼,你又是谁?”风满楼回复:“为何你与我如此相似,仿佛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风满楼:“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初夏的手停在半空中,怎么也敲不下去。
    那几天,初夏脾气坏得要死,她带她弟弟去镇上买鞋子,结果她那胖墩弟弟一定要买耐克的鞋子,气得初夏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坏姐姐,我不要你这个姐姐。”她弟弟一边哭一边打她。
    初夏想起香绍谨的事,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再怎么喜欢他都没用,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她从没看过茨威格写的传记,她不喜欢红梅花,贝内画的小人也是寒假才第一次看到。
    命中注定,香绍谨的另一半不会是她。
    想着想着,初夏的哭声越来越大,坐在台阶上直抹眼泪。她弟弟吓坏了:“姐姐,你别哭了,我不买鞋子了。”
    “我们去买书吧。”初夏抹抹眼泪,拉起她弟弟说。
    初夏拿零用钱给弟弟买了鞋子,又买了几本几米的漫画,这才拉着弟弟乘车回家。
    到家时已是午饭时间,初夏刚脱了鞋子,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香绍谨打来的,她鞋子都来不及换,直接穿着拖鞋跑到家门口的大路上。
    “师父,你找我?”初夏气喘吁吁地说。
    “我现就在你们市。”香绍谨说。
    “什么,你在我们市,你呆几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的飞机。”他淡淡地,并没说具体时间。
    “下午就要走了,那你现在在哪里?”
    香绍谨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初夏急忙说:“等我,师父,你等我,我马上过来看你。”
    初夏也不知道她赶过去看一眼香绍谨有什么用。反正,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想赶到香绍谨身边。
    鞋子来不及换,衣服来不及换,她穿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跑到车站。坐车,转车,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赶到市区。
    当她赶到那家酒店时,香绍谨就站在酒店门口,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脸色平静练达,一如这冬天的天空。
    初夏鼻子一酸,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却在半步之遥的距离硬生生地刹住自己的脚步。
    “师父!”她叫他。
    他并没有靠近她,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她问他。
    “三点。”
    现在已经两点了,他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可是只要看他一眼,对初夏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也许,说不定,以后就不能这样来看他了呢……
    “绍谨,我们得走了。”旋转门后,过来一个男人,不停地催促着他。
    香绍谨从那男人手中拿过两个盒子放到初夏手中说:“这是托朋友从巴黎带过来的画册和娃娃。”
    “你是特意带画册和娃娃给我的?”初夏傻傻地问。
    香绍谨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当然不,有位朋友收了一把宋琴,我过来看看。”
    呃,早就知道师父是把琴放在第一位啦,不过,还记得替她带画册和娃娃算不错了。
    初夏抱着盒子说:“那你快去赶飞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