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缝里面金光闪耀。
    第二天,伺墨就搬了出去,对于他要学武的事情,伺书非常赞成,瞥着佟骞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如学武,好歹还有把子力气。佟骞听了只能苦笑。
    到临送伺墨出门的时候,她一手拧着他的耳朵道:「你听好了,要学武就不要怕吃苦,给姊学出点出息来,到时候要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伺墨哎哟哟的呼痛,连声道:「姊,我知道了,你放手,痛啊......」
    伺书手一松,伺墨连滚带爬,飞也似地跑了。
    「死小子,记得常回来看看姊。」伺书站在门口直跺脚,望着伺墨飞奔的背影,她眼圈一红。
    「知道了,姊,你就放心吧。」伺墨的声音遥遥传来,眨眼就跑没了影。
    佟骞坐在书房里,随手拿过米芾《参政帖》的拓本,看了一会儿,只觉笔笔精妙,大显书家笔势,他一时手痒,高喝一声「伺墨,研墨」,等他把纸铺开,拿着笔要蘸墨的时候,才发觉伺墨昨天已经走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倒水研墨,等墨化开了,他胸中的那股兴致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拿着毛笔随便写了「通达」二字,自己也觉不得其意,败兴的放下笔,甩甩衣袖,走出了书房。
    今天天气极好,春风拂面,温柔无限,被暖风一吹,佟骞又起了闲心,顺着长廊走到后园,阳光下,花木正茂,奼紫嫣红,百花争艳。风中隐隐有歌声传来。
    「一个铜钱光呀光闪闪,两个铜钱叮呀叮当响,三个铜钱串呀串一串,四个铜钱......」
    是那个小钱鬼,佟骞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心里不屑童谦满嘴钱呀钱,可脚下却不听使唤地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青碧的草叶,鲜艳的花朵,纷纷从眼前褪去,池塘边一棵杨柳树下,少年正盘膝坐着,手里捧着一个钱罐,正往里面一个一个地扔铜钱,满树的杨花纷纷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仿佛盖上一层薄薄的雪,为少年平添了一股纯净的气息。
    佟骞心里蓦然一动,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这让人感觉美好的一幕,突然觉得少年嗜钱的个性也不再那么令他厌恶,反而......变得可爱起来。
    「小钱鬼......」
    童谦被佟骞的喊声惊得跳起来,放在膝上的钱罐啪地一声掉在草地上,里面的铜钱顿时滚出了一大半。
    「啊啊啊......我的铜钱......」
    他尖声大叫起来,猫着腰紧跟在满地乱滚的铜钱后面,一个个把铜钱捡回去。佟骞看他这一跑,身上的杨花絮都洒落到地上,还被草根连绊了两个跟头,弄得身上都是草叶,连头发也乱了,一时间狼狈无比,像只小脏猫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童谦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顾不得理睬他,抱着钱罐赶紧数起来。
    「一二三四五......二百零一......二百零二......啊啊啊,还少五个铜钱......」他又趴在草地上,扒开一根草一根草地找过去。
    佟骞好笑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道:「不就是五文钱吗?找不到就找不到......啊!」
    话没有说完,他就让童谦用力踩了一脚,不由发出一声痛呼,抱着自己的脚团团转。
    「小钱鬼,你怎么这么凶悍?」
    「都是你害的,佟笨蛋......」童谦抬起头来,竟然已是眼泪汪汪,整个眼圈都红得像兔子一样,泪珠儿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是已经显得万分可怜与伤心。
    「别、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被童谦的泪眼一瞪,佟骞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头一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欺负我,我数钱数得好好的,你干嘛吓唬我,少了五个铜钱,你知不知道我干一天活才挣三个铜钱,你赔我赔我赔我......」
    「行,我赔,只要你别哭,我赔还不成......」佟骞见童谦一边嚷嚷,眼泪也越聚越多,他赶紧点头答应。
    童谦吸了吸鼻子,眼里仍含着泪,可眼神却将佟骞从头到脚扫过去,然后嘴一瘪,道:「骗人,伺书姊姊说了,不会再给你半个子,你哪有钱。笨蛋就是笨蛋,没了伺书姊姊,就会饿死的笨蛋。」
    佟骞气结,猛地站起来,道:「男子汉大丈夫,岂会愁于衣食,被区区几文钱难住。」
    「吹牛,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写几个破字,还会什么。」童谦一擦眼泪,冲佟骞直扮鬼脸,一脸不层。
    「你......你......」佟骞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拿着折扇直指童谦的头顶,「你不要小看我,我佟骞好歹也是江浙名士,随便往哪里一坐,都会有人求上门来。」
    「谁信你。」童谦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又道,「那咱们打个赌,给你一天时间,你不偷不抢不讨不借,只凭自己本事赚到五文钱赔给我,就算你赢了,如果赚不到,你就要帮把这里的每根草都翻过去,把钱找回来。」
    「好,一言为定。」佟骞也是气胡涂了,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又道,「那要是我赢了,你就要当我的书僮,帮我研墨倒茶,收拾书房。」
    童谦眨眨眼,道:「成交。」他在心里偷着乐,不管输赢,他都不吃亏啊,反正他本来就答应伺书姊姊,要帮着收拾书房的。
    「小钱鬼,你跟着来好了。」甩甩衣袖,佟骞大步向大门走去,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和微笑,小钱鬼,这个赌,他赢定了。
    第四章
    「小钱鬼,倒茶!」
    大清早,佟骞神清气爽地在书房里坐下,挥挥衣袖,清了清嗓子,高喝一声。窗外花开朵朵,几双彩蝶被惊起,翩翩飞过。
    童谦垮着一张脸,手里提着一壶热茶,咚咚咚跑来,把茶壶往佟骞面前一放,几滴茶水从壶口处溅了出来。
    「等等!」喊住转身就要走出书房的童谦,佟骞屈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这就叫倒茶?」
    「喂,老子不是你家家奴,茶壶都拿来了,你不会自己倒啊。」童谦横眉竖目。
    「愿睹服输,是你自己答应的,输了就要当我的书僮,帮我研墨倒茶,收拾书房。」
    佟骞嘴角一勾,笑得春风满面。他现在的心情,那是说不出的好啊,总算在小钱鬼面前扳回一局,免费的劳工,不使唤白不使唤,使唤了也不白使唤。
    童谦语塞,脸上的神情更加恼怒,恨恨地拿起茶杯,倒满一杯茶,往佟骞面前一摆:
    「这总行了吧,佟笨蛋。」
    佟骞打开折扇,摇了两下,才道:「啧啧,小钱鬼,你这个书僮太不合格了,连倒茶都不会,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倒茶只能倒八分满吗?唉,我原来的书僮伺墨,年纪比你还小上两、三岁,懂得可比你多多了......」
    「老子不是书僮,佟笨蛋,茶老子倒了,你爱喝不暍,老子要去饭馆里做工,不伺候了。」
    童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咚咚咚走到门口,想想咽不下这口气,又跑回来,在佟骞洋洋得意的眼神下,他抬起脚狠狠踩下。
    「啊......」
    一声惨叫传出窗户,顿时惊飞无数雀鸟。
    「佟笨蛋,别以为你拿枝笔随便涂两下,就有人给你银子很了不起,告诉你,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还有,昨儿你赚回来的银子都归老子了,算是老子给你当书僮的工钱,老子是不会白给你干活的......」
    童谦冲出书房边跑边回头对抱着脚团团转的佟骞扮鬼脸,先前的恼怒和憋屈在这一踩中一扫而空,少年再次变得神气活现,小拳头挥挥,一副谁敢欺负我老子拳头不饶人的模样。
    「小钱鬼,你又抢钱啊......」
    佟骞顾不得疼痛难忍的脚,骇然惊叫起来,这才猛然醒悟,难怪昨天小钱鬼抢着帮他收银子,敢情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呀。
    他的酒钱,就这样被小钱鬼抢去了,他、他、他招谁惹谁了?
    之后几天,佟骞开始绞尽脑汁要把酒钱拿回来。
    「小钱鬼,研墨!」
    童谦慢腾腾地来了,往砚台里倒水,哎呀,倒多了,再倒出来,却不料手一滑,连水带墨一起落到地上,好好一块墨,摔成了两半。
    「啊,这是一钱银子一块的墨啊,你得赔我,从工钱里扣,打个折算你五十文,拿来。」佟骞故意大呼小叫。
    「你抢钱啊,就这破玩意儿,还五十文,拚一拚就好了。」
    童谦圆滚滚的眼睛一瞪,抬起脚,佟骞心有余悸地往后一跳,却逗笑了童谦,眼儿顿时弯弯如月,变得无比可爱。
    「佟笨蛋,老于今天不踩你。」他走过去捡起摔碎的墨块,放回砚台里。
    佟骞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今天转性了?」
    话间未落,童谦却突然伸手往他脸上一抹,然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道:「佟笨蛋,花花脸,出了门,人怕见,小娃娃,指着面,问娘娘,谁家邋遢不洗脸......哈哈哈......」
    佟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伸手在脸上摸了摸,却见一手黑,这才发觉童谦的手上沾满了墨迹,他顿时大叫一声,冲出屋去,高声道:「伺书,伺书,快打盆清水来。」
    正坐在闺房里绣花的伺书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佟骞脸上五道黑黑的指印,活像只花脸猫,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公子......你们这是......哈哈哈......这是......哈哈哈......」
    「别笑了,快拿清水来。」
    佟骞急得直跳脚,伺书却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话都说不清楚,更不用说是去打水了,佟骞哼哼了两声,被她笑得面子全无,甩过袖子,自己跑到水井边,好不容易拎上一桶水,拚命地搓洗脸上的墨印。
    用力洗了半天,几乎搓掉脸上的一层皮,对着水面照了照,他再次肯定曹功墨的优良品质,好墨就是好墨,不愧一钱银子一块墨,墨香盈鼻,墨色浓黑,而且持久不褪,再怎么洗,还是一样黑。
    「该死的小钱鬼......」
    佟骞恨恨地骂着,脸上皮肤已经一片红肿,风吹在脸上,都能感觉到微微的刺痛,更不用说用手去碰,疼得他直抽气。这下子,没有十天半月,他是没脸出门了。
    不出门,就代表着不花钱,对伺书来说,不花钱是好事,她乐得手里多攒几文,可是对佟骞来说,不花钱,就代表没酒喝,没酒喝那怎么行,江浙名士,诗酒为生,缺一不可,正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饮无酒。
    于是......
    「小铜钱,给我打点酒回来。」
    「拿钱来。」
    「......你贪了我的润笔费,帮我打点酒还要钱?」
    「没钱免谈。」
    童谦一转身,后脑勺对着佟骞。
    佟骞恨得牙痒痒,又没有办法,从齿缝里吐出一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