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不!他不明白!他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眼泪抑制不住地越流越凶狠,到最後,孟誉臣紧紧抱著书,痛哭失声,哭到声嘶力竭,几乎休克昏厥的地步。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喜欢他的!
他根本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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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了自己的真实心情後,孟誉臣仍旧没有去找靳琰尊坦白一切,他没有信心在重重伤害了他之後,他会轻易原谅自己,而且,他也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
少了他,独居的生活突然变得很难熬。
冬天太冷了,他根本不想出门,冰箱里头的食物存货量逐日减少,幸好他一个人的食量少,一天吃二餐的话,十天不出门也没关系,不过,他终於还是坐吃山空了,打开冰箱,里头只剩下几根青菜,及一罐半开的玉米罐头而已。
孟誉臣暗叹,这下真的是不得不出门了……
叮咚!叮咚!
谁在按门铃?孟誉臣困惑地步出厨房,心知肚明不会是靳琰尊回头来找自己,然而,走向门板的脚步却不自觉地逐渐加快,甚至,焦躁地没有问来人是谁,就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
他失望了,站在外头的人不是他思念的靳琰尊,而是一名身穿长风衣的高大男子,十七岁上下的年纪,双目锐利有神,年轻而俊朗的眉宇间带分吊儿啷当的邪气,看得出来是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你是孟誉臣吗?」声调异常清冷,仿佛「咬牙切齿」地询问他。
「嗯。」孟誉臣困惑地点点头。
「我叫傅廷云,是阿尊的好朋友,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阿尊前几天出了车祸,撞断了一条腿,而出事地点就在你家门口前的这一条街上!」
孟誉臣身躯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跟阿尊的关系,」傅廷云目露憎恨,一脸冷然地瞪著他,「都是你害的!开车撞到他的人说,他根本没有看红绿灯就直接过马路,我怀疑他其实是故意不看的,因为他想自杀……」
「不、不会的……」孟誉臣拼命摇头。阿尊不会自杀的!他不相信!
博廷云对他仓皇失措的神情视而不见,冷酷地继续道:「别看阿尊好像很坚强的模样,我是他的好朋友,我比谁都清楚他其实是个内心很纯情而且容易受伤的人,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有防备心,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他见面了,你只会将他伤的很深、很重而已,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就不要一直耍弄他,否则你会逼他走上绝路!」
「不是的!我没有耍他!我没有!我……」
「对,你没有耍他,但是,你也不爱他不是吗?」傅廷云面露讥诮,一针见血地问。
不是的!我喜欢他!我是喜欢他的!可是我……我……孟誉臣双拳紧握,心乱如麻,哑了口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傅廷云深吸一口气,语调沉重地道:「孟学长,我以阿尊好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以后,请你别再跟阿尊见面了……反正,你也不希罕见到他吧!」语毕,似乎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随即转身离去。
「等一下!」孟誉臣大喊。
傅廷云停下脚步,偏过头,冷眼睨著他。
「阿尊他……没什么事吧?」
「你是以『朋友』的立场问这句话的吗?」傅廷云微眯起眼,硬声道:「如果是的话,我劝你可以免了,阿尊他根本不希罕你这个有跟没有一样的『朋友』关心!」
「……」孟誉臣胸口一阵剠痛,僵在当场。
「哼!」傅廷云浑然不自觉他每句话皆狠狠地重创了孟誉臣的身心,面无表情,冷哼一声後,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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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刚知道的时候,他真是大受打击啊!
傅廷云万万也想不到让阿尊痴心狂恋了那么深、那么久的人居然是他——那个北星中赫赫有名的孟书呆!刚刚仔细一看,觉得他长的也并不怎么样啊,顶多是皮肤白了点,眼睛好看了点……呃,凭良心说,其实他的长相还算不错,有在标准之内啦。
可,偏偏,他是个男生;偏偏,他是那个书呆子联盟的会长……
唉,阿尊怎会喜欢上男生呢?……不,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怎会喜欢上那个闻名北星中的「孟书呆」呢?他实在无法理解呀!傅廷云连声叹气,怎也想不明白,低头往前疾走。
「等等!」
傅廷云不想停下脚步,但他却不得不停下,因为他的右手臂被人从後头用双手牢牢捉住。
「带我去见他!」孟誉臣看著他,神情异常坚决:「我要见阿尊,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笑话!为什么我要带你去找他啊?」傅廷云一脸愤恨,想甩开他的手,却错愕地发现他甩不开。
「你一定要到我去找他!因为,我有些话必须当面告诉他!」孟誉臣抓紧他的手臂,用力得手指都泛白了。
「你……」
傅廷云微眯起眼,牢牢盯著他,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放开我的手。」傅廷云冷声道。
孟誉臣咬紧下唇,神态坚决地摇头拒绝。
傅廷云微蹙浓眉,伤脑筋地伸手耙耙头发,「啧,你下放开,我要怎么带你去找阿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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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泡面真难吃!
才吃进一口,靳琰尊便差点吐出来,早被孟誉臣的好手艺给养刁了胃口,但现在行动不便,哪里出去不了,只好买一箱泡面回来充饥。
叩叩!「阿尊,是我,快开门。」
是博廷云?靳琰尊一阵惊喜,自从那一夜他趁着酒醉,向好友坦然说了他喜欢的人是谁後,傅廷云当时虽没做什么表示,然而此後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自己眼前,本以为两人的友情从此破裂,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自己。
「喔!等等……」靳琰尊双手撑著桌面,费力站起,身子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开门,看清眼前的来人是谁後,霎时愣住。
臣?!
「阿尊,人我给你带到了,你们好好谈一谈吧。」傅廷云远远地站在孟誉臣身後,见他开了门,立即朝他挥挥手,洒脱地走了。
靳琰尊还处在震惊当中,浑然没注意到他的离去,而眼睛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阿尊……」孟誉臣注意到他一条右腿裹著石膏,心底一阵愧疚,怯怯地轻喊。
「臣!」靳琰尊如梦初醒,大喊一声,一把抱住他,语调慌乱道:「你怎么没穿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就随便跑出来了?外头很冷耶!快!快点进来!」
「我……呜……」关怀的唠叨、熟悉的体温令孟誉臣莫名心一酸,埋首在他颈窝处,失声哭了出来。
靳琰尊身躯一僵,「呃……臣,你怎么了?」他……哭了?
「阿尊,我……」孟誉臣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瞅著他,欲语还休。
「啊,要说什么等一下再说,先进来吧,外头很冷耶!」靳琰尊还是挂念著他怕冷的体质,慌忙将他扯进温暖的房内,结结实实地关上门。
孟誉臣垂首默然不语,扶著行动不便的他,双双坐在床铺旁的地板上,背脊靠著床沿。
「臣,你的手好冰喔。」靳琰尊心疼地掷起他的冰冷手掌,小心翼翼放任嘴边呵著热气。泪水缓缓自孟誉臣眼角溢出,嗓音破碎地低喃:「阿尊,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否则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一抹怒芒自靳琰尊眸低一闪而逝,他实在无法理解孟誉臣为何至今仍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难道自己表示的还不够?莫非真要他将心挖出来他才肯相信自己对他是真心的?!
「会,你会後悔的……」
甚至,你将会鄙视我……孟誉臣将手抽回,转而牢牢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一点勇气。
「臣,你怎么了?」
孟誉臣没回答,一睑面无表情,语调空洞而淡然地道:「对不起,我一直隐瞒了你一件事没说,我的初恋情人,其实……是个男人……」
「嗄?!」靳琰尊一愣,神情极端错愕地看著他。
孟誉臣没看他是什么表情,继续面无表情地道:「他姓冯,叫冯鼎伦,大我七岁,我家跟冯家从很早以前就有密切的商务往来,算是世交,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请在大学念书的他当我的家庭教师,教我经济、数学,额外地,他也教会了我……什么是性行为……他又聪明、又帅气,在大人眼中是个前途大有可为的天之骄子,我从小就很仰慕他,他愿意当我的家庭教师,我真的很高兴,也从来没掩饰我雀跃的心情,所以,当某一天,他说我很可爱,他很喜欢我,将我压倒在床上的时候,我虽然很害怕,却没有办法抗拒……」
说著说著,两行清泪缓缓自睑颊旁淌下。
「我以前很笨,深深相信他口中说的喜欢就是爱,我以为他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很快便知道我错了,他不只喜欢我,他还喜欢过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从来没真的爱过谁,而我,也只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玩弄的对象而已……所以,有一阵子我因此而堕落的很厉害,我……跟很多陌生男人上过床,甚至比街头男妓还下贱,因为我不收钱的,只要有人找上门,我跟谁都可以上床……」
「後来,我的好友盖伦他看不下去了,跟我大打一架,还把我丢到一条冰冷的溪水里头,我才突然清醒过来,没再继续堕落下去,之後过没多久,我就收到冯鼎伦要跟女人结婚的消息,我既不甘心又生气,我那时才晓得我根本还忘不了他,之後我在他结婚前几天找他大吵了一架,还在他结婚典礼那天将我跟他所有事情抖了出来……发生了这些事後,我在美国已经待不下去了,所以才跑来台湾打算从头开始……」
万万也没想到,他抛弃过往一切来到台湾後,居然会遇到一个年纪比他小却比他勇敢的男孩子,他不怕旁人的目光,大声地说喜欢自己,可是,他很胆小,他怕那名男生喜欢的只是他装出来的自己,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模样,那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所以,他就逃了……胆小怯懦得令自己都觉得不屑!
但,这就是自己的真面目……根本不值得他喜欢的真面目……
「你说完了吗?」靳琰尊沉声询问。
「嗯……都说完了……」察觉他的语气不同以往,异常地冷淡,孟誉臣眨眨眼,眼泪掉得更凶。
将他丑陋的过往全部说出来后,他跟阿尊之间的关系铁定完了,他会鄙视自己吧?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他千万个宁愿阿尊岁他是怀着恨意离去,而不是鄙夷、不屑……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要到这个最後关头,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身旁这个总是神情激动地说著喜欢自己的他呢?
他的领悟来得太迟了,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