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洗了洗......
    嗯,馊味没有那么重了......她挟了四五颗豆子放进嘴里努力咽下喉去。宫里现在应该都用过膳了吧?皇阿玛不知道会不会想念她。明明才过不久,为何宫中的一切已恍如隔世?感觉离她好遥远......好孤寂......
    突地,心中陡然一酸,她克制不住从深处爆发开来的悲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扔下了筷子,捧起那瓶百花散缩进被窝里,失声恸哭......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额娘......露儿好想你......皇阿玛......皇阿玛......您真的不要露儿了吗?”
    怀里揣着的明明是满满的温情,可是她却舍弃了这些,跑来这里受人轻视侮慢,任人欺凌糟蹋,全是为了她那份执着的爱情。
    “嬷嬷......高鲁生......”她哽咽地哭泣。
    可悲的是,她没有后路可退。
    就在她自艾自怜的时候,惊讶地看到易尧踏进楼来。
    “易尧?”乍见他的喜悦被他一脸的阴沉给僵凝住了。
    “今天有宫里的人来过吗?”他居高临下地看她。
    “今天......没......没有。”朝露心中一凛,微微迟疑了一下,决定撒谎。
    易尧对皇阿玛非常敏感,她还是少生事端得好。而且他不寻常的出现也让她心生警惕。
    “宫里从没有人找过我。”
    易尧偏着头,一双精沉的锐眸莫测高深地睨着她。随后他轻轻一哼,勾起唇角,露出一贯的嘲弄表情。
    “没关系,你要是不嫌累,就继续玩你的小把戏好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易尧眉峰一敛:“别再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在明眼人面前不需要太虚伪。还没找到那幅画是吗?再加把劲!我祝你早日达成使命。”他阴鸷的口吻饱含讽意。
    “我根本无心找画,你为什么老是要误解我?!”朝露的胸口被涌上来的心酸梗住。
    “误解?”
    易尧瞥眼瞧见桌上的饭菜完全没动过,心中不禁起了一阵嫌恶。满容一直告诉他少福晋抱怨饭菜不好,咽不下口,看来果真如此。哼!她可真挑剔哪!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如此委屈地住下来。你在我这里大概过得很不习惯......若是捺不住,就回属于你的地方去!”
    朝露在他眸中读出了憎恶与不耐。
    原来他故意要奴才们欺负她,就为了要赶走她?
    “我......没有抱怨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凄惶地瞅着他,心中又苦又涩。
    “没抱怨?”易尧扬起一道浓眉,黑眸尽是讥嘲,“是谁找马嬷嬷告状?又是谁挑剔满容的态度?”“我是找过马嬷嬷,那是满容太可恶,她...”
    “住口!”易尧一声暴喝,“我告诉你,王府里所有的奴才都是我的人,朝露格格,如果你想耍威风就回你的皇宫去!先是金铃,再来是满容,下一个你准备编派谁的不是?在我这郡王府不准你再教训奴才,也不准你找他们的碴!我可不想因为你闹得王府上下不得安宁!”
    “我没有......”朝露惶忑地咬住下唇,一颗心紧揪到又拧又痛,被扭曲的委屈钻得她寒彻骨,“我没有找他们的碴,是他们欺负我,不是我......”
    “够了!”他厌恶道,“别以为你的身份尊贵就可以在这里猖狂!告诉你,你再这样骄纵,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易尧冷斥完,转身便走,仿佛连多留片刻都是浪费。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朝露的心畏抽了一下。被欺负的人明明是她呀,为什么挨骂的人也是她?她又没有抱怨什么,为什么他还那么凶?她用手背抹去泪水,却怎么抹也抹不完。“我不敢抱怨了......呜呜......我再也不敢抱怨满容了......”她知道哭也没有用,只是不争气的泪水停不下来。
    她无声的哭泣,一如她无处可诉的委屈与冤枉。
    满是伤痕的心灵,独自被扶影楼里浓浓的哀戚与孤绝围困......她已经无力脱身了。
    第七章
    “啧!露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海都兰无奈地看着消瘦得脱了形的朝露。
    “有啊。”
    “有?你最近有没有照镜子?你跟以前开朗的模样差好多,憔悴得连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他担心地瞧她。
    “我......我很好。”朝露撇开头。他话语里的关怀让她鼻头酸酸的。
    “很好?”海都兰脾气起来了,“你到底要怎样折磨自己才甘休?你每天郁郁寡欢,易尧又不心疼,难道真的要把自己弄到跟卓仪一样的下场?我记得卓仪死的时候,易尧可没有特别伤心!”
    海都兰的话像冷风卷过朝露心头。如果她死了,易尧不知道会不会为她伤心?
    “离开这里吧。”
    “你也叫我离开?”朝露讶异。
    “离开这里对你是好的。”海都兰走向前,瞳眸闪着关切,“你的人生还那么长,干吗在这里虚掷一辈子光阴?”
    “可是......我......”
    “露儿......跟我走......让我照顾你。”他的感情流泻在激切的嗓音中。
    朝露愕然地默默看着他,心底一阵悸动,哭了出来。
    她无法接受他的感情,因为她对易尧的爱已经渗进灵魂之中,无法自拔了。
    不过海都兰的关怀之情让她非常感动,起码在这个时刻他给了她信心,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没有人要。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惹你伤心的。”他叹口气,上前递出手帕,“跟我走吧,我不会再让你哭的。”
    就在这时候,海都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浓厚的讥诮声。
    “好个浓情蜜意的画面!”
    “啊?易尧?”海都兰惊看易尧从后面踱上前。
    “易尧,你回来啦?”朝露慌忙拭去泪珠,偷觑易尧森然的脸色。
    易尧冷峻地睨着朝露失惶的眼眸,看到她和海都兰靠这么近,一股不该存在的妒意竟然脱缰而出。
    “别让我打扰到你们,我只是路过。不过......”他冷峭地吐着刮人的讽刺,“我觉得你们还是到屋里去比较妥当,这花园人进人出的,对少福晋的名声不太好。”
    海都兰脸上掠过纳闷的神情,却没作声。
    “易尧,你别误会......我跟海都兰没什么......我们......”朝露急着对他解释。
    看她手上仍捏着海都兰的手帕,易尧像打翻醋缸似的,酸得作呕。他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无所谓,反正扶影楼隐密得很,你请便!”没再多瞧他们,他大步走开。
    “易尧......”朝露回头焦灼地看着海都兰,“这......怎么办呢?”
    “你别紧张,他不会怎么样的。”海都兰嘴里安慰她,却向易尧离去的方向投了奇怪的一瞥。
    海都兰懊恼地忖着,易尧为什么挑这个时刻出现?他若不出现,搞不好朝露已经答应跟他走了。
    海都兰的安慰对朝露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朝露整天悒闷,情绪非常低落。悬不下不安的心,她决定到澹松轩好好找易尧谈一谈。
    她来到澹松轩的侧门,里头传出易尧与人说话的声音。
    预备要掉头离去的她,认出了屋里的声音,站住了脚。
    她原本想进去,可是里头类似咆哮的愤怒声让她踌躇了一下,再仔细一听,那些对话竟像冷箭般纷纷射向她,想躲避却为时已晚。
    “易尧,你为何要让困住你多年的仇恨继续下去?放下你的愤怒,或许你和小露子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局。”
    “来不及了。”他已经启动了棋子,不想也不愿喊停。
    “来不及?”毓豪错愕,接着恍然大悟,瞠目道,“外头传说近来海都兰跑你这里跑得很勤,莫非是你安排的?”
    易尧绷着脸默认。
    毓豪倒抽一口气,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怒道:“你这样做不会觉得太过分?”
    “过分?”易尧冷笑一声,撩开他的手,“过分的人不晓得是谁!”
    “是谁现在都无所谓。你这样伤害小露子,难道一点都不会感到内疚?”
    易尧寒眸凝起一道冻死人的冷光,直直向毓豪掷去:“我可没叫她来。她不来,我想伤她也伤不到。”
    “就算小露子真的如你所说是有目的而来,那她也身不由己啊!你不该叫海都兰来诱惑她,如果让她发觉海都兰对她的关怀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要引她离开这里,那她作何感想?这太伤人了!”易尧点点头,坦承不讳:“没错,这很伤人,但是她日后会感激我的。”
    “这是什么烂论调?”毓豪高声驳斥。
    “我这么做是为她好。起码她可以高高兴兴地离开这里,不会觉得受伤害。”
    朝露的灵魂被他们的对话轰到世界的尽头。原来......原来海都兰是易尧请来赶她走的?原来......人世间的温暖全是造作出来的假象?
    而她竟然傻到相信这一切?她竟然相信别人递过来的手都是温暖的?
    她遗落在惊骇中的缥缈思绪,又被毓豪的吼声拉了回来。
    “你是故意的!”
    “我早就告诉你,这场赌注我绝不会输的。”
    “你!”毓豪怒不可遏,“为了区区一个赌注,值得你这样伤害一个女人的心?”
    “没错!为了赢,我可以不择手段!”易尧酷傲的脸庞在看到侧门柔弱的身影时微愕了一下。
    “啊?小露子?”毓豪也愣住了。
    “你们......打什么赌?”朝露跨进屋,盯着易尧,慢慢开口问道。
    她饱含受伤的眼眸闪着强自镇定的坚强,轻颤地和易尧的冷漠相抗衡。
    “呃......我们......”毓豪一时语塞。
    易尧冷睇着朝露,在毓豪还在想理由搪塞时,冷冷地开口:“我跟他们打赌绝不会爱上你。”
    朝露的心瞬间往下掉,她听到它笔直坠地的摔碎声......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密密麻麻占据了她心房上的裂洞......
    他的吻曾经那么震撼她的心,他的拥抱曾经那么熨烫她的肌肤......这一切原来和海都兰一样......都是假的!
    他的心从不曾为她打开过!
    “易尧,你......”毓豪气急败坏地喊住易尧。难道他没瞧见朝露脸上满是受到打击的表情吗?
    “小露子,我们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没有人认真的。”毓豪急着安慰她。
    “不!我是认真的。”易尧冷酷地说。
    “你!”毓豪气疯了,甩袖站起身,“我看不下去了!易尧,我从没见你如此残忍过!你这一次做得太过分了!我告诉你,你绝对会后悔莫及,希望你不会忘了我今天说的话!你这宝日郡王府我再也不来了,除非小露子请我!”
    他径自对朝露说道:“小露子,你闭着眼睛到大街上随便挑一个都强过他,这种人有什么好留恋,我劝你还是离开他吧!我那里随时欢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别客气。”毓豪丝毫不理会脸色铁青的易尧,拂袖而去。
    朝露已经无话可说了。
    易尧努力维持脸上木然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目送她离去。
    荒谬!他对自己皱起眉头。他竟然没来由地兴起一股想把她按在胸口安慰的冲动!
    一定是夜色的关系,人在入夜时特别容易心软......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从他视线中消失时,理智也跟着归位了。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易尧沉浸在矛盾中的思绪突然被尹行打断了。
    尹行领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奴才进来。
    “爷,不好了,满容在她房里闹着要自杀,马嬷嬷她们劝都劝不住,拦也拦不了,连李总管的话也听不进去。”
    易尧暗自叹气,这一夜似乎特别不安宁。<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