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努力地在杂乱的背景噪音之下说道:
    「不好意思,这里有点状况……请问你知道近善住在哪里吗?或者你可以来接他回家吗?因为他现在完全醉倒了,我们这边清醒的人都不知道他正确的住址……」语毕,大概是因为觉得很乌龙,还哈哈笑了两声。
    江破阵却没那种多余的幽默感,只听到一半,就想大骂对方搞什么鬼!
    这么突然地来电,还用那种轻佻语气要求,就算自己和郭近善是朋友,却根本不认识打电话的这个人。
    他略带不悦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那人疑惑地说:
    「咦?这支是近善的手机啦,因为电话簿里只记录一个号码碍…不过好奇怪,他应该是不能使用手机的碍…我们都不晓得他有,还是刚刚翻口袋才发现的……」
    「不能使用?」江破阵困惑地重复。
    「对啊,手机的电波会干扰到……呃,助听器。」那人打了个嗝后说。
    闻言,江破阵沉默住,瞪着桌面尚未合上的课本。
    「在哪里?」
    「嗄?」
    「那家伙……郭近善人在哪里?」江破阵沉声问。
    「太好了!你要来接是吗?我们聚会的地方是……」念出一串地址。
    江破阵记下之后随即收线,关掉书桌台灯,打开抽屉拿出车钥匙和皮夹,向家人报备一声,跟着就出门。
    虽然明天要考试,不过是自己有把握的轻科目,这一去一响应该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反正车子一直放在他这里也不大好,刚好可以还给郭近善。
    「既然不能用干嘛还买?!」他忍不住恼怒低语。难道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花几万元买个废物?而且居然只有自己输入的号码……
    江破阵绷着脸,加快脚步走向停在自家巷口的车子,打开车门后便发动引擎,利落迅速地驶入道路。经过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到达市中心的一家餐厅。
    远远地就看到几个人在门口喧哗。
    其中,垂着头的郭近善被左右两个男人架住,勉强站立着。
    江破阵在那群人面前停车,表明自己是来接人的,几个微醺的男男女女笑着道歉,并且解释他们是实验室聚餐,没想到郭近善的酒量这么差,两杯台啤就让他挂了。
    「咦?我好像在系馆看过你,是系上学弟吗?」有人突然这么说道。
    「不是。」江破阵冷淡回答。
    「可是你真的好眼熟耶,长得那么帅的人我不会弄错啦。」
    受不了大舌头的他们唠叨,江破阵没有响应,将酒醉的郭近善接手扶上车,用力帮他扣上安全带,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开车走人。
    侧目望见郭近善双眸轻闭的泛红脸庞,江破阵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生气。
    又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到达郭近善居住的公寓楼下,江破阵将男人搀下车,所幸对方身材瘦弱,但也费了他一番力气才把人带上二楼。
    江破阵探手掏着郭近善的口袋,拿出一串钥匙,试了几次,好不容易将门给打开。摸索墙壁找寻室内灯的开关,灯亮之后,他抬起脚踢上门。
    因为这个过大的动作,郭近善意外低吟一声:
    「唔……」
    感觉男人软绵无力的身体有些下滑,江破阵赶紧扶好男人的腰身,却发现掌心底下的衣服湿湿凉凉的,他皱起眉头,往看起来最像卧室的房间走去。
    终于将人顺利放躺在床上,江破阵已经全身是汗。
    任务既已完成,本来是该走了,但他瞅着蜷缩在床铺上的郭近善,介意起刚刚摸到的湿衣服。
    这家伙曾说过自己气管不好……是怎样不好?容易感冒的不好?基本上身体不好就不应该喝酒,那些实验室的同学连这个都没想到?还是说,郭近善根本没提过?不高兴地在心里责备,江破阵叹口气,伸手拉起迷迷糊糊的郭近善,让他坐在床缘,别往后倒。
    江破阵拿掉他脸上的眼镜,那微乱的刘海立刻掉落额前。 郭近善总是穿着衬衫,外面再套一件针织背心;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他就换成长袖的针织衫,连第一颗扣子都扣祝江破阵有一次随口问过他不觉得难过吗?他给的回答却是有扣子就应该要扣上比较好。
    不晓得是否因为眼前的男人总是一副整齐干净的模样,江破阵在要替他脱衣的时候,一时竟不知要从何下手。
    不懂自己为何还要考虑该怎么扒掉一个男人的衣服,江破阵横臂到他的背部环抱住,免得他往后倒,一手则粗鲁地翻起那微湿的衣襬,先将外头罩的深色针织衫脱去,里面的白衬衫露出来,左腹侧处有一块明显的污渍,大概是打翻什么造成的。
    这下连衬衫也不能穿着睡觉了。江破阵从最上面的扣子开始解开,又小又紧的钮扣,必须使用双手方能打开,也因此没有余力支撑郭近善的身体,于是昏沉的男人慢慢地往前倾斜。
    最后,低垂的头终于靠上江破阵的肩。
    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感觉令江破阵感觉稍微过热,对方散乱的发梢在颈间骚动,带来些许刺痒的触感。就算现在要郭近善清醒一点坐好,大概也只是白发脾气,所以他只能加快手脚,将衬衫扣子全解开。
    发现郭近善的衬衫之下还有件棉质的无袖背心,江破阵不禁觉得他未免规矩得太匪夷所思,居然还穿着内衣……把衬衫完全脱去之后,因为前倾的姿势,背心的领口掉了下来,锁骨底下一览无遗,让人足够窥视到纤瘦的胸膛。
    可能因为平常拘谨的穿著而鲜少日晒,他的肤色相当白皙,胸线右处有两条浅红的疤痕,那大概就是之前他所说过的开刀痕迹。 比起那个,江破阵发现自己更注意的,却是那平坦胸部上的浅色乳投。
    虽然是与自己大同小异的同性身躯,但是江破阵一剎那却不知何故,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般转开视线。在发现自己诡异的行止后,他怔愣祝
    ……一定是由于郭近善平常像粽子一样包得太紧了,所以在乍见他的裸体时,自己才会感觉失礼和不妥当。江破阵的视线放在对方垂落在床边的细直手臂上,想着这个男人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了,身材却跟发育到一半的少年差不多,大概是因为体能不好而无法锻炼……
    那本来平静的指尖忽然动了动,江破阵下意识地转首,只见昏迷的郭近善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眸望着自己。
    昏暗的室内,什么声音也不存在。面对面的距离太过接近,江破阵甚至呼吸到他微热的气息。
    男人身上仅有的背心一边滑落,露出光裸的肩头,刘海轻巧地垂散在眼睑处,柔软的发梢之下,失去镜片遮掩的瞳眸异常湿润,就像那天在车上那般诚心专注,深深地看着江破阵。
    彷佛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那种凝视实在过于直接,江破阵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对方的长相和帅或美之类的形容词连边都搭不上,但是这样迷茫的表情竟也散发一丝性感的感觉。内向的郭近善,在清醒时应该不可能这样望着谁吧?眼睛虽然张开了,但大概还没完全醒……
    江破阵正想对他解释目前的状况,恍惚的郭近善却突然轻轻地微笑了。
    他露出相当温柔的笑容,眼底盈溢不可错认的柔情。
    就在江破阵诧讶他是不是神智模糊地把自己错当成某个人之时,郭近善却正确地喊出他的名字:
    「……破、阵……破阵……」低回而浅柔的嗓音,轻缓地呼唤着。
    因为他从未这样亲密地叫过自己,所以江破阵更困惑了。
    然而,郭近善却极其柔声地对他说出完全没有想到的字句:
    「我……我喜欢你……」
    闻言,江破阵整个人僵直住,连好好思考的反应能力都没有,就见郭近善的脸接近自己。事情太突然,因为无法确定对方靠过来的意图,所以不及动作,直到彼此双唇轻碰的那一瞬,他才彷佛触电般立刻抬起手,挡住男人的肩膀。
    「你做什么?!」他错愕质问。
    一时之间,空气似乎凝结住了。
    被阻止的郭近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
    「……咦?」在短暂地停顿过后,他霎时瞠大受惊的双目,吓得用力往后拉开距离,不知所措地摀住自己的嘴。「怎……怎么……原、原来……不是……不是在作梦……」
    震悸地察觉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现实,他的脸色在剎那间变得无比惨白,只能慌乱地垂下头。
    江破阵额问泛汗,仅是瞪着他发抖的双肩,以及害怕得不敢抬起的脸。
    脑中一片混乱。
    .xs8.
    考试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分。
    因为有其它人会冲堂的缘故,所以原本星期二的实验课才会放到最后的星期五来笔试。实验课程着重的是每个星期的实验以及报告,每个老师的习性不同,但大抵上来说,只要平时点名都有到,实验好好做,报告准时交,期末考所能影响的成绩结果并不会太严重。
    虽然算是轻松的考试,但对于某些课堂上不够认真的学生来说,算是很好的抢分机会。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浮动,只要考完这科就可以解脱。
    快要打钟前,江破阵才慢吞吞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看见负责监考的郭近善已经站在那里。
    明显是在等待的郭近善发现他的到来,稍微踌躇一下,朝他走了几步接近,轻喊道:
    「江……」
    明知对方要找自己,江破阵却强硬地别开视线,当作根本没听到,直接移动脚步从后门进入教室。他找到位子坐下,将背包往桌旁使劲丢去,表情阴沉地听着钟声响起。
    郭近善只能停住,低着头回到前门,走上讲台,向来温和的笑容充满无法形容的勉强。
    「请……各位同学把课本收起来,请不要作弊,谢谢大家。」他轻声说道,嗓音莫名的沙哑。
    前面的人传来题目卷和答案卷,江破阵很快写上自己的名字,毫不犹豫地开始作答。
    四周只有翻动纸张的声响,郭近善在教室里缓慢巡视,却一次也没有经过江破阵这排走道。
    只有十题简答和问答的考卷,大部份的人都要不了多久就答完交卷。
    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无法专注念书的江破阵,写到中段时就感觉不怎么顺,只能凭不完整的印象来填进答案。教室里只剩三三两两的人,他不懂这么简单的考试自己为何应付得如此辛苦。昨天的科目也是一塌糊涂,因为他期中考和平时成绩都相当高分,就算期末考差,还不至于会被当掉,但是整体平均将会被拉低。
    都是因为郭近善对他做出那种事情的关系!
    在被亲吻和告白之后,因为情况太过异常,他当场甩门离去。思及那天晚上令人不愉快的回忆,他愈想愈恼怒,索性将笔丢进背袋里,拿起没写完的考卷,走到讲台前面;他已是最后交卷的人。
    教室里除了郭近善和他之外,已经没有人了。男人伫立在讲台前,江破阵伸手将卷纸一甩,也不管那样会掉到地上,转身就要走人,从头到尾都没抬眼正视对方。
    「江……请等一等!」郭近善一手拿着整迭考卷,一手紧急地想要拉住他。
    「放开!」臂膀才刚被他的指尖碰触到,江破阵立刻用力甩开,过大的动作却不意挥到郭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