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棍,转身就走。
谁想他才快步走到门口,猛得一拉房门,就看见了自己的那把玄铁剑。
那玄铁剑正被方霍所谓的“贼子”抱在怀里,而“贼子”则抱剑站在门口,正用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方霍。
方霍手一松,那棍子“咣当”一声落地,滚了几尺远后,便悄无声息。
不过一个错眼,方霍暴起,夺门而出,边跑边喊:“我的妈啊,班师姐回来啦……”
班澜嘴角漾开一抹笑,展开轻功朝方霍追去。
方霍被她一把扣住右肩,向后扳去。
班澜伸臂猛的圈住他的脖颈,一夹一紧,将方霍的头牢牢钳制在臂弯处。
方霍本就比班澜要高出一头,这么一来只能被迫猫腰,乖乖被班澜夹着脖子。
“嘿嘿,没剑的方霍,没壳的龟。方师弟,那么着急跑去跟师兄们报信,是为什么呀?”班澜盯着方霍,笑的不怀好意。
方霍和班澜年龄相当,从小两人最爱做的运动就是掐架,而不是练功。且二人极为深厚的友谊全靠打架建立起来的。
方霍硬呲着牙挤出一丝笑容:“哪里是报信,分明是通知大家出来迎接你嘛。”
“哦——”班澜紧了紧胳膊,道:“迎接便迎接,喊什么‘我的妈呀’?”
方霍搓了搓手,道:“最近,最近盛行在激动的时候喊妈。”
“这样啊。”班澜微笑着松开了胳膊。
方霍长出一口气,刚站直,脑袋上立刻被班澜招呼了一巴掌:“臭小子,你是想叫所有人把该藏的东西都藏好是吧?”
“哎,我说师姐,你才一回来就拿走我的玄铁剑。我喊一嗓子让师兄们有所防备,省得你又看上哪个师兄的好玩意儿后连抢带骗据为己有。”方霍揉着脖子道。
班澜闻言,立刻道:“防备你个头!从今以后,你们那些珍奇异宝就是丢到院子里,我也懒得稀罕!”
方霍砸吧嘴道:“啧啧,宝贝你都不稀罕了,那你稀罕啥?”
班澜笑了笑,只是看在方霍眼里,不知怎的,却变了味。
“我稀罕什么,岂是你小子能懂的?”
班澜说着,缓缓背过身去。
一阵清风忽起,吹散了她脸上的笑容。
二、
说鱼目谷的生活,那的确是无拘无束。
因为卫骊不管束弟子的作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
卫骊说过,只要不违背鱼目谷的三条门规,弟子们想如何便如何。
班澜记得自己曾举着一个巨大的装满酒的酒坛,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天,只因为自己没记住那三条门规。
至于哪三条门规,班澜打死都不会忘记的:第一条是“听师父的话”,第二条是“很听师父的话”,第三条是“绝对听师父的话”。
究竟怎么“听师父的话”,这要看卫骊说什么话了。比如班澜受罚那次,她清楚的记得卫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再让为师发现你偷喝雪醅露,为师罚你跪三天。”
当然,除了这条“门规”,似乎卫骊再没说过什么什么其他“门规”。
不过,也正因为没有人知道卫骊的下一条“门规”是什么,所以无人敢胡作非为,只有班澜会时不时眼馋那雪醅露,于是就有了“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的说法。
但是究竟班澜有没有被罚够三天,只有班澜知道。因为她似乎总是记吃不记打,即便是受罚,也要偷上两口雪醅露喝。所以众师兄弟们一直在怀疑卫骊是不是偏心班澜。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卫骊在说出惩罚班澜的话后,就一甩袖,再也不理会了。于是班澜总是跪半天,睡两天半。
跟师兄弟们打过招呼后,班澜一人来到卫骊居住的小院,尚未走近,便看见屋门打开,一袭白衣轻闪而出。
如果不是对卫骊经常藏酒的坛子极为熟悉,班澜是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得出卫骊手里拿的是个小小的白釉酒坛。
班澜远远跟在卫骊身后。其实不用跟她也知道卫骊要去后山挖坑埋酒。卫骊说这样储藏出的雪醅露口感更醇厚绵长。
可惜那雪醅露每次才被埋进去两天,就会被班澜扒出来。让班澜奇怪的是,刚开始卫骊还会换地方埋酒,到后来连位置都懒得换,每次都在同一棵水杉下。
所以这一次也一样,卫骊依旧在那棵熟悉的水杉下,止了步。
他抱着酒坛,长身玉立。
许久,他拔了塞,举起酒坛,凑到唇边抿了抿,接着又封上酒坛,放到地上。
班澜以为卫骊接下来会解下腰际的短剑挖坑,谁知他放下酒坛后,竟朝着她藏身的方向回过头,缓缓张口:“我以为你会因为雪醅露的味道忍不住跑出来的。”
卫骊站在那里,白衣白发,俊美无俦。
“师父。”班澜叫了一声。与八年里任何一句“师父”无甚区别。
“来。”卫骊叫她过来。与八年里任何一句招唤一模一样。
班澜朝卫骊走了过去。她忽然觉得,似乎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鱼目谷。
她不是才回来,而是一直在。
卫骊的神情平和,或者说,卫骊的神情很少不平和。
卫骊看了看地上的雪醅露:“要喝吗?”
“不。”
“怎么,还是喜欢喝偷来的吗?”
“不是……”
“那又为何?”
“……戒了。”
卫骊笑。
“被欺负了吧。”
班澜不说话了。她觉得没人欺负自己,可又觉得谁都在欺负自己。
哎。她轻声一叹。
卫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抬手,轻轻抚上班澜的眉间:“有愁色……”
“下了趟山,学会了哀愁。”卫骊缓缓放下手。
他看着班澜。六个弟子中,他的确最偏爱班澜,那偏爱还是从班澜第一次偷雪醅露喝才开始。
雪醅露那样的酒,知道的人少,喝的人更少,而爱喝的人,则少之又少。
虽然他并不介意班澜偷他的酒喝,但他还是每次都小施惩治,因为那酒的确不容易酿,想喝就得付出些代价。
班澜的确付出了代价,只是那些代价实在是微乎其微。
于是班澜屡偷不爽,卫骊屡罚不断。
连卫骊都觉得好笑,仿佛自己在陪一个孩子玩游戏。
可是此时班澜突然站在他面前说,她戒酒了。
卫骊道:“心里难过的话,就说出来吧。”
班澜抿了抿唇,忽然伸臂,扑到卫骊怀里。
卫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记不清班澜最后一次扑进他怀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五年前?六年前?可即便是五六年前的班澜,也仅仅会在耍无赖的时候才会故意挤进他的怀里,而不像现在……
班澜把头埋在卫骊怀里,闷声闷气道:“是很难过…… 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真正的难过,是说不出来的。卫骊懂得。
卫骊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安宁平静的气息,让班澜赖在他怀里半天不愿意动弹。
班澜忽然闷声道:“我为什么没有师娘?”
卫骊愣了一下。
“有了师娘,为师就顾不上你们了。”
“……可没有师娘你也不管我们啊。”
卫骊淡淡道:“为师管得了你们一时,管不了一世。”
顿了顿,他又续道:“偷懒偷了八年,你这身提不上台面的功夫在下山后吃了不少亏吧。”
班澜嘟囔道:“哪有做师父的知道弟子偷懒都不管的。”
卫骊对她的抱怨也不以为意,道:“人一辈子要怎么过,是自己选择的。”
班澜沉默,青丝倾泄,遮住了神情。
卫骊传授完武功,从来不去管弟子们偷不偷懒。认真学武的,比如班澜的大师兄,抑或是温黙吟,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不认真学武的,典型如班澜,扔到江湖上撑死也只是个二流。用班澜的话来说,她打架是靠招式和经验,而用方霍的话来说,班澜除了招式,什么都用。
卫骊也不在意弟子们会不会给他丢脸。
他在意的东西的确不多,就连班澜也只知道一样,就是他私藏的雪醅露。
班澜抬起头,目光越过卫骊的肩,看向远山,道:“师父,其实我下山以后发生的事,你早知道了吧。”
卫骊点头。
虽然是意料中的,但班澜还是在卫骊的注视下显得极为不自然。
“噢。知道就……知道吧。”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自己的安慰之言。
卫骊不禁莞尔。
“班澜,真正属于你的,一定不会失去。”
班澜怔了怔,双目中明灭不定的闪烁着似懂非懂的光……
私牢
一、
方霍道:“我送你的那对骰子呢?”
班澜道:“丢了。”
方霍道:“……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班澜道:“我想过。”
方霍道:“……”
片刻后,方霍一声嚎叫。
班澜道:“你刚说什么?叫我把自己丢了?”
方霍捂着被班澜揪得红的发烫的耳朵,一声没吱。
因为他在想班澜第一次的回答。
许久,方霍道:“我再送你一副吧。”
班澜道:“不用了。戒了。”
方霍道:“还戒什么了?”
班澜道:“戒什么也不会戒了欺负你的这个爱好。”
方霍只觉齿间生风:“师父的弟子里就你武功最差,我要不是让着你,还能让你欺负?”
班澜丢掉手里的野草,拍了拍手,道:“你的剑还在屋里吧?”
弹指的沉默后,方霍跳起,箭一般的冲向自己的屋。
“哎,没剑的方霍,案上的鱼肉。”
班澜转头看着方霍狂奔的背影,伸了个懒腰。
她望了望天。秋已渐深。
人都说,春困秋乏。所以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一会儿方霍那小子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追来后,应该会气的哇哇大叫的。
班澜淡笑,起身离开。
天愈发的凉了下来。晨光也逐渐开始姗姗来迟。
天还未亮,班澜从床上坐起。
她发现自从重回鱼目谷,每日都会早早醒来,竟不再赖床。
班澜从来不晨起练武。
不过她从前不练是因为她一睡就是日上三竿,现在依旧不练,是因为即便她醒的很早,也不想去练。
她披衣下床,随手套了件外衫,推门走出,漫无目的的四处晃荡。
走着走着,天不知不觉亮了。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径上,山腰处有个白色的身影向山上奔来。
那身影甚是眼熟,班澜凝神注视,见那人只顾上山,不曾抬头。
待得那白影愈来愈清晰的时候,班澜不禁失声叫道:“何必?”
山林静寂,班澜声音虽不大,却依旧让山腰那人登时顿步,寻声抬头。
那人正是何必。
何必看见班澜后,提起轻功,片刻后,便奔上了山来。
班澜很惊讶。不仅是因为何必的突然造访,更是因为他一改平日悠然闲散的神情,显得甚为疲惫。
班澜疑惑道:“你怎么会来?”
何必缓了口气,道:“我来,是为了岑寂。”
班澜瞬间怔住。
没待她开口,何必便道:“班澜,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班澜一凛,道:“他……怎么了?”
何必道:“大小姐在他每日的饭菜中下了元初散,被岑寂发现后,他便开始拒绝进食,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班澜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