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白涕汤,不寒不热有温凉。要行天下无他事,为有身中百艺强……不过不失的一签啊。”
    师太殷勤道:“也只有四小姐这样的才女才配得起身中百艺强五字。”
    四姐唇角上扬,心情大好。
    终于轮到我。
    师太的眼波刚往我身上扫过来,我就连忙狗腿配合的递上签枝,但是对我这个有娘生没娘疼的娃,师太就明显没对几个姐姐那么热络,懒洋洋地接过签,两道细细的柳叶眉顿时拧在一起。
    我的心一沉。
    果然,薄薄的嘴巴张开,说出的字眼个个冰凉:“这乾坤筒里一共有一百支签,其中,下下签只有九支,而这九支中,要属第四十四签最不吉利。五小姐,你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枯瘦如柴的手指将签解翻了过来,我看见上面三个大大的黑字——下、下、签!!
    气死我了,连菩萨也欺负没娘的娃!
    二
    飞殇对舞几时赊,弓影横杯误作蛇;南北东西缺妙诀,此卦诚恐恨无穷。
    我所求到的第四十四签上,写的就是这么神叨叨的四句话。
    坦白说,以我那比胸无点墨稍微好一点点的半点墨水平,基本上是看不懂它在说啥的,师太又很显然懒得跟我解释,而大娘在听说得此签者会倒大霉,甚至殃及全家后,更是脸色煞黑,看她的表情,很后悔带我一块来。
    因此,接下去的法事里我尽量隐形,假装自己不在,免得招惹白眼,好不容易捱到酉时,准备打道回府,大娘一点人数,发现少了大姐。
    “麻衣,你去找绫儿回来。”
    明明有那么多丫头,为什么非要我去找人?我一边心中不满一边推门出去,佛堂外,是一片幽静庭院,种着大片梅树,被冬雪一衬,红艳艳的倒是颇为雅致。
    眼瞅着大姐就站在其中一株梅树前,微仰着头,一动不动,估计又在那悲风愁雨、酝酿少女情怀了。我这会去打搅她,她肯定不高兴。
    但是,大娘有命,我怎敢不从,因此,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道:“大姐,大娘说咱们该回府去了,让你也……”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我发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大姐站在那里,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吓!
    我也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一条足有臂粗的大蛇盘绕在树杈上,脑袋不偏不倚,恰恰正对着我们,血红色的蛇信一吐一吐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晕。
    没等我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施,身旁一声娇呼,大姐先我一步软软朝地上倒去,紧要关头也不忘保持仪态,姿势还是那般优美,而我却很想哭——果然,原本那条蛇还没看我们,此刻被声音惊动,三角形的眼睛顿时转了过来,用一双极其妖异的浅黄色瞳仁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我悄悄地往左边挪了一步,它的脑袋也跟着转了一点,我往右,它也跟着转右——完。它是彻底盯上我了!
    我说大姐你什么时候晕不行非等我来了晕,这不是成心害我么?虽然我又懒又丑让你很不顺眼,偶尔私底下还偷吃厨娘为你准备的千层芙蓉糕和八宝花蜜羹,但好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哇,唔……
    这下子可怎么办?
    我浑身僵直地盯着那条蛇。
    它也全神贯注地盯着我。
    东风那个吹吹,雪花那个飘飘,我冷得直哆嗦,再这样站下去,不等它吃了我,估计我也要冻死了。于是我壮起胆子,用比蚊子哼哼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声音开口道:“我说……那个,蛇大哥,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它侧了下头,仿佛能听懂我的话。
    于是我的胆子又大了一点,又道:“你看,天儿这么冷,风儿这么大,咱们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对不对?更何况,这个时候您老人家不是应该在暖烘烘的洞里冬眠的么?怎么这么好兴致出来溜达呢?敢情是肚子饿?那个……呵呵,我和我姐姐都不好吃的哦,别看我姐姐看起来白白净净、粉粉嫩嫩地,我偷偷告诉你,她从来不洗澡的,每日里都要往身上抹十斤八斤香粉,你想想,那香粉是能吃的东西么?至于我就更不用说了,看我这满脸麻子你就知道有多难吃了……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放了我们,赶明儿我就派人送十只、哦不,一百只又肥又大的田鸡来孝敬您,您看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条蛇看我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不屑。
    “您要是觉得田鸡不够的话,咱再加十只羊?十头牛?十只猪?十匹马?十只狗……”见它不为所动,我只好继续许诺,从鸡鸭鱼鹅一直许到鸽子鹌鹑,总之,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但凡能想到的,通通说了一遍,最后说无可说,只好把蔬菜也给搬出来,“青菜白菜菠菜裙带菜豆腐豆芽豆苗豆浆?”
    蛇头抖了一下,然后扭动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山林中。
    我这才长吁口气,伸手探额,摸到一头冷汗,心想真真好运,竟被我避过一劫。
    转身再看大姐,依旧在地上昏着。而她显然没什么好运气,因为当晚回到府里,就高烧不止,正病得迷糊之际,下人来传说——小王爷到了。
    三个姐姐本还围在榻前嘘寒问暖,一听说贵客总算来了,立刻飞也似的夺门而出了,只留下病得花容失色的大姐,几次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又软绵绵地倒回去,不但高烧不退,喉咙还肿的说不出话。
    大娘跺足道:“真是冤孽啊!怎么就在这种紧急关头掉链子呢?”
    大姐哗啦啦地掉眼泪。
    大娘不舍得骂她,只好转过身来骂我:“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要不是你抽的那个什么鬼签,把霉运传给了绫儿,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喂喂喂,明明是我救了她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冤啊我冤。
    “你给我待在这里伺候你姐姐,一步也不许离开!”说罢,大娘也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匆匆去了,听说爹今晚要在锦绣厅招待言殊,女眷们也要出席,估计这会儿全回房打扮去了。
    只剩下我和大姐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两两对望,好生凄凉。
    大姐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长案上的琴,我道:“我明白的,大姐你是想说你为了今晚,特地练了一首超高难度的古曲,本想弹给小王爷听的,对不对?”
    大姐泪汪汪的点头,然后又指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
    “大姐你是想说,你为了今晚,还特地从桂香斋订了七珠映月的头饰,本想盛装出席的,对不对?”
    大姐再次泪汪汪的点头,伸出三个指头,比了比梳妆台,又伸出四个指头比了比那把琴。我叹了口气:“大姐你是想说,这会儿,恐怕要轮到三姐去炫耀美貌,四姐去炫耀琴艺,你好不甘心,是么?”
    大姐的眼泪掉的更急,突然用头去撞床帷。我连忙去拦,她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臂,发出不成字节的声音,可惜啊,为啥我要如此聪明,竟然毫不费力的再一次明白了。
    “大姐你是想要我帮你去看看,晚宴怎么样了?”
    她用力地点头。
    “可是大娘不让我离开这里……”眼见得她又要去撞床,我连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偷偷地去,然后监视三姐和四姐的一举一动,回来告诉你!”
    她啪的躺回到床上,终于安分了。
    于是,我只好找了条头巾将头脸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偷偷抄小路去前厅,执行大姐下达给我的监视任务。
    三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用这句话来形容我爹,最合适不过。
    在离开前一任地时,百姓们夹道相送,弄了幅锦旗叫做“天高三尺”,爹很得意,挂在书房里逢人就炫耀。直到后来某个新师爷对他说,那是因为他在任期间刮民脂民膏刮得地皮都矮了三尺……那面锦旗当即就被扔进了火里,而那个太聪明的师爷也没什么好下场,因为他说了爹不爱听的话,所以被派去洗夜壶了。
    人啊,就是不能太聪明。
    我刚才要是假装听不懂大姐的意思就好了,这会也就不用猫腰蹲在屏风后透过缝隙偷看里面究竟歌舞升平到什么地步。
    为了显示财大气粗的缘故,花厅四面全是雕梁画栋的墙壁,而在西墙,除了竖着两排紫檀雕花围屏,冬季为了保暖,还在屏后挂满了名贵皮草。
    我此刻就借着皮草的遮掩人不知鬼不觉地偷看。
    只见大厅里高朋满座,歌莺舞燕,最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弱冠少年,不消说,那就是当今除了皇帝以外最为尊贵的小王爷言殊,白生生的一张小脸,唇若涂丹,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姑娘家嘛!
    男生女相,多为不详。
    我试想了一下大姐和他拜天地的样子,盖头一挑,两人并肩而坐,岂不是活脱脱一对姐妹花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当即吓的连忙捂嘴,幸好幸好,里面很热闹。当我正庆幸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失声时,突见言殊抬目,水灵灵的眼波,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朝我这个方向飘过来,看得我心中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顷刻刹那,大脑空白。
    “砰——”
    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
    我整个人倒将出去,重重地压在屏风之上,同时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无数皮草。我连忙手忙脚乱的拉开身上各式各样的兽毛,对着厅内目瞪口呆同时陷入石化状态的宾客们尴尬一笑:“啊哈……啊哈哈哈!好热闹哦……啊哈!各位请继续,继续,我不打搅了,哈哈,哈哈哈……”
    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而其中最明亮也最柔和的一道,来自言殊。
    刚才在屏风后碍于缝隙看不清晰,此刻视线清朗,只见他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一手持杯,一手支颈,没有惊讶,也没有探究,只是那么慢悠悠地淡淡一笑。
    与他那静若好女般的长相完全不同的,他的笑,美则美矣,却有种难以描述的阴险味道。
    而且还莫名熟悉,似曾相识。
    我只觉脊背上嗖的蹿起一股冷流,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个微笑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见数道白光闪过,哐哐几声,两把大刀顿时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同时响起的,还有我爹那惊恐到恶鬼索命般的叫声:“何方刺客?竟敢擅闯刺史府?给我拿下!”
    完。
    我这才想起来,我脸上还包着头巾……
    四
    “你可真是有出息啊,这回可真是给我们全家都长脸了啊……”
    寒风呼呼地从大开着的房门吹进来,吹得横梁上的灯笼摆来摆去,映得大娘的脸也是一阵黑一阵白。
    我被罚跪在祖宗祠堂里面壁思过。
    二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