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九爷相救。”宋以尘早没了往日的傲气,半趴在谢爻身上气若游丝,而宋以邈则只眨了眨眼,似连话都说不出了。
    谢爻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白水剑上一下子多了两个人的重量,他有些吃不消,幸而此刻沈昱骁也紧跟而来。
    “前辈,我来罢。”如此说着,沈昱骁漫不经心的将宋以尘拦腰抱了过去,对方细长的眸子闪了闪,倒没说什么。
    “宋公子,你可知砚儿在何处?”
    伏在谢爻背上,清冷的眸子眨了眨,嘴唇轻轻煽动,宋以邈竭力发出声音,却猛然咳嗽,谢爻握住他的脉腕给他渡了点灵力,宋以邈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幻竹林。”能说出这三个字,已经很不容易。
    沈昱骁御剑在侧自然是听见了,神色凝肃道:“前辈,据说幻竹林乃鬼炎炎渊之一,你万不可去!”
    谢爻似没听到他所言,将背上的宋以邈推到沈昱骁怀里:“沈公子,我这两位小舅子就拜托你了,多谢。”
    如此说着便蓄满灵力御剑疾驰而去,纵然沈昱骁臂力惊人,左手一个宋公子右手一个宋公子也吃不消,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谢前辈绝尘而去。
    “……前辈,务必小心!”
    “你也是。”谢爻朝他摆了摆手,便消失在深红的天幕中。
    沈昱骁驮着两个人,愣愣的叹了口气,他算是看透了,谢家叔侄俩之间,是插不进任何人的。
    ……
    现在长乐宫如同地狱般被岩浆覆盖,面目全非,谢爻需十分仔细才能辨别去往幻竹林的路,周遭的结界早已毁得七七八八,他只得寻着记忆摸索,一盏茶的功夫,抵达被灼烧得如同烙铁的山丘。
    郁郁葱葱的灵竹早已倾倒在熔岩里,被灼成了焦炭,原本缭绕于山间林里的灵雾也尽数散了去,滚滚热làngbī得人皮肤灼痛。
    因为有鬼炎的gān扰磁场紊乱,整个长乐海都无法使用灵查,谢爻只得凭借肉眼仔细搜索,他心中了然,砚儿定是以为他被困于此才不管不顾赶了回来。
    如此想着胸口一阵刺痛,似有人拿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下剜他的心。
    白水飞得越低,灼烧的痛感越烈,谢爻的嘴唇已gān裂流血,浓烈的腥甜弥漫在灼热gān燥的空气里。
    越过面目全非的竹林,终于遥遥瞧见那间他与砚儿生活了数月的竹屋,如今已被鬼炎灼成焦黑的轮廓,却稳稳当当伫立不倒,而竹屋周遭三丈外筑起了结界,汹涌的岩浆扑腾在泛着冷淡蓝光的灵壁上,灵障坚不可摧。
    也只有谢砚的灵障,才能抵挡得住鬼炎的侵蚀。
    他试着靠近灵障,清凉的灵流非但没有将他拒之门外,还柔和的淌过身体,抚平灵脉焦躁的阵痛。
    结界之内寂寂无声,滚滚浓烟从被烧得焦黑的泥土中袅袅升起,烟味浓烈刺鼻。
    明知近在咫尺,谢爻却有些慌了,心如擂鼓,一步步走近竹屋。
    此刻面对谢砚,就等同于面对他自己不敢承认的真相。
    为了让自己不泥足深陷而放弃感受,因为害怕没有退路反而不敢向前……够了……太làng费了!
    万劫不复,也无所谓。
    焦炭似的门扉被推开,屋内黑压压一片,那些谢砚平日里jīng雕细琢的小物件尽数化为灰烬,棕茶色的眸子焦急的扫过屋中每一个角落,终于凝在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g榻旁,一个小小的影子,微微颤动,黑乎乎的与周遭残骸融为一体。
    “砚儿?”谢爻的声音轻而柔和,却真真切切的传到谢砚耳中。
    那团瑟缩的身影猛的一颤,猝然抬起头,狭长的眸子空茫呆滞,一张瓷白的脸沾满尘埃灰烬,头发松散而下凌乱的遮了半边脸,一副楚楚可怜的láng狈。
    “砚儿,我回家了。”谢爻微微扬起唇角,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谢砚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发出之前,眸子里的空茫之色尽散,冰雪消融水雾蒸腾,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哭……了?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泪全然止不住,啪嗒啪嗒滚落在地,顺着脸颊划出一道道浅灰的泪痕,从默默无声的流泪到渐渐抽泣不止。
    谢爻先是震惊得面上一片空白,然后愣愣的抬起手,又顿在半空中不知所措,最后轻轻环住颤抖不止的肩膀,将灰扑扑的侄儿揽入怀中。
    他笑了:“砚儿乖,不哭不哭,九叔回家了。”
    就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对方起伏震颤的背脊,声音温柔:“别怕,九叔回来了。”
    可越是如此,谢砚越是泪流不止,他将头埋在九叔肩窝里,泪水渗透衣襟湿了一大片。
    谢爻抱着他,耐心地在他耳畔一遍遍说不怕,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柔软,谢砚如此一个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情绪一旦崩溃失控,要比寻常人辛苦得多。
    他心中明了,砚儿一定是以为他遭遇了不测,才露出刚才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眼中了无光彩恍若死潭,简言之,坏掉了。
    依偎在他怀中细细颤抖痛哭流涕的谢砚,真的像个孩子。
    过了许久,谢爻的手脚已经发麻发软,谢砚的泪水才算收住了,却依旧不肯放开九叔,贪恋的蜷缩在对方怀里。
    “总算哭够了?”谢爻笑,抬起酸麻的手摸了摸侄儿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谢砚在他怀中摇了摇头,依旧不言不语。
    “啧,原来你平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都是装的,其实是个小哭包。”
    湿热的脸在他脖子处蹭了蹭,声音低哑:“九叔讨厌么?”
    “本来挺讨厌的,但想想你哭的样子只有我能瞧见,就有些欢喜了。”如此说着,他按住谢砚的肩膀拉开距离,四目相对,那双狭长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瓷白的脸蛋如今也灰扑扑布满泪痕,垂散而下的头发还湿乎乎的黏在面上。
    谢爻忍了忍,实在憋不住,笑了。
    “九叔……”
    “你这幅样子实在是……”
    水光涟涟的眸子眨了眨,急切又羞愧的望向九叔,沾满泪水的睫毛也随之簌簌而动。
    “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谢爻抬起袖子,就着泪水仔细的抹掉沾在砚儿面上的灰烬,这清冷禁欲又洁癖的人设,何曾这般láng狈过。
    他这幅模样,全是因为自己呐……
    笑着笑着,谢爻自己眼睛也湿润了。
    第44章 心意相通
    能看到砚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谢爻打从心底里欢喜,不是因为恶趣味,而是知道这是砚儿独一无二的样子, 只有他能看得到, 也只有他才能让对方这样乱了分寸崩了人设。
    一个清冷得不近人情的人,能向对方展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脆弱一面, 必然已无助到绝望, 而那个能看到他丢盔弃甲最真实模样的人, 何其有幸。
    很幸运, 谢爻正是这个人。
    原书中, 谢砚痴情如此,也不曾为沈昱骁稀里哗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