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不是住在聂府,就是在宫里晃悠、参加各种宴会。
    剩她与荷香、绣菊,三人每天收拾完屋子,就在长廊下坐着,做做针线、聊聊府里的事儿,很是轻松自在。
    “那艳姨娘是简国公送给老侯爷的,进府里才一年,就作威作福起来,打骂起丫头来绝不手软,心可狠呢!”
    “还有那舅老爷,也是着三不着两,看到丫头里略有个平头整脸的,就挪不开脚了,要不是老侯爷看在死去老夫人的份上,早把他扫地出门了。”
    “唉,其实少爷只是脾性古怪了些,樱姑娘,你往后只要顺着他就好了……”
    “老侯爷平时也管得少,以前聂家少爷还在府里时,小侯爷还能听他的话,后来连聂少爷也去了边关,没人管了,难免性子就刁钻了一点……”
    “说起来,少爷也怪可怜的,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两年前无意间听见,自己的亲娘是生自己时因难产去世的,想想多受打击呀!从此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
    樱宁一面听着,一面手中不停,帮着荷香、绣菊给丝线打络子,又随意地问了些府内的事情,三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一日,到了黄昏时分,却听到“望尘轩”外传来平安的声音。
    “少爷回来啦!”
    荷香和绣菊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迎接小主子。
    云墨大步走进庭院,修长的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锦袍,以金冠束发,明明比樱宁小两岁,个头却已经比她高出了好些。
    他狭长的眼角冷漠地扫向站在廊下柱子后的鹅黄色纤细身影,不动声色地在心底轻哼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
    晚膳时,樱宁再次见到数日不曾照面的云小侯爷。
    他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条型餐桌上,桌上照例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仅闻着香味儿就令人饥肠辘辘。
    烧花鸭、汁鲫鱼、芙蓉燕菜、什锦苏盘、三丝汤、蟹肉羹……樱宁仅看了其中几道,就知道这轩辕侯府里的厨子不是西贝货,甚至排场堪比宫廷啊!
    荷香和绣菊两个一左一右站着,正在殷勤地帮小侯爷布菜,他却神情冷恹,似没胃口,面前一大碗热腾腾、碧莹莹,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动也没动,一掀眼帘,盯着正前方的一只盘子。
    盘子里盛着几只饼,晶莹透亮如同水晶石一般,金面银帮、起皮掉酥,一看就令人垂涎不已。
    “那是什么?”云墨眨眨眼,印象中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少爷,那个是‘水晶饼’。”
    “端过来。”
    “是。”绣菊赶紧端过来,放到云墨面前。
    他夹起一只,先是打量了一番,才送到唇边,张嘴咬了一口。
    哗!不得了,这东西不仅看着漂亮,入口便凉舌渗齿、甜润适口,好吃!
    “少爷,这饼怎么样?味道还合口?”荷香和绣菊相互对视一眼,笑咪咪地问。
    “府里的厨房什么时候会作这种东西了?”他很快吃完一个,又拿起第二个。
    “不是厨房作的。”
    “那是哪里来的?”他又解决掉一个,吃得很欢。
    “是樱姑娘作的,说是家乡的小吃,桌上的菜都是府里的厨房送过来的,唯有这饼是今天咱们院里自己开的伙。”
    荷月和绣菊见主子吃得开心,心里也高兴,叽叽喳喳地介绍:“院里的人下午都吃过了,樱姑娘手艺真好,对了,上次您吃的西瓜盅也是樱姑娘作的,味道挺特别的,您说是不是?”
    闻言,云墨差点噎住,立刻将咬了一半的饼连着筷子一齐丢到盘子里,碰都不想碰了,还将恼怒的眸光直直地扫向在门外候着的少女。
    只见她穿着一身极朴素的杏黄绣衣、月白罗裙,外罩一件花色同样朴实的夹衣,乌黑的秀发长及纤腰,被简单地挽成了髻,只有几绺垂落在肩头,这样普通的装扮,都能让他常常盯着看好一会。
    看什么?
    看她,看她的一颦一笑、看她的-言一行,她的每一种神情、每一个动作,甚至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漠然置之,都教他看得怒火中烧。
    没错,他很生气!
    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他、注意他,唯有她不是!
    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淡然处之的态度,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底、根本就是在藐视他!
    想到这里,少年生气地一推盘子,低吼出声:“拿走!一点也不好吃。”
    忠心耿耿的丫头们闻言,又着起急来,不知道这小祖宗又是哪里不对劲。
    “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蒋大夫过来瞧瞧?”
    “是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吗?要不先撤了再换些别的?”
    一时间,这个问、那个劝,忙得不可开交。
    可惜,云墨根本不买帐,横竖就是不吃,冒火的眼睛一直瞪着门外的沉静少女。
    纵然荷香和绣菊两人再没眼力,也察觉到小主子的不对劲,是打从那早上看到新来的樱姑娘后开始的。
    平日里胡作非为、不亦乐乎的小侯爷,脸上总是挂着捉狭的坏笑,这些天却一直生着闷气,连笑都懒得笑了。
    这就教人弄不懂了,若是不喜欢樱姑娘,干嘛留下她?若是喜欢人家,又怎么总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再说,这饼明明就很好吃,他一开始不也吃得挺欢嘛!现在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丫头们弄不明白,只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您多少再用一点吧!要不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是呀,少爷,万一教出京了的老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啊!”
    “说不吃就不吃!烦死人了!”小侯爷语气很冷,显然很不耐烦。
    樱宁安然地站在门边,听着少年使性子、发脾气,还有忠心的丫环们轻言细语、无比耐心的劝慰声,心儿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一个人用饭,应该是件很凄凉的事情吧!
    再多的美食摆在眼前,却无人分享,只怕也会使人觉得索然无味吧!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家中时,和母亲、弟弟们围坐在一张圆桌边吃饭时的场景,虽然不过家常小菜,却和乐融融。
    而母亲,连年过节时也总是不忘在桌上替下落不明的父亲摆一副碗筷……温暖、牵挂、关怀,混成淡淡的幸福,那才是家的感觉。
    可是这少年呢?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樱宁心中悸动,不禁回过头朝屋内看了一眼,恰巧正与另一道视线撞个正着!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惊慌也不谦卑,他眼神阴鸷冷厉,看不懂心思。
    终于,少年的薄唇一扬,叫她:“喂,你过来!”
    “是。”她依言施施然地走过去,站在桌侧,福了福身,从善如流地跟着荷月她们一样称呼他:“少爷,您有何吩咐?”
    “想你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应该知道少爷我为什么吃不下吧?”他挑衅地注视她。
    “回少爷的话,樱宁并不知道。”她平心静气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畏惧。
    就是这种神情、就是这种语气!
    她分明瞧不起自己、在心里偷偷嘲笑自己!那晚因思念娘亲、伤心啜泣的他,外人何曾见到过?
    除了这个臭丫头!
    乖戾阴沉地瞥了她一眼,他蓦然嗤笑一声,“因为你的脸好丑……”冰雪一般的黑眸冷酷无情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见她正随着自己的话语低了头、垂下长睫,却没有应声,便火大的腾地
    站起来,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字、重重地道:“丑得教人……无、法、下、咽!”
    第五章
    很长时间,她都低垂着脸,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掉眼泪。
    拿着乌金筷的荷香、捧着白玉碟的绣菊,不忍又忧心地对视一眼,女孩子家的,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被小主子当着面说自己丑,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受到打击吧!
    但小主子怎么可能有同情心呢?恐怕他只会落井下石、趁势追击!樱姑娘真可怜,怎么就这么不讨小侯爷喜欢呢?
    很显然,云墨也是这样决定的,所以他重新坐回位置,又换了一种七分惋惜、三分诱惑的口吻,对她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我听说宫里头有一种秘药,可以把你脸上的胎记给弄没了,你想不想试试看?”
    琉璃似的眸子泛着冷然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胸有成竹、得意洋洋,他就不信她不动心!
    先是恶毒地给了她一巴掌,再拿出一颗诱人的枣引诱她,诱惑她跳进他刚刚挖下的陷阱。
    如果她点头说“想”,那么他马上就去外头弄些乱七八糟的药水、药膏给她抹脸,让她变得更丑!或许他也会干脆直截了当地跟她说“笨蛋,哪有那种东西?少爷我骗你玩的!”
    这都要看他的心情,但当她知道自己被耍了后,必定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还有什么事能比成功地打击到一个,在心里偷偷瞧不起自己的人更加愉快的呢?没有!
    想到这里,云墨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儿。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她便红唇轻启、开口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听在云墨耳中,竟没有半点儿伤心。
    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樱宁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丑,也不想去改变什么,多谢少爷费心了。”
    屋里很静,空气凝固了,稍一碰触就会爆炸。
    荷香和绣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虽然她们很佩服樱姑娘的胆量,下意识地觉得樱姑娘的这番话没有哪里不对,但她们看到主子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一只琉璃碗瞬间飞出去粉身碎骨了,接着他伸手指向屋外,声音中的恼怒简直令人害怕,“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荷香万分着急,如果樱姑娘这时能好言求饶,那小主子应该会消气吧?这樱姑娘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那气质、那性情、那份淡淡的清傲,连好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可再怎么心高气傲,毕竟也是个下人呀!为什么就不能让一让呢?
    绣菊更是摸不着头脑,小主子的性情虽然谈不上好,但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就算府里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传到耳中,也仅是一笑了之、不置与否。
    可今儿……这是什么了?
    两人在一旁拚命地给樱宁使眼色,想让她去说几句好话,不料她竟然无比利落地转过身,脚步轻盈地朝外面走去,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惊慌或者委屈。
    倒是从来没受过气的小主子,像是被她的举动给气狠了,俊脸铁青,连嘴唇都在发抖。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因小侯爷发狠话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