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西平王爷到……”
    天子赏赐的礼品早就送到了府上,来恭贺的宾客们,来头更是一个赛过一个,显现出侯府今时今日的地位。
    府内摆着流水席,厅内坐满了宾客,酒酣耳热、推杯换盏,其中最热闹的当属“翠霞厅”的一帮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都是当今皇亲国戚,公卿大臣家的公子、少爷们,各个家世显赫、非富即贵。
    往翠霞厅里瞧,就能看见里头数个美丽舞娘、乐师、甚至还有好几位朝中官员,一干人呆呆地坐一边,傻眼地盯着公子群中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将军。
    那少年将军正兴致勃勃地一面饮酒、一面气壮山河地打着拍子大唱“小雅”诗。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绶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那五音不全的雄厚嗓音,借着三分酒意、七分豪气,居然唱得很是高兴,完全不担心荼毒了旁人的耳朵。
    难听是难听,但……没人敢走哇!这急性如火、脾气暴燥的苻家少将军,翻起脸来可是六亲不认人的!
    公子们悄悄在心里翻着白眼充耳不闻,官员们打心眼里偷偷叫苦不迭、如坐针毡,偏偏脸上还得陪着笑,装成无比受用的样子,帮忙打着拍子叫好。
    只有一个人在苻卿张口唱出第一句时,就很不给面子地掉头走开了。
    那个人是这侯府的少主子,云墨。
    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十五岁的云墨身形已渐显颀长,加上俊秀的脸上剑眉、星眸、高挺的鼻梁,以及一身作工、质地上好的锦袍白靴,更显贵气。
    不少宾客中的家眷,家中有未出阁的姑娘的,都暗地里打听着这小侯爷可曾订了亲、老侯爷有没有属意的人家,要知道,能嫁到侯府,该是给家族带来如何的荣耀啊!
    懒得应酬身旁那些太过热络的闲杂人等,远离那些笑语喧闹,云墨踱步来到略显冷清的“望尘轩”里。
    “主子这会儿怎么回来啦?前面不热闹吗?”绣菊笑着迎上来。
    就是太热闹了,很吵!
    他没有回答,却问道:“樱姐姐回来没有?”
    “还没呢,郝管事专门来请人,说樱姑娘教的法子好使,拿晒好的野蒿熏果树下的蚊虫,前些天又要我们趁着这节气用雄黄、蒜头、菖蒲根浸酒,放在墙角阴暗潮湿之处杀灭虫蚊,难得怎么想出来的呢!樱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难怪郝管事三天两头碰到难题就来请。“
    云墨听到有人夸自己心上第一人,自然很高兴,黑色的眸子也漾出一抹愉快,“要不,让人去瞧瞧,叫他们办完了事就赶快回来。”
    绣菊捂着嘴直笑,“您就别担心了,荷月姐姐和平安也被您派着跟了过去,还怕樱姑娘遭人怠慢了不成?一会子见不着就心急成这样。”
    云墨脸一红,不说话了,走到庭院里的石桌边坐下,手一摆,止住丫环上前倒茶的举动,伸手执起桌上的一个茶壶,斟入杯中,再细细品味着其中醇香的美妙滋味,一饮而尽。
    炊烟缭绕、酒香肉浓,前院依然在交杯换盏、莺歌燕舞,这哪里有樱姐姐亲手泡的一盏莲心茶好喝呢?
    之前走掉的几位王孙公子,挤眉弄眼邀他同去“牡丹阁”吃酒。
    想想也是,这侯府再热闹好玩,可也有长辈大人们在,不好太过放浪形骸,这会子趁人多溜之大吉了,想必正在“牡丹阁”内左拥右抱,一面品尝着各种美味佳肴,一面笑狎谑浪、暮成云雨吧!
    他没兴趣坐在女人堆里,因为那些刺鼻的脂粉味令他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那些女人的目光,彷佛迫不急待地想要吃了他!
    与他的没兴趣比,苻卿则是不解风情,性子又急,丝毫不懂温柔。
    因二人自幼一起长大,素来交好,私底下苻卿常常取笑他,说这世上哪还有女人能入他的眼?
    苻卿说错了。
    他的眼里唯一能容得下的女子,是他的樱姐姐。
    曾经的恼怒生气、鸡蛋里挑骨头、找碴戏弄、出言不逊,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为了掩盖一个简单的真相: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他不愿意被她漠视、轻视或者蔑视。
    他甚至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总是想看到她、最想看到她、只想看到她?
    或许就是从那年在桂树下初初相遇的第一眼吧!
    那张清丽出尘的脸蛋上,弯弯的柳眉,灿若星辰的眸子、嫣红柔软的唇,即使是后来看见芙颊上那块旁人深感可惜的红色胎记,随着时间悄移,竟也会让他觉得那是分外美丽的。
    也许只要是她的,都是美的、让他惊艳的。
    这么独一无二的女子,像一个巨大的宝藏,取之不尽、挖之不绝,无人可以窥得全貌,所以老天爷才会妒嫉她,让她显得与众不同一些吧!
    她有着令人交口称赞的厨艺,她熬的清粥小菜他也爱吃。
    她会讲许多他没听过的故事,那是书本里没有的、让人惊奇的。
    她绣的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她给他绣的香囊他宝贝似地贴身携带着。
    她写的字,连京城里最着名的书法家都自叹不如,不住打听这是哪家千金的笔墨。
    她高兴的时候,就会绽放出美丽的笑容,那眉眼间的风华教人心动不已……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猜不透,也不想去猜,这个时候的云墨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侯府、离开自己。
    随着年岁渐长,他不是不解情事,熟识的王孙公子们有的已经娶了亲、有的在外养了妾室、还有的偏爱流连青楼中的温香软玉。
    众人聚在一起喝酒时难免提起女人,感叹女人的香肌玉肤、婀娜体态,女人的柔若无骨、亦酥亦脂,甚至有几个还趁兴吟起了淫词艳曲。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他听了,脸红心跳;其实早在十二岁那一年的夏至,他去简国公府里作客,就曾经看见过春宫画。
    那简国公是个风流人物,姬妾成群,最喜收藏春宫画。
    那些绝精绝巧的画册整整齐齐摆在书房的架上,册子为府镶花绫裱、牙签锦带妆成,大青小绿细描金,再以象牙雕成的别子别紧,十分讲究精美。
    他因好奇,随意地抽出一本,翻开来看,上面所画皆是男女交合,所绘的人物唯妙唯肖,内容靡艳淫狼。
    第一页上画着的一男、一女都是赤身裸体的,女子跪在地上,一对玉乳雪白无瑕、挺拔高耸,男人则站在她身前,女子伸出一双柔荑握住硕大的男根,衔在嘴里吮吸,彷佛是把玩一件艺品珍宝般爱不释手。
    另一页,宽大的床榻上,身无寸缕、娇柔曼妙的女体被强壮结实的男体压在身下,两腿被掰得极开,幽禁红赧的下体插入男人硕大的阳物,女子蹙眉,神情楚楚动人,仰头欲叫,一对雪白的胸脯似乎也晃起了淫浪的乳波……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脑子里似乎有些什么被“啪”地唤醒了。
    简国公为了讨好他,甚至要将自己最喜爱的歌姬赠与他,他红着脸,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不好意思地推辞掉赶紧回家了。
    樱姐姐……为什么现在每次看到她,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画里的那些女子?
    不!那些女子哪里有樱姐姐好?
    他的樱姐姐,有着如白瓷般细致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像最柔顺的黑缎,酥胸前隆起的美丽曲线,让他只敢瞧上一眼,当对上她美丽的眼眸时,就会如同做错事般的小孩,仓皇不安地迅速移开目光。
    他只敢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形下怔怔地偷看她。
    看如画的眼眸、莹白的两颊、瑶鼻下嫣红的樱唇,甚至在她伏案写字时,看她一只玉手如青葱,纤纤十指优美地轻扣笔杆,满脑子全都是绮丽的念头。
    他想吻她柔软的唇,也想含住那纤指,吸吮、轻舔,都该会是何等的幸福?
    他觉得像是着了魔般……是心魔。
    对那脱了衣裳行勾引之事的艳姨娘,他只觉得厌恶,可是他却常在夜里大汗淋漓地醒来。
    他梦到自己在对樱姐姐做那画卷上的男女之事,这样的梦一方面使他惴惴不安,生怕被樱姐姐知晓,这无疑于亵渎,一方面他又兴奋莫名、异常欢喜。
    他喜欢樱姐姐,他只想对她做那画上男子所做的事情……只与她。
    但他不敢冒犯樱姐姐,他怕她生气。
    至于那些肤浅的女人有什么好?怎么比得上她一根头发?
    府里的宴席如流水,开了一席又一席,觞酌流行、丝竹并奏,客人们酒酣耳热、高声谈笑,仰而赋诗,有管事的来寻他了。
    “主子。”那管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老侯爷请您到前厅去,戚太师和两位国舅都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位少爷和郡主。”
    云墨厌烦地挥了下手,动也不动,“就说我出门了。”
    “这……”管事的为难地劝道:“那三郡主特别要见您。”
    “见什么?难不成我是笼子里关的野兽,长得青面獠牙,还有三头六臂?”他嗤之以鼻。
    “噗!”这话说得那管事的和绣菊都忍不住闷笑。
    戚家的三郡主敏茹自一年前在宫里见了云小侯爷一面,就芳心明许,这在骊京城里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这回又打着幌子来给老侯爷祝寿,还不是来见自个儿的意中人的?
    偏生这意中人半分面子都不给,说不去就不去。
    正在此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嘻嘻笑着报告:“主子,荷月姐姐和樱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
    这回云墨倒是“腾”的就站了起来,面上的不耐和烦躁已一扫而光,整个人如沐春风般,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那管事的忍不住感慨,若是千金之躯的敏茹郡主得知,自己在小侯爷心目中还比不上几个丫头,不知道会做何感想啊!
    当真是冤家路窄。
    云墨刚出了庭院,就见那穿戴得花团锦簇的戚家三小姐……钦封敏茹郡主的刁蛮少女和其兄戚虎,正带着几个丫头一路走、一路游玩地朝这边来了。
    “小侯爷!”敏茹遥遥望见云墨,当下惊喜地拉起裙子就朝这头跑。
    敏茹与云墨年龄相仿,自小心里就爱慕云墨,一心希望父亲能与祖父开口,向老侯爷提一提儿女亲事,让两家结亲。
    因而趁着这次机会,拗了半天才让父亲同意带自己过来,哪怕亲事不提,先见见梦中情人也是好的。
    “三郡主。”云墨仅瞟了她一眼,直接绕过,继续朝前走。
    “小侯爷,原来您真的在这呢,前头正唱‘李逵负荆’呢!”敏茹脸红红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