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带你四处转转,”郑姨指着回廊右边一个房间,“那以前是听风的住处,他大学毕业之前,一直都住在那。”
    冷欢有些好奇:“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郑姨笑道:“当然可以,你随便看,我去给二爷沏壶茶。”
    冷欢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走到那间房前,轻轻推开门。
    房内的一切,都一尘不染,看来即使没人住,平日也是有人悉心打扫的,以至于窗台上的盆景,也长得格外茂盛。
    手抚过桌面,会忍不住想他当年,是否也曾埋头苦读,挑灯夜战,又或者,如其他男生一样,最底下藏着一本武侠小说。
    椅子下还放着一个篮球,那时,他一定是一个俊逸少年,在场上奔跃时,会吸引无数倾慕的视线。
    家具都是红木,配合着庭院的旧式风格。她觉得,他该是不喜欢这硬梆梆冷冰冰的摆设的,因为他自己的家里,都是那种舒服到躺下去不想起来的沙发。
    站在书橱前,她细细打量架上的书目。
    基本都是英文书,有数学专业的,有历史传记,有关于法律的……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最中间那排有本厚册子微微凸出,她忍不住伸手抽下来。
    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本相册,她微笑,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从前的样子。
    原来即使年少时的他,也是一副冷淡骄傲的样子,只是他身边总是出现的一个小女孩,她并不熟悉。
    是谁呢?心里微酸地想到柳若依,发现五官并不像,更何况他那天好像说的是他们大学才相识。
    往后再翻了一页,相册骤然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的脸瞬间刷白,紧紧地盯着翻开的那页。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女子?
    她缓缓蹲下,浑身颤抖,慌乱的目光落在两人一张张微笑并肩的照片上,她猛地闭上眼,整个人都像落进深寒的冰湖,冷得彻骨。
    ——你好,我是teresa,中文名叶观雨。
    清楚记得,那女子和父亲一起坐在她面前,笑魇如花。
    其实,她很喜欢她,那样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可人儿,是除了她之外第二个能让父亲真正开心的人。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父母之间是有问题的。人前他们貌合神离,背后更是相敬如冰。母亲是富商出身,而父亲却是来自贫农家庭的军人,在那个讲究根正苗红的年代,母亲被家里逼着嫁给父亲,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合之处,若不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彼此的地位,恐怕他们早已分道扬镳。
    叶观雨与父亲在一次酒会上相识,是第一个能让父亲带到她面前的女人,年轻漂亮的名模,却蕙质兰心,二十几年来,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可以笑得这样舒怀。
    有时候她会想,若不是因为她的病,若不是因为父亲出事,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幸福安稳,父亲不会狠下心对叶观雨说决绝的话,叶观雨也不会以死相随。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只是他却小瞧了我。我敬他,如父如兄,我爱他,是唯一让我心动的男人。小欢,我要你明白,从始至终,我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冷欢一直不明白,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表情幸福却又忧伤。她也一直不相信,如今这世道,还有谁会爱得那样刚烈决绝。
    直到第二天她看见了报纸上已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新闻。
    叶听风。
    叶观雨。
    听风,观雨。
    她居然一直不曾发现这两个名字是如此相称。
    原来他的出现,从来就不单纯。
    ——那就不爱。
    ——我们在一起,只在一起。
    多么甜蜜的诱惑。
    从一开始,他就撒下一张网,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怎么可能不爱?
    又如何能够忘怀?
    到如今,她已在劫难逃。
    一直在犹豫,在挣扎,若交了这颗心,能否给他幸福。
    可原来,他等的只是她的沦陷,却根本不稀罕她的情。
    二十二、强撑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子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许多年前爱听的歌,当时年少懵懂,不知情愁如斯,如今听来,字字刺心。
    叶听风进门时,听见的便是一室歌声,飘渺清冷的女声,歌词听不真切,只觉哀怨中有一些绝望的味道。
    许是听到了关门声,坐在电脑前的冷欢转过头来看他,那一瞬间,她脸上深刻的迷茫与哀伤让他心里纠结了一下,不及细看,下一秒她已甜甜一笑:“回来了?”
    他走到她身旁,搂着她一起坐下,伸手轻抚她的头发:“在做什么?”
    “从郑姨那回来后,听歌玩游戏,”她笑,“乖吧,像不像个称职的情人。”
    “倒像怨妇,”他低笑出声,“好吧,我的小情人,不问你的金主给你什么圣诞礼物吗?”
    她摇头,很没兴趣的样子。
    “把手给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的触感已经贴上腕间皮肤。
    cartier的love系列手环,珠宝界的神话,她怔怔地看着他牢牢地锁住她的腕,然后将配套的精致螺丝刀收回自己口袋。望着手环上闪耀的钻石和螺钉的花样,她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生之锁。
    这是多少女人梦想的定情之物,然而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物。
    有些讽刺,是不是?
    “这样,我没法解开。”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开口,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我知道,”他微笑,“只有我能打开。”
    她失笑:“实在不行我去切割。”
    他挑眉,有些不悦地捏她脸颊:“你敢。”
    她轻叹口气,转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呼吸他的气息。
    “听风。”她幽幽地开口,声音有些模糊。
    “嗯?”
    “我不会逃走。”只是到如今,逃也来不及。
    他整个人一僵,随即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微笑着问:“刚才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她浅浅一笑,“听了首伤心的歌。”
    “多愁善感的小东西,”他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既然听了会伤心,那就别听。”
    她的嘴边艰难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没有说话。
    知道哪首歌听了会让人伤心,可以不听。
    那如果知道爱上某个人会伤心,可不可以让自己也不爱?
    “饿吗?”她问,知道他在外面应酬多是喝酒,吃不了什么东西。
    “嗯,”他点头,“今晚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海鲜粥,我去拿。”她起身要往厨房走,他却拉住她,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极度宠溺,然后才放她走。
    走进厨房,关上门的那刻,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在脸上彻底汹涌。
    自从那天她说出那句离不开他之后,他越来越温柔,望着她的每个笑容,对她轻声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唇间烙下的每一个吻,都仿佛她是他相爱多年的人,让他捧在手心里疼。
    可是,敏感如她,亦没有错过他眼里藏得深刻的冷光。
    有时候会想,他与她,究竟是谁入戏太深。他演得投入,只为了等她的沉沦。她假戏真做,却因为难以自拔。
    “玩数独么?”他指指电脑屏幕,很不屑地,“真笨,错了这么多。”
    她微笑,点头默认。
    是的,她错了。错在以为她在他心中有值得爱的可能,错在以为她爱他爱得还不是很深。
    她喂他喝粥,舀出一勺吹凉了,再凑到他嘴边。
    他聚精会神地替她往表格里填数字,电脑微蓝的光覆在他的脸上,他的侧颜是如此好看,让她久久移不开视线。
    想象着,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可以不富有,甚至时常会为了生活琐事而争吵,她每天打理好家务等他回家,一起吃晚饭,聊天,为了争看不同的电视节目抢遥控器抢得不亦乐乎,有时她会怀疑地检查他的衬衫上有没有陌生的香水味或口红印,或者偷偷计算这个月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他工作忙加班夜归的时候,她会煮好夜宵等他,然后他这样替她玩她玩不下去的游戏,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不莋爱,但睡前一定要亲吻对方。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想赖床,她想陪他再睡会也好,结果一睁眼他上班已经迟到,然后都手忙脚乱。一起逛街的时候,注意到有美女走过,她一定会马上挽紧他的胳膊,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偶尔心血来潮去买彩票,用两人的生日或者恋爱纪念日,想着中奖了一起游遍世界,然后买个靠海的房子幸福终老……
    “怎么了?”疑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回神,才注意到他看着她,目光犀利。
    她这才发觉,自己捧着粥碗,泪流满面。
    她摇头,然后慌乱地拿起桌上的抽纸,试图抹掉脸上她失控的证据。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缓缓地抚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却将沾着泪的手指送在她面前,口气势在必得:“为什么哭?”
    “我只是,”她艰难地张嘴,却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只是想到一些难过的事情。”
    “哦,是什么?”他问,不依不挠。
    她已经退无可退——藏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她咬唇:“我父亲。”
    棕色的眸子瞬间冰冷,他转开视线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二十三、告白
    十二月三十一日,入夜的牛津街如同白昼。冷欢一个人跟在人群里漫步目的地走,自boxing day之后,全英真正进入了岁末打折狂欢季,到处都是on sale的字样。
    走到bo的时候,selfridge里人潮汹涌,冷欢想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里面都是疯狂的购物者,手上挂满了黄色纸袋还流连忘返。前面的路被人挡住时,她正好停在burberry一件五折大衣旁,只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便有人说了声抱歉,匆匆地伸手拿走。
    冷欢忍不住摇头失笑,这阵势,真的是拼命了。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在marks&spencer买了寿司和啤酒,然后打车到泰晤士河。
    还未近零点,big ben下已经聚集许多新年倒数的人,冷欢慢慢踱到河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酒,入口冰凉纯净,淡淡的苦涩,然后胃里渐渐热起来。
    stella artois,比利时的牌子,对于啤酒冷欢向来没什么概念,只不过因为他喜欢,所以她想尝试。
    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无可救药——穿着他的毛衣,戴着他的耳钉和他送的手环,还喝着他爱的啤酒。
    铃声响起,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在哪里?”他在那头问,声音温和。
    “big ben附近,河边。”她简短地回答。
    “我一会到。”他挂断电话。
    河岸很长,人也很多,叶听风走了很久,才看见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人坐在这,不冷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的侧脸轻轻问。
    她摇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