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千极教啊……”雅君抬眼看着山顶上的一切,被火光映照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晚夜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体内蕴含的强烈愤怒。
    晚夜蠕了蠕嘴唇,干涩的开了口,“各为其主。”
    雅君转眼看他,那看不出情绪的眼从他的脸上扫过,又回到了被烈焰吞噬的建筑物。
    “你不用这么难过,千极教丢的不过是这些建筑物而已。”晚夜谨慎的看着她,怕她一想不开就先拿自己下手。
    这次再次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了些许的神采,见到她不再像个死人般,晚夜管不住自己的嘴又继续说道:“朝廷上山的时候千极教基本没人了,甚至连教里的贵重物品,武功秘籍等都被带走了,留下的只是这个富丽堂皇的空壳。”
    雅君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火光之中,晚夜的脸色一红,不悦的横了她一眼,“这么恶心的看着我干吗?反正被你救了一命,就当我报恩了……”
    “我知道。”雅君忽然开口,“我知道千极山上没人,知道母亲丢车保帅放弃了千极宫,甚至还知道你们此次无功而返。”
    “那你还……?”还在山洞里几乎杀了我。
    “从小到大的家都没了,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丢掉的不光是这座房子,还有更多的回忆……”
    “回忆?”似乎想到什么,晚夜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总的来说,这次朝廷下了那么大的血本,只不过烧了你们千极教的总部,连千极教的筋骨都未伤到,身为少主你该高兴不是吗?”
    “见到山上没人,朝廷仍然不死心的守着,为的就是抓我吧?”
    “……”
    “是你泄漏的我近日要上山援教是不是?”
    晚夜将头扭到了一边。
    “果然琴儿为我出了个难题呢。”雅君想起琴儿为了避免自己与楚朝关系过近而偷走药物放出晚夜的举动,无奈的摇了摇头,本该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今却将自己逼到了如斯境地,真不知见到了他之后骂上一顿好,还是该重重的惩罚一番。
    不过,如今更大的疑问是,母亲明明有能力抵御朝廷、武林的围攻,为何会这般轻易的放弃,任由总部被人烧了去。
    无论如何这也是在自己的脸上重重的扇了一个巴掌,让教中人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只是,这样的结果她自己都没想到吧,轻松的抓了武林盟主放出风声挑衅的江湖中人大怒,攻上千极,为的只是引自己的女儿回教,而却引来了一只贪婪的狼,逼的不得不放弃总部远遁,如今看来,她怕是也悔不当初吧。
    这般想着,雅君的心中轻松了许多,总觉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笑话,阴差阳错的笑话,只不过,这个笑话代价高了一些……
    让晚夜自己回到洞里休息,打算自己上山找找有什么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遇见白,不料晚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蹙眉说道:“我去找,你回去休息。”
    雅君挑眉看他。
    “不放心我?”
    “是。”雅君干脆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而且你认为我若是真的有心害你,你离开了之后我不会找人在洞里设下埋伏?”说到最后,晚夜叹了口气,抚上了她的额头,“你怕是真烧糊涂了。”
    雅君眨了眨眼,移开了额头,反抓住他的手腕命令道:“你和我一起去找。”
    晚夜抿了下嘴,任由她拖到了密林之中。
    还好千极山的水汽较重,火势只在山顶蔓延,虽然能够感受到火焰的热度,却远远没烧到她们所处的位置。
    晚夜提醒了一句,“小心点,那些人很可能没走。”
    雅君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动作却是谨慎了许多。
    此刻的千极山若要找些熟食是极难的,不过山上树木众多,找个几个野果裹腹却是容易,两人就近摘了一些回到了山洞了,又这般住了两日。
    第一天白天楚朝出来的时候,雅君为他倒了杯水,面对面的坐在石桌上,互相看着对方,莫无目的的天南海北说着,更多时候都在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雅君虽说没有对楚朝做过些什么,但是那夜小村的折腾,这两夜的疗伤和对话虽然都是晚夜,但是楚朝是知道的,甚至能够感受到,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若单单是朋友已经超出了许多,若说是情人却又少了些什么,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连雅君也不知如何开口。
    楚朝的脸一直泛着淡淡的红晕,看着雅君的眼中似乎多了什么,很多时候都是欲言又止,将话尾掐在自己的肚子里,只是手中的那杯水抬起又放下,终是没有递到嘴边。  他与晚夜永远不同,不说那淡淡的笑意,温润的眸子,即便是连生活习惯都彻彻底底的与晚夜划分开来,他的衣衫永远是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头发也会整齐的梳在身后,即便没有梳子,也会用手指将其缕顺,寻上一根布条捆好,而他坐在雅君对面的时候腰亦是挺的如古松,端正而坐,而不会像晚夜一般,寻到什么地方都能像没了骨头一般靠上去。
    就是这般的不一样,雅君永远不能将他们认为是同一个人,晚夜就是晚夜,楚朝就是楚朝,晚夜妖娆妩媚,楚朝淡泊如风。
    “谢谢你救了晚夜。”上个话题结束,沉默了许久,楚朝终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雅君摇头轻笑,“我当时想救的只是你,晚夜是他们手中重要的棋子,即便被伤了,也一定会被救,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楚朝垂下了眼,一缕发丝从额头滑落,覆上了微红的脸颊,不自然的开口说道:“楚朝知道。”
    雅君隔着桌子,将上身缓缓向他靠近,楚朝心跳如雷的见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硬生生的挺着身子没有躲开,雅君最终停在了距离他手掌长的距离,那双凤目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的扫着,就在他的容颜红的几欲滴血的时候……
    雅君开口说道:“楚朝,我喜欢你这淡泊的性子,让人……嗯……很放松……”
    楚朝微微侧过头,露出了脖子上的红霞。  “很想碰碰你。”
    楚朝的身子抖了一下……
    “可以吗?”雅君希冀的看着他。
    下唇被牙齿亲亲咬住,楚朝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
    凤目垂下,看着石桌上白皙修长的手,缓缓移了上去,手指碰触的一瞬间两个人心中都是一震,然后又移开了。
    楚朝猛的将手收了回来,唔住了自己的手背。
    “不行吗?”雅君痛苦的开口。
    楚朝没有说话,只是攥着那只手的手指愈加的紧了起来。  雅君无奈一笑,“算了,就这样吧。”缓缓的坐回了身子,身子忽然一僵,惊讶的看着紧紧攥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掌。
    然后脸色聚变,奋力抽回,却被更大的力量抓住……
    从那白皙的手掌处飞快的蔓延出靡丽的红,掩盖住之前因碰触而不适长出的红籽,一路向上移到手腕,楚朝的脸上亦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放开我。”雅君奋力的抽着手,力量大的几乎动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手扯了出来。
    “雅君……对不起……”楚朝大口的喘着气,视线落在那红云密布的手上,悲哀的说着。
    “够了,这样就够了。这不是你的错,不关任何人的错,不要把责任担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很好了,至少我们都愿意留在彼此身边。”
    晚夜这般说着,楚朝却摇着头,“楚朝不是淡泊,不是清雅,只是没有想要抓住的东西,但是……”他抬眼看着她,“雅君……楚朝出生到现在,终于有了想抓住的东西,为什么……”
    见他情绪低落,雅君急忙开口说道:“若是肌肤接触不行,你裹上一块布不就抓住了。”
    楚朝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雅君轻笑着,寻了一块布,搭在了他的手上,然后将那块布以及布下的手缓缓的攥在了手中,“看,这不就行了?雅君抓住楚朝了下。”然后又将手松开,让他攥住自己的手,“楚朝也抓住雅君了。”
    雅君的温度透过薄布缓缓的传到了他的手中,顷刻间席卷全身,传到了胸口,融入了心中,暖的柔了唇角,润了眼角。
    布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雅君看着他,眼中漾起了温柔,“感受到了吗?”
    “嗯……”楚朝哽咽的点了点头。
    然后雅君举起他的手,送到了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在那粗糙的布上慢慢厮磨,隔着布传过来的还有那淡淡的竹馨。
    将楚朝抱在怀里并不是很难的事情,薄薄的衣衫就可阻隔他不能碰触的肌肤,只是单单将他抱在怀里而不轻吻他的脸,对于雅君来说真的是天下间最难的事。
    所以雅君只是隔着桌子远远的看着他,感受在自己脸上缓慢移动的手,隔着一层布小心的触摸自己的鼻眼,动作轻轻柔柔的,仿佛抚摸的是一件渴求多年的东西,满心喜悦,却又小心翼翼。
    当夜,晚夜出来的时候,鄙夷的看着她,斜靠在床上,细长的手指缕着脖间滑落的发丝,阴阳怪气的开了口,“不就是摸了一下,两个人就激动成这样。”
    雅君坐在椅子上,没有看他,只是叹了口气,“得不到才懂得珍惜。”
    晚夜撇着嘴,拇指在四个指头上轮流摸了一圈,笑了,“来来,何必隔了层布那么麻烦,我在你脸上抓上两把他不就知道了。”
    雅君眉毛一挑,转身走了出去。
    晚夜将脸埋在被里吃吃的笑了。
    四十六.密室情事[vip]
    雅君出了小室便直接进了通道,从通道出来的时候山顶的火势早已经熄灭,凤目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银光,辨认下方向,便直直的向山上跃去,沿路留下了一些暗号,若是白没有走定然能够看到,自己也能够放心一些。
    遥记得,千极教总部占地面积极大,无数个庭院串在一起,依山而建,最大的主殿正处在山峰之巅,往日里教中一到清晨便可以听见练武的声音,再穿过几个庭院就可以见到白平日的居所,那时候她大半的时间都消耗在那里,再往后就是自己与母亲的住处,那些个柔情似水,妩媚妖娆的爹爹们总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抱着自己,一人献上一个香吻,又搂又抱,虽然随着年龄渐大,这类的举动被爱吃醋的母亲喝止,可是爹爹们总会想着法的为自己张罗吃穿,疼爱的成了心尖儿的肉。
    爹爹们没有孩子,只有大爹爹生下了自己,千极教就再也没有出过小少主,那时候她一度暗自庆幸不用为争权夺利的事情担心,只有偶尔见到爹爹们望着院外渴望而痛楚的眼神时,曾经一度让她误解为爹爹们是被迫关在这里的,被母亲淫威所迫,直到那日,白的身份暴露,方才知道,她不是没有弟弟妹妹,而是因为千极教只认一个主子,一个少主,即便之后再是教主所出,也被从小告之是孤儿,当成教中弟子所养。  还记得那日,她曾经冲入母亲的居所痛斥她的心狠。
    是的,她叶雅君没有那么好心,那些个弟弟妹妹从小当成手下看待关她什么事,即便知道了同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从来没有在彼此身上感受到一丝亲情,更唯恐日后出现些争权夺利的桥段。
    只是白不该是她的弟弟,更不该由这些人的口中告诉他,若是先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情绝对埋于心里,烂在腹中。
    所以她架起红帐,穿起红衣,不顾母亲的反对定要迎娶白为自己的夫郎,可是白逃了,逃的即便她翻遍了千极山的一草一木,每个山洞都没找到,心灰意冷已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觉得那心似乎也丢了一块不知落在了何处,血淋淋的疼,连带着痛恨起了千极教……
    之后她也离开了千极教,带着三子在大延国东躲西藏,逃到了塞外,一路上伤了不少要抓她回来的人,终于母亲放任她在外面生活,只是隔三差五的送上一次口信,单单告诉她,她是千极教的少主,这个责任从出生以来就担在她的肩上,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如今,她回来了,只是这满目的残垣断壁,石瓦灰烬已不再是那曾经叱诧风云,笑傲江湖的千极教,而是一幕无法忘却的耻辱。
    回忆不单是快乐的,也有痛苦的,但那毕竟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人生亦有了这些回忆才能够完美,如她,又如何能够忍受旁人破坏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雅君站在废墟之中,仰望着头顶的月亮,亦如每次站在此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