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以前我们相处,他从不叫我的名字,也不叫封号,对着我讲话如对着空气,更别提称“爱妃”了。我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不由自主望向帐外,以为有另一名爱妃来了,自是白回了头,转头望向他,却见他心情大好,道:“爱妃这里倒是可以让朕睡个好觉……”
    说着一边下床,一边叫康大为,“康大为,今晚不用让我翻绿头牌了,今晚朕也宿在兰若轩。”
    果然来了,果然来了!我暗暗叫苦,心下也暗自佩服。夏侯辰倒是能忍。他虽心底极讨厌我,但为了让我与皇后生分,便使出这一招。皇后对他情根深种,我偶尔受点儿雨露尚在许可的范围内,但如果像师媛媛一般专宠,不管我怎么想修复与皇后的关系,只怕都不可能。最终的局面,我最大的靠山,会变成最大的敌人。
    在宫内,我从未对友谊抱任何的幻想。我知道一旦利益破灭,便是你死我活。夏侯辰想来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这样直接掐住了我的软肋。
    康大为见皇上心情好,老脸上便也多了几分笑容,道:“皇上,您来兰若轩好几次,也没赐什么东西给宁妃娘娘,难得宁妃娘娘从不计较,您看……”
    夏侯辰望了我一眼,我自是扬了个毫无破绽的笑脸给他。他心情好,也没挑东拣西地嫌我的笑脸虚伪,只笑道:“好,上次西域那边上贡的紫葡萄还有吗?听闻爱妃喜食,在皇后那里常吃,可她那里的没朕这里的新鲜,康大为,你就送十斤过来吧!”
    他这是明显地把我往师媛媛的路上赶,可我能怎么样?只得扬了个更灿烂的笑脸给他看,行礼跪谢皇恩浩荡。
    即便计谋百样出,怎逃在上人之手
    由宫人们服侍着,好不容易把他送出了兰若轩,我才一下子坐倒在了椅凳之上。整晚没有休息,此刻睡意袭来,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在床上翻了半个时辰,就听素洁来报,说是皇上的赏赐下来了。如此一来,我更加睡不着了。起身看了那筐用冰镇着的紫色葡萄,我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地往师媛媛的那条路上走去。
    据闻师媛媛自流产之后,整日里怨天咒地,缠着皇上彻底清查整个后宫,搞得皇上都不愿见她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一薄,有皇后做主后宫,宫人们便对她疏忽起来,克扣银两份例自不在话下。她妃位虽高,但如此一来,她在后宫之中只会日渐势微。没有权势在手,再高的妃位又有何用?
    她的情形只印证了一样事情,那就是不论夏侯辰怎么样地宠爱,热度维持的时间也比那紫檀躺椅还少。如果我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只怕结局会更加凄惨。她尚有娘家做后盾,皇后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而我只身飘零,只怕连娘亲的面都见不到。
    可我该如何赢取夏侯辰的谅解?
    我思来想去,夏侯辰不喜欢我与皇后走得太近,是因为怕我做的事牵连于她?还是因为我以宫婢的身份入宫,高攀不上她?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死胡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由于夏侯辰吩咐了内侍监今晚还宿在我这里,宫内便无人前来串门打扰,而我虽一晚未睡,可思来想去,白天却怎么也睡不着,直等到华灯初上,才知道晚上又到了。
    素洁见皇上连宿兰若轩两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便喜滋滋地帮我梳妆打扮,见我眼眶有暗影,便拿了遮瑕膏来帮我遮住。
    与初来宫中不同,她的神情已不再是那样天真无邪。夏侯辰到我这院里,她的打扮便略有不同,或多插了只出挑的玉钗,或脸上精心描画。看来宫里头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任何人一进来,便如同进了一个极大的染缸,不染一身污秽出去,怎么可能?
    若她能吸引住夏侯辰半分目光,我倒也乐见其成。只可惜凭宁惜文那般的姿色,也不过被夏侯辰空捞了一把袖子,素洁这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又怎么能吸引住他。一想起上一次的失败,我便再也没有兴趣做这样的事。夏侯辰心思难测,很可能仅对能帮他立国的皇后略有感情,至于其他人,还是算了。
    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的事我是再也不想做了。
    虽然一晚未睡,但有在尚宫局做事的底子,我倒也不会显出疲态。二更时分,夏侯辰便踩着点子准时来到了兰若轩。看来他兴致又不错,见我穿戴整齐,也没尖酸刻薄地挑三拣四,只叫人准备了几样点心,一些甜酒,说是今晚月色尚好,虽天气寒冷不能赏月,却可在正厅内齐备歌舞丝竹,边饮边赏一赏窗边之月。
    我自是维持最好的笑容,最美的仪态,让他挑不出丝毫错处,连连称好。
    我此时的情形,与师媛媛多么的相似。师媛媛得意之时,不也是夜夜笙歌?可我却没有师媛媛的心情。一国之君抛却宫内其他妃嫔不理,专职陪着自己,所谓三千宠爱于一身,那是多么的无上荣光,可是我没有师媛媛的天真,他既把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了我,那么他对我越是好,我越是感觉他连微笑起来都是在作假。
    可我能怎样?他是一国之君,他愿意玩这样的游戏,愿意把人捧上天,再摔了落地,我只有陪着他玩。不但陪着他玩,而且要把各种表情做足。我甚至想,他最多来我这里不过三天,三天之后,他会怎么样?他会冷冷地告诉我,宁昭华,现如今你还怎么跟皇后修复信任?
    那时我应该怎么办?表情应该是如丧考妣,还是绝望而不敢相信?我一边维持着最美的笑容,一边思索着。
    不过不管我以后怎么做,我现在都得把这尊神侍候好了,满足他所有的愿望,才能进行下一步。
    这一晚丝竹声想必传得老远,直传到宫内四面八方,惹得宫内寂寞之人个个心动。
    而他的精力不知为何如此之好,前一晚折腾一晚尚且不够,今晚又是一晚的折腾。我疲惫至极,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好不容易等他折腾完了,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却见天还是黑的,屋子里点了烛火。素洁从外走进来,道:“娘娘,您可醒了,让奴婢侍候您快点儿梳妆打扮,皇上快来了。”
    我听了,吃惊不小,问道:“怎么,他还没上朝?”
    素洁捂嘴笑道:“娘娘,您睡了整一个白天了。清晨皇上走的时候,您醒都没醒过。现今儿又到了晚上了。”
    我这才觉出饥肠辘辘来,心想这倒好,很快到了第三天了,依夏侯辰的性子,这便是他热度的最底线了吧。
    一想到此,我心里便高兴起来。梳洗过后,叫素洁拿些点心来吃,素洁却指了指饭厅,告诉我司膳房送来的饭食正在桌上摆着,还热着呢。
    一连两餐未曾饮食,我倒的确饿得很了。堪堪填饱了肚子,又重新梳洗过,刚换了件鲜亮的衣服,就听康大为在门外叫:“皇上驾到。”
    跪下迎驾之后,我抬头一看,夏侯辰心情又不错。我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便问他今儿个是不是又听歌舞。
    他便道:“爱妃连听两日歌舞,也不觉得腻味?御花园里的梅花正开得热闹,朕早叫人清了道路,今儿个朕便陪你一同赏花。”
    他叫我“爱妃”时声音淳厚柔和,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望向别处,屋内侍候的几名宫女便都脸色微红,仿若在叫她们一般。我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兴致,想想自己刚刚睡了一个大白天,再到御花园走一趟,被他折腾一番,只怕今晚又没有觉好睡。他明日如不过来,我便到皇后那里探听一下虚实,看看她到底对夏侯辰一连几日宿在我这里的事有什么想法。如果可以挽回,我当如何说得她放下芥蒂;如果当真不可挽回,我便要早做准备了。
    我自是摆了最好的笑容随着坐上銮轿。一坐上去,我才明白他的想法。銮轿由八个人抬着,敞篷无顶,康大为带着几名太监点着灯笼跟着,一路向御花园走去。时值华灯初上,正是宫人们晚饭过后,闲得无聊的休息时间,这一路走来,正好给他们立一个好景观,让他们可以闲来观赏观赏,闲磕一下牙。
    我与夏侯辰坐在銮轿之上,被他紧握着左手,他还时不时附在我耳边亲昵浅笑:这地方你熟悉吧?那地方是朕小时候玩耍过的……等等一些没什么油盐的话。我想,我这派头跟年底皇帝出巡*让百姓观其风采的感觉差不了多少。兰若轩离御花园较远,我们一路行来,差不多游了大半个皇宫。他这是向所有的妃嫔宣告,我宁雨柔这一刻终于苦尽甘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
    我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却依旧得摆出个略带微笑的脸来,既不能春风得意得让其他人见了就恨不能踩一脚上去,也不能脸色苦得让身边的夏侯辰见了便尖酸刻薄。其中的苦处当真没办法向任何人述说。
    明天如何见皇后,如何再向她争取信任?我一路上想的,不过如此而已。
    銮轿刚刚行进御花园,远远地就见园子一角栽培梅花之处灯火通明。他果然早做了准备,叫人在那边摆了台桌。想必乐师也准备齐全了,只等我们一到,便丝竹顿起。
    到梅花园的小路不便行轿,我与夏侯辰弃轿而行,一行人前呼后拥地向梅花园走去。在宫中多年,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这里我自然也熟悉至极。转过一个小小假山,便是梅花园了。记得初来宫中,我小小年纪便被指派在御花园搬盆弄草,还亲手帮工匠剪过园子里的梅花,我曾一不小剪掉了不该剪的,恰好被老皇帝一位素喜梅花的宠妃见到,便叫人用针刺我的手指。那一年,我的手指整个冬天都不能使用东西。如今那名宠妃在夺帝政变中被赐三尺白绫,而那株她喜欢的梅花却依旧年年月月立在寒风之中,当真是人不如物。
    我记得那株梅花是园子里开得最盛的,不禁也有了一些期待。转过一个假山,便可看见那株梅花了。
    可当我跟在夏侯辰的身后转过假山之时,却愣住了。只见那株梅花一根粗枝下挂了几盏轻巧的气死风宫灯,几名宫女静静地侍立,临时摆就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位妆容绝艳的丽人,可不就是皇后。
    她打扮得全不是见我们这些妃嫔之时的端庄模样。时值寒冬,她身上披了一件白狐的大氅,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内里却穿得甚是单薄,下面是仿若轻纱的百褶裙,上身一抹绣有凤衔明珠的胸衣,把她整个胸部托得高高的,头上却是堕马慵梳髻,插一支碧绿的点翠钗,整个人妩媚而慵懒,在浓浓的夜色之下,仿若一碟可口的糕点。
    我一见这情形,恨不得地上忽地裂开一道缝让我钻进去。夏侯辰这个时候却开始发神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让我依偎在他的身上,缓步向前。
    皇后衣着虽变了,可人却未变,见到我,微微一怔便恢复了常态,向夏侯辰行礼之后,才笑道:“今儿个梅花刚好开得正盛,妹妹可赶了巧了。”又叫人多搬一张椅子过来,铺上锦缎。
    我向她行了礼,晃眼之间,已瞧见了她笑容中的辛酸。既要做皇后,她想必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吧?所以马上恢复了常态。
    看来夏侯辰铁了心要我与皇后自相残杀了!
    可我怎么能让他如了心愿?
    我直起身来,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一向畏寒,不能在寒风中立得太久,要不然膝盖又痛彻入骨了,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妾告退。”
    我微皱着眉头,显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果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关心地道:“本宫一向知道妹妹的体质的,都怪皇上不体贴,如此寒冷的天气让妹妹出来。皇上,您看是不是——”
    我暗想,您别什么都让皇上拿主意啊,直接下了旨意,想来夏侯辰为了维护您的面子,绝不会驳了你的意见。
    可惜皇后生来贤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愿意违逆皇上的意见,果然只听夏侯辰道:“你当朕不知道宁昭华腿有寒疾?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