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来,“我听安夫人说了,那个女人住着我们苍蒙最好的帐篷,吃着最鲜嫩的食物,骑着最高大的骏马,身为阏氏,却从来没有替我们苍蒙做过任何一件事情。”少年尖锐地嘲讽着,“我怀疑她连马奶都不知道怎么挤,她不配做我苍蒙的阏氏。”
    “帕琏……”
    “我讨厌她!”少年气呼呼的跑出了帐篷。他已经厌烦了郭莺一次再一次的提醒,告诉他大雁的公主多么的尊贵,告诉他大君有多么的疼爱着公主,告诉他,阏氏才是帕琏真正的嫂嫂,是他的家人。
    方归山帕琏一点都不喜欢大雁来的那个女人,他恨不得她立即滚出苍蒙,这样他心目中最善良最美丽的郭莺才能够成为哥哥唯一的女人。
    “赤那,你这又抬着什么东西?”气呼呼的少年看什么都不顺眼,直接在路过其他帐篷时,带着一行侍卫吼开了。
    赤那见了来人,半侧过身子躬身道:“九王,我奉大君的令,送些东西到阏氏的帐篷去。”
    “又送东西!”帕琏快走两步,强行打开后面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一股子寒气铺面而来。仔细看去,整个木箱子里面居然塞满了圆滚滚紫红色的葡萄,都被碎冰镇着,也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运送来的。
    “一个多月以前就快马运了好几箱荔枝和水梨,半个多月前抬了蜜瓜,现在居然连我都难得吃上一回的葡萄。”少年单手叉腰,“我问你,我哥哥的帐篷放了几箱?侧阏氏的帐篷又送了几箱,我那边又有多少?”
    赤那尴尬的笑道:“九王,我只奉命给阏氏送去,大君那边有多少我哪里会知道。侧阏氏的供奉一直是郭家的人在张罗,九王的东西我更是碰都不敢碰了。”
    帕琏对着那木箱猛地踢了两下:“我告诉你,我的帐篷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现在你把这些都抬到我的帐篷去,立刻!”
    “九王……”
    少年怒火中烧,直接错开双脚,对着箱子猛地踹去,一整箱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和苦力运送到大草原的嫩果就滚入了细小的碎石沙土中,晶莹的碎冰有多洁白,浑圆的紫葡萄就有多混脏。尤不解气,帕琏干脆狠狠的踩了上去,将勉强还能拾起的水果给踩得皮肉分离,核珠飞溅,最后猛地将赤那推开,急火火的冲向了阏氏的帐篷,将手中一串汁液横流的葡萄朝着白如皑雪的地毯上砸去。
    “大雁的女人,本王来给你们送珍贵的葡萄了,还不出来叩谢!”
    青霜从屏风后绕出来,冷眼瞧着地上那一滩赃物,用着生涩的苍蒙话轻声道:“阏氏刚刚安歇,九王有事?”
    帕琏冷哼道:“没事就不能来了?我们苍蒙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迁徙,忙着为过冬做准备的时候,她倒好,刚刚喝过□吃过肉,就优哉游哉的去睡觉,她当自己是我们苍蒙请来的天女?还是她就是你们大雁口中那种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青霜面色一变:“九王,请慎言!”
    “难道我说错了?”帕琏将整个宫帐环视了一周,看着那些精美非常的雕花瓷器,那些巧夺天工的金玉用品,朦胧薄透如彩霞般的纱帘,丝滑流彩般的绸缎,镶嵌着无数珠宝的屏风、书架,还有擦得雪亮的各色武器挂饰,除了地上这一张完全看不出拼缝的白色绵毛大地毯外,这帐篷里几乎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件苍蒙的物品。
    他指着这一片金碧辉煌:“你们根本不是我们苍蒙的人,你们连供奉最伟大的格帕欠天神的神龛都没有,你们凭什么得到我的认同,得到我的尊敬!你们这群大雁来的蝗虫,给我滚回你们自己的土地去!”
    “不错的提议。”一道慵懒而骄柔的声响从屏风之后绕了过来,青霜低下头去,伸手从里面接出了一名女子。
    半睡半醒的顾尚锦只梳着散散的垂髻,眉目松散,脸颊半纭,唇角一抹疏离而又高傲的轻笑,罩着一件青胆褐底金丝雁南飞的长衫,懒懒的靠在榻上。
    她缓缓抬头,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少年:“本宫既然不是你们苍蒙的人,自然也不能呆在你们苍蒙的草原上;就算勉为其难的住在了这无片瓦片墙的帐篷里,却也无法装模作样的去朝拜你们苍蒙的神;就算吃着你们的牛羊,喝着你们的马奶,本宫这具身子也是在大雁的土地上长大,受着大雁子民的滋养,哪怕以后死在了草原里,我的魂魄也依然会不远千里的回去故乡。
    你说,你们苍蒙留我在这里到底有何用?”
    她随手从一旁的冰盆里挑起一小块西瓜吃了。这东西只有大雁才有,在大草原上几乎是从所未见,是顾尚锦的生母赵王妃千方百计让人千里迢迢送来给女儿解馋的。
    顾尚锦直接用行动表明,她看不上苍蒙的任何东西。他们认为珍贵的物品,顾尚锦措手可得;他们认定轲华对她有无上的宠爱,而她嗤之以鼻;他们对她的嫉恨和不屑,她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
    “在这大草原上,除了大君方归云,你就是苍蒙最尊贵的人。你都对本宫忍无可忍了,其他人可能早已对本宫恨之入骨。既然如此,九王何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大家各得其所?”
    几乎是醍醐灌顶,帕琏倏地大笑,指着顾尚锦的鼻子大骂:“我一定会让你滚出我们的大草原!”
    顾尚锦吃完了西瓜,挑眉笑道:“拭目以待。”
    帕琏刚刚跑出帐篷,赤那已经跪在了帘子门口:“阏氏请恕罪。”
    青霜刷得拉下帘子,用大雁话抱怨:“谁要饶恕你!好端端的,以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没有一点问题,就今日偏生被九王撞见了,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对我们大雁的公主有意见,别来就是了,让你们苍蒙的大君把你调开去,省得相看两相厌!”
    赤那站了起来,木纳着一张脸,用草原话回她:“在苍蒙,任何人都不会违背大君的命令,哪怕是要砍下我自己的脑袋。”
    青霜瞪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赤那哼哼:“你又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青霜气得眼眶一红,抿着嘴瞬间就落下泪来,赤那吓得倒退一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被自己弄哭的少女,正不知所措中,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轲华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过来,那脸上的怒火比狮子的愤怒还要凶狠几分。
    青霜一惊,正准备去通知顾尚锦,轲华一把掀开了她,撕开帘子,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顾尚锦,你一定要闹得我们兄弟反目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在写虐么?
    ☆、十一章
    顾尚锦像一只正在梳理毛发的妖艳狐狸,顺着发丝歪着脑袋,无限风情的呛他两声:“本宫何德何能啊,大君你太高看我了。”
    大野狼轲华再吼:“你都给帕琏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让他当着臣子的面要求我放你回大雁?”
    小狐狸无辜的眨着眼:“你同意了?”
    “当然不可能!”
    顾尚锦叹气:“没用的小子。原本以为你会对你的宝贝弟弟言听计从,居然估算错误。”
    轲华气结:“身为苍蒙的大君,怎么可能让一个孩童左右朝政大事。”
    “所以他在臣子面前撒泼打滚威逼利诱,逼着你在兄弟和我之间做出选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轲华怒火隐隐的坐在垫子上,一双鹰目阴霾密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顾尚锦嗤笑:“那小子性子暴戾恣睢蛮横无理,轻世傲物又妄自尊大,不仅喜欢倚势凌人狐假虎威、还恣行无忌鼠腥蜗肠……”
    “够了!”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不是说我挑拨你们兄弟和睦么?本公主明人不做暗事,真要挑拨也会明着来。就像这样,当着你的面数落你兄弟的愚不可及鼠目寸光。”
    “顾尚锦!”轲华弓着背立在她的面前,“他是你的小叔子。”
    “不!我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亲戚。”顾尚锦摇头,直视着对方,“在这片草原上没有我的亲人,一个也没有。”
    轲华瞬间哽住,半响才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对!”
    顾尚锦背过身去,孤独的立在天窗之下,整个身子被灰蒙蒙的日光笼罩着,像是团在了一团迷雾中,离他那么的遥远。
    “你的兄弟说我是异族人,没错,我本来就不属于苍蒙;你的臣子对我两面三刀,明面恭敬暗底嘲笑,这也没错,因为对于你们男人来说,我们女人只是牺牲品,是交易,是筹码,是政治;你的子民蔑视我,说我是大草原上最华贵的丽骐,是大君帐篷里饲养的一头不能生育的母马,这也没错,因为我除了能够给你发泄淫-欲-之外,连拥有自己孩子的权利也没有,孤身而来,也会孤身而去……”
    “我从来不知道……”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顾尚锦打断他,“我走的这条荆棘之路,是任何一位和亲的公主都要踏过的血路。我们不能怨,不能恨,不能逃避,不能退却,我们只能迎难而上!面对苛责,我们要么反击,要么忍耐;面对辱骂,我们要么仰头无视,要么低头哭泣;面对背叛,我们……要么难得糊涂,要么就清醒的将背叛者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轲华噔的竖起来:“你认为我是背叛者?!”
    顾尚锦一动不动。
    轲华握紧了双拳:“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遭遇这些,我也不知道我的臣民会如此对待我费尽心力迎娶回来的阏氏,我甚至没有预想到帕琏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顾尚锦冷笑:“你既然没有想过,那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堂堂大雁的公主,为你们苍蒙带来了和平和安定,为两国的土地换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为所有的子民们换来了一家团圆的日子,最后,我居然沦落成苍蒙的敌人!成为草原上的异族人!成了你们眼中钉肉中刺!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你敢说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吗?
    把天之骄女的尊严踩在脚底,能够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吗?把堂堂大雁朝贬到了尘埃,能够满足了你们苍蒙的盲目自大吗?”
    嘭的巨响,轲华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无数的精美瓷器纷纷坠了下来,支离破碎。
    “我从来没有命令他们这样做过!”
    轲华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低垂着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经历这一些。这些责难、疏离、暗算和嘲笑,我一个人经历过就够了。我在秦山关兵营里面遭遇的那些,跟你现在的境遇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明白一个异乡人在异国的感受。”
    他说,接而苦笑, “我记得每一次路过大街,被大雁的子民骂‘蛮子’的感受;我也记得刚刚从战场捡完尸体回来,把村民们的尸身送还归家,被他们的妻儿用柴刀砍得偏体鳞伤的伤痛;我更记得,你的伙伴笑我‘小白脸’的神情。
    我不甘心,觉得世道不公,觉得自己懦弱无能。我向每一个对我不善的人挥起拳头,我对每一句恶意诋毁发起挑衅,我想要证明,我是个男人,我会是个英雄,我迟早会站在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