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莫清寒的性子,他对董鸿昌从前的尊敬和顺从,只会转为更深的仇恨。
    两人沉默,空气寂静。
    莫清寒的仇恨,从前对董鸿昌来说,是锋利无比的武器。
    如今,就是最危险的刀刃,随时会刺向董鸿昌,让他万劫不复。
    陆淮回想方才莫清寒的话,几个地点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下来。
    宝顺洋行旁边的一家裁缝铺。
    史密斯路上的茶馆。
    贝当捕房附近的花店……
    笔尖迅速移动,黑色的字一点点在纸上展现。
    叶楚认真看着,神色凝重。
    过了一会儿,陆淮放下笔,视线落在最后一个据点上。
    叶楚看了过去,冷笑:“这个据点在巡捕房的对面。”
    陆淮:“董鸿昌筹谋多年,自觉有恃无恐。”
    董鸿昌对上海虎视眈眈,他的手伸得很长,意图吞并上海。
    陆淮眉眼极冷,董鸿昌绝想不到,莫清寒竟会给他重重一击。
    他jīng心栽培的棋子,会让他步步进入死局。
    叶楚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他们不知这会不会是陷阱。
    莫清寒是否真的信了陆宗霆和陆世贤的话?
    莫清寒会不会仍在为董鸿昌做事,他这番话,实则是另一个圈套?
    叶楚沉思,人心最为难测,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陆淮摩挲着纸张,指尖传来平滑的触感。
    心头漫上深深的寒意。
    他的声音落下,凝结着冰霜:“先查,再杀。”
    查清这几个地方的情形,如果真如莫清寒所说,是董鸿昌的据点,那就直接端了全部据点。
    如若不是,他们也有后手,再作其他谋算。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让董鸿昌自食其果。
    ……
    上海火车站。
    一个看似寻常的男人在人群中行走。
    这个男人戴了一顶宽边沿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是戴士南。
    南京那边,戴士南讲过要去北平特工站。
    他订了去北平的火车,但无人知道,他却在上海下了车。
    戴士南去了法租界公董局的附近。
    他的视线落在公董局的门口,同时,拨打了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是管理部的苏言。”
    戴士南淡淡开口:“罂粟。”
    罂粟怔了怔:“戴长官?”
    他已将声线模仿得极像,即便是陆宗霆,也无法分清。
    戴士南:“我现在在公董局门口,你出来见我。”
    他立即挂了电话,低头看着手上的腕表,等待着罂粟。
    在半刻钟之内,罂粟已经jiāo托好了手上的事务,离开了公董局。
    她扫视了一眼,很快就猜到那个做了易容,戴着宽边沿帽的男人是戴士南。
    罂粟快步走到报刊亭前,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份报纸。
    她随口讲了一句:“戴先生。”
    戴士南开口:“你现在必须离开上海。”
    他在传达一个命令,董鸿昌下达给他的任务。
    戴士南要将已经策反成功的190号特工带去汉阳。
    罂粟的手一紧,报纸被捏得发皱。
    她的声线未改:“公董局那边没有请假,我要处理好。”
    末了,罂粟又补充了一句:“以免有人起疑。”
    戴士南抬手:“不必。”
    他极为笃定:“自会有人替你处理请假的事情。”
    董鸿昌安排在公董局的人会解决此事。
    在罂粟离开上海前,戴士南不会让她和别人接触。
    每一步,他们都已算计好了。
    罂粟面色不显,收起了手中的报纸。
    她的视线落进戴士南的眼中:“我明白,公寓那边我也不回去了。”
    罂粟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她须得让戴士南认为,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做手脚。
    罂粟心中已经清楚了一件事情。
    戴士南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既然董鸿昌已决定见自己,他不让她有机会做任何准备,也绝不允许她通知任何人。
    戴士南:“我们走罢。”
    罂粟点头,初冬的风chuī过,寂寥至极,格外萧索。
    她镇定万分,没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到了火车站以后,戴士南才将火车票给了罂粟。
    保密工作做得极严,他甚至不曾透露半分。
    计划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允许其中出任何差错。
    罂粟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张火车票。
    她的视线淡淡掠过上面的地点。
    罂粟问:“去津州?”
    戴士南说:“罂粟,这是我们的第一站。”
    他的话并未说全,但按照罂粟的性子,已经能明白其中含义。
    罂粟不假思索:“津州是一个中转点。”
    各条线路的火车都会经过津州,若是到了那里,转车也极为方便。
    向来都是特工常去之处。
    戴士南:“为了隐藏行踪,我们不会直接去目的地。”
    “你应该明白这条道理。”
    罂粟点头,先前戴长官的教导,她从不曾忘记。
    这也是戴长官教她的。
    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假戴士南竟对此这样熟悉。
    下午时分,戴士南和罂粟坐上了火车,而这列火车前往津州。
    待他们到了津州,已过了huáng昏。
    冬季的天空黑得快,天幕渐黑,昏昏沉沉地压了下来。
    在抵达津州火车站的时候,罂粟就知道,迷雾计划的下一步已经开始了。
    罂粟的步子沉稳又坚定。
    踏进了深不见底的黑夜中。
    与此同时,罂粟在上海的公寓中,那个放在桌上的黑色电话响了。
    一阵又一阵。
    在短短一刻钟内,电话铃声已经连续响了三次。
    那个打电话的人仿佛极为焦急。
    但公寓空空dàngdàng,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动过那样。
    绵长和幽暗的黑夜笼罩了这里,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
    ……
    上海特工总站。
    一个特工搁下了电话。
    他已经一天没有收到苏站长那里传来的消息。
    在约定的时间过了后,他拨打了苏站长公寓的电话。
    平日里,为了保持jiāo流的隐秘性,他们不会通话。
    但是,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接听,苏站长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特工思索片刻,决定前往罂粟的住处。
    一辆汽车离开了上海特工总站。
    夜色细密地落在上海的四处,这辆车停在了罂粟公寓楼的附近。
    特工走下车,他看着二楼的窗口。
    窗子一片漆黑,并没有开灯,屋子里仿佛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