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密密的收藏,视若珍宝。
    可是有什么用处?她是天资过人,却始终参不透书中隐秘。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恨我他,恨着肚里的孩子,却撑了最后一口气,将小风生下。
    任啸武想了那么多年的东西。
    这些死物,有什么意义?
    手里紧紧握着,是小风当年的涂鸦。似乎是在配药,胡乱的记着金银花二钱,又涂了去,改成一钱七分。
    想着那可爱的小脸拧成一团,把药草递到嘴里去舔尝的模样。
    那是我所不知道的,小风的过去。
    张振一直立在门外,我略抬一抬手:”旧教已经元气大伤,任越年轻不足服众......便是我们不做什么,他也难成气候......”
    张振垂首:”庄主说的是。不过他若是得知圣册的下落,难免是要找上门来。”
    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管让他找。”
    张振眼中精光一闪:”是,谨遵庄主吩咐。”
    林更不言不语。
    只是在一起谈论小风的时候,他脸上会有一点点憧憬的光彩。
    有一天他问起来,小风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静了半晌,觉得没有言语可以描述得出来。
    那样的一双眼。
    ”也许,只有看到的时候,才能明白。”我如是说。
    他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垂下头。
    我惊觉这个孩子对小风的感情,绝非一个师弟对未曾见过面的师兄的敬慕。
    可惜,永远,也不能再见到。
    那双眼睛。
    闭上眼,在心底想念。
    在阳光下眯着眼,笑微微的孩子,满天缤纷的风花也没有他的笑容耀眼。
    一个人在窗下把玩那些冰冷无生命的棋子,刘青风在窗外悄立,衣带当风,一言不发。
    我头也未曾抬过。
    他无声的走了。
    我又梦见了小风。
    他捧着一把蜜饯,小心翼翼的递到我面前。
    眼底那希冀的,胆怯的流光一闪而逝。
    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过......
    小风在心底里爱着我,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心痛厉害,象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去,又拔出来,再刺进去......
    反复不停。
    睁开眼来,眼前什么也没有。
    没有小风,也没有阳光。
    我在无边的心痛里,知道我会永远永远......
    为他痛彻心肺。
    林更送来忘忧散,他只说:”晚上能睡得好些。”
    我摇摇头。
    我倒愿意在梦中,见到小风。
    ”您越来越瘦......”他语中透出担忧:”可惜远竹先生始终不肯来这里,如果可以配一剂好药,一次让身体好起来的话......”
    我摇摇头:”没用的......”
    他的脸显得有些茫然。
    我淡淡地说:”什么药,也没有用......除非,有一天我忘记了他。”
    除非有一天我忘记了他。
    这心痛才能停止吧......
    屋里一片静默。林更站起来,极力露出笑容:”玉公子,你当年号称琴剑双绝,不如指点一下我的剑法。”
    我知道他只是想我分心,笑一笑,说道:”好。”
    他的剑法是不错,下盘也稳,剑势也够凌厉。
    只是运气变招不太恰当。
    一路剑法使尽,他微微喘息着落下地来,一双眼看着我。
    我伸出手:”剑给我。”
    他平托长剑,递了过来。
    剑随意走,心在剑外......
    他不明白,或许是自已领悟不到,或许是刘青风没有能教导他明白。
    剑是死物,剑法亦是。
    而人是活的。
    是人御剑,而非剑制人。
    很久没有拿起过剑。
    也很久没有这样淋漓痛快的用过剑。
    风声在耳畔作响,剑气激荡得身边花叶纷纷离枝,盘旋回舞。
    身形拔高再拔高......
    恍惚中似乎看到他在笑。
    那样纯真的笑......
    风一下子停息,花落如雨。
    花落如雨。
    林更怔忡着,口不能言,半天只说:”玉公子......你的武功......”
    这是小风的真力。
    是他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
    93 三年
    林更的剑法一日千里,进境极速。
    他还是隔两三日便过来一次,有时我会指点他。
    大多的时候,我都坐在窗下。
    林更曾经以为我是爱棋之人,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棋谱来。
    其实不是。
    不是。
    我只是喜欢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的感觉。
    洒进窗里的阳光,带着青草的气息。
    象是他的微笑。
    他的气息。
    即使是冬日里,暖阳也让我恋栈。
    林更常常带来的忘忧散,有时放在药中同煮,有时便置在茶中。
    后来他发觉我喜欢熬药的气味,便常常找了许多补药来,有事无事常在这里盘恒,替我煎药。
    其实,并不是喜欢药的气味。
    只是因为,他身上常有似有若无的药香。
    忘忧散,其实早就不服了。
    因为,可以心平气和地想起过往。
    那些曾经说过的话,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痛慢慢的淡去,那些细碎的小事却越来越清晰。
    每一天每一次,都是想起他的可爱与明亮。
    ”公子要不要尝一尝今年的新茶?”林更站在院中:”雨前。”
    我点一点头。
    ”前些日子我出门去,遇到了公子的下属,”他升起风炉,在廊下煮水:”似乎是跟魔教的人结了梁子,下手十分的辣。”
    我专注地看着那炉上的壶里,水汽渐渐升起。
    ”可是,却也不和正道中人做一路。”他轻轻扇风:”公子如此温和,属下却十分桀傲不驯,真是异数。”
    我在那渐沸腾的水声中微笑,想起从前。
    那个对我挥手,怕炉中炭气会妨到我的小风。
    至于张振他们的行事,倒也是我默许。
    林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说:”忘忧散已经迟了十来日,不知是不是远竹先生那里有什么事情。”
    服不服那药,原是无足轻重。
    只是,远竹先生他,旧时同我,原也有几分交情。
    ”我已经跟师傅禀告过,明日便动身是步华山看一看。”他嘴唇动了动,象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过了片刻,才道:”公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顺路便捎带着办理了也好。”
    我摇了摇头。
    水已经滚开,揭开壶盖,热水沸腾翻涌,晶莹的水泡瞬间盈满又破灭。
    最平常的情形。
    每一天都有水暖水静。
    然而却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水的暖和静。
    如果那个时候,明白他的心......明白自己的心......
    一切会否不同呢?
    之所以一直在这里停留,不过是因为这里恍惚有一些小风的影子。
    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在这里学过艺,洒落过欢笑和时光。
    林更去的第二日,刘青风来了。
    来得却不止他一个。
    傅远臣竟然也跟着同来。
    我一手虚拂,本是敞开的窗扇如被风推,轻轻阖上。
    刘青风绝无那个胆量来推我的窗。
    这些年来,他那副假道学的面孔我算是看得通透。
    ”展宁......”他在外面轻声说:”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谈。”
    我同你有什么好说?
    如果你不是抚养过小风。
    我岂会容你直至今日还在我面前招摇?
    抱着一团僵气,一步不敢多走的人。
    远远看来悦目,近看却只是死物。
    少年时的我,竟然向往这样的生活么?
    ”玉公子,”另一个声音说:”我们已经知道魔教的圣册,似是由你收藏。”
    我轻轻啜了一口茶。
    就知道你们是为此而来。
    不过,任啸武足足磨了十年,任越花了三年,都拿不去的东西。
    你们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
    ”玉公子与魔教现在也已经恩断义绝,原也不应再为他们保存此物。况且此物关系重大,牵涉又广,公子留在身边,也只是多添烦扰......”
    ”不如交给你们保管,是也不是?”我淡淡的说。
    窗外那两人也不傻,自是不会接口说那自是好。
    心中冷冷的笑。
    傅远臣,挨不下去了么?
    这个名存实亡的盟主,做得可还尽情得趣?
    知道你留恋名位,所以,我也给你留了名位。不过,除了名位,其他的,你是不要想得到。
    之所以也没有杀任越,也没有杀你......
    你们不知道原委么......
    你一门心思要光复当初的傅家庄,我偏不能让你如愿。
    任越是心心念念要重振教门,我也不能让他如愿。
    你们明争暗斗了三年,各各元气大伤。
    个中滋味,各人自知。
    我轻轻拈弄手中的棋子。
    黑白晶莹的,冷冰冰的,任人摆布的棋子。
    做一枚棋子,或许会不甘心。
    但只要棋子自己并不知道身在局中,不知道在受人操控,那么,也不算太难受。
    一个认为自己是渐渐的得到了,一个认为自己已经稳稳的坐实了。
    我轻轻一笑,手腕翻转。
    一把棋子铮然有声的落在棋秤上,清脆的玉石错落之声不绝于耳。
    ”我不想理会你们的事。”我冷然地说:”小风母亲的遗物,我会一直留在身边。你们若有心思担心这个,不如去好生想一想,怎么对付任越是正经。”
    刘青风的声音停了一停说:”展宁,若你当年不阻我与远臣杀死任越,何来今日之患。说到底,那书册终究是颗不安种子,任越这些时候也费了偌大心力,道宫中也几番被魔教之人渗入......”
    我慢慢扬起嘴角。
    当时那温情款款的挽留,我也留了下来。
    现在却觉得我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