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在进入震中地区时更甚。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呼救,有人满脸泪水颤抖着双手扑在倒塌的房屋上挖掘,有人跪在地上祈求上苍保佑......沈曦瑜的心里很疼,这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在看到同胞在受苦受难时感同身受的疼,这是作为一个人在看到生命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时的无力与沉痛,前天,甚至是几十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曾是一片祥和喜乐,他们中有人或许还躺在床上酣睡,或许已经起床在街头巷尾支起了早点摊,或许聚在一起在公园里晨练,或许背着书包臭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前往学校......可这一切顷刻间已经不见,如水晶球里美好的幻景,保护罩没了,幻景也就碎了。
    她深呼吸,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举起话筒,对着摄像机开始报道......
    沈曦瑜冷静得将现场情况报道完之后,便和同行者一起直接参与了抢救工作。距离地震发生已超过24小时,废墟下还埋着不知多少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斗争。
    她所在的地方之前是一所小学,如果不是听人说,她实在无法将生机勃勃的校园与眼前这片死气沉沉弥漫着血腥味的废墟联系在一起。这篇废墟下埋着的大多是孩子,她的力气小,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挖着,在这种毁灭性的的灾难面前,纵是成人也会无助,更何况是孩子呢?
    她无法描述在灰色的尘土中看到一只脚、一只手时的感觉,欣喜有之,激动有之,但更多的是害怕——她害怕拂去尘土后抱出来的是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摄像小张拉起她:“小沈,你先别挖了,采访开始了。”
    这一天过得漫长而短暂,她采访了十八九岁模样的士兵,采访了身上有伤的幸存者,采访了崩溃之后只剩麻木的遇难者家属......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摆在生命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沈曦瑜身心疲惫地回到酒店时,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大堂里哭哭啼啼地求人带她去育才小学。沈曦瑜走近,那个女孩放开了服务员,抓住了沈曦瑜的手,急促地说:“你是记者吗?你是记者对不对?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育才小学?我要去找一个人,很重要的一个人!我求求你,你带我去好不好?”
    育才小学正是沈曦瑜今天去的地方,女孩见她不说话,情绪更加激动:“我求你了!我必须要去那里!求你带我去!”
    女孩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抓得沈曦瑜很疼,让她皱了眉,同事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拉开女孩,女孩却不依不饶,始终不放手。
    大概她要找的人对她真的很重要。
    沈曦瑜握住女孩的手,柔声应道:“育才小学在震中,那里随时有余震,很危险,你放心,你要找的人救援队会帮你找到的,你在这里等消息,好不好?”
    女孩哭着摇头:“不行!我要自己去,他在等我!他现在一定很害怕,我要去找他!求你带我去!”
    沈曦瑜递给女孩纸巾:“好,我带你去,不过是明天,我的同事们今天奔波了一天,应经很疲惫了,你也应该很累了是不是?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
    女孩在听到沈曦瑜答应之后眸中明亮起来,她没有接纸巾,只是固执地拉着沈曦瑜,一再确认:“真的吗?你答应我了吗?你没有骗我吧?”就像一个无助的的孩子,不断地用言语来质问,以此来获取心理上的安全感。
    沈曦瑜浅浅笑,用纸巾擦拭女孩脸上的眼泪:“是真的,我答应你了,我没有骗你。”
    酒店早已爆满,沈曦瑜带着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打发她去洗澡。
    沈曦瑜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潺潺水声,有一点恍惚。她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身份和背景,就这样把她领了进来,并且答应她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沈曦瑜给不出合适且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当时她在楼下,看着女孩的眼睛,满目绝望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微弱到让她觉得,如果她拒绝,这点光亮会永永远远的熄灭。
    女孩什么都没带,像是空手而来,沈曦瑜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她,女孩从浴室里出来对着沈曦瑜的时候有一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刚刚我的行为有些激动,很抱歉。”
    沈曦瑜看着她苍白的脸,端起一盒泡好的泡面递给她:“没关系,我能理解。快来吃点东西吧。”
    女孩接过泡面,和沈曦瑜相对而坐,吸溜吸溜地吃着泡面,看起来饿了很久。她对着沈曦瑜露出认识后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我叫于湉,你呢?”
    沈曦瑜咽下口中的泡面,也对她笑了笑:“不用谢,我叫沈曦瑜。”
    于湉笑起来右边嘴角有酒窝,十分的可爱:“曦瑜姐,幸亏遇见了你,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外面求人。不过你是个女孩子,竟然也会来这里,让我好佩服。”
    沈曦瑜耸耸肩:“女孩子又怎么样,这是记者的责任。再说,你不也来了吗?”
    说到这里,于湉的脸上一下子落寞起来:“我......我是来找我的男朋友的,他在育才小学当老师,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是男朋友,怪不得这么急切,沈曦瑜不动声色地安慰:“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于湉和沈曦瑜挤在一张床上,柔声地说着她和男朋友的故事。
    于湉的男朋友叫徐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家人已经在谈婚论嫁。今年他们大学毕业,本来双方父母觉得毕业了就结婚,于湉也觉得应该这样,可是徐朗却说要缓两年,并且一声不响地申请来这边教书。
    “曦瑜姐,你知道吗?当时我特别生气,我觉得他不喜欢我了,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一直忍着不联系他,他倒好,也不联系我。其实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又是同一个大学的,基本上他的朋友我都认识,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不会不知道的。再说了,他那块木头,除了我,谁愿意搭理他呀!”
    于湉说到徐朗,声音不自觉地上扬,那是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说着自己心上人的模样。沈曦瑜没有打断,一直静静地听。
    “其实我早该想清楚的,大一暑假他去过山区支教,回来后就跟我说过,他觉得给那些孩子上课是一种很享受的事情,以后如果可以,他还想再去,只是我当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而已,而且,他一个学法律的竟然考了教师资格证......后来我才想清楚,他大概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他当时没说不娶我,只是说缓两年,大概是怕我跟着他吃苦。可我当时气昏了头,和他吵,和他闹,这个木头居然什么也不说,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不声不响地就到了这里......”于湉的声音低了下来,再开口时竟然带了些鼻音:“曦瑜姐,万一......万一他出事了,我怎么办?”
    沈曦瑜自知这一切都是未知,只能笨拙地安慰:“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于湉吸吸鼻子:“嗯,我也这样想的,他那么善良的人,上天不会不眷顾的,等我明天找到他,一定要死死缠着他,陪在他身边。他如果还想在这里教书,那我就在这里每天给他洗衣做饭,一直待到他不想再当老师为止;他如果想回家,我就陪着他一起回家找工作,他那么优秀,一定很快就找到工作,然后我们就去登记结婚,买一个房子,生两个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反正他这辈子是逃不掉了。”
    这些未来蓝图在沈曦瑜看来美好的近乎虚幻,她也不想破坏,装作已经睡着,心里的那个不好的万一被她压在心底,她也近乎偏执的相信,于湉的徐朗一定会没事,他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就像于湉说的那样。
    沈曦瑜闭上眼睛,模模糊糊间听到一句话,声音很低,大概是今天太累产生了幻听,她自觉地忽略它。
    “如果......如果他死了,我也要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更得慢有两个小伙伴已经弃我而去了,不要哇~~~~(>_<)~~~~
    可以期待下一章哦,剧透男主女主感情升温
    晚安!
    ☆、第二十六章(改bug)
    经过两天的营救,大部分埋得浅的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被营救出来,剩下的埋得深的需要动用机器来挖。
    可育才中学已经遇救的幸存者或者已经被挖出的尸体中,都没有一个叫徐朗的人。
    于湉苍白着一张脸,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确认生还者的身份,最后找得急了,抓着人就问:“你看见徐朗了吗?高高瘦瘦,浓眉大眼,在育才小学教书的徐朗,你见到他了吗?”
    沈曦瑜结束采访后,一直跟着于湉左转右转,她实在不放心这个快要崩溃的姑娘。
    “这边有人!快过来!”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于湉猛地抬起头,也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当士兵掀开一根钢筋水泥横梁时,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一位男老师双臂环在胸前,趴在瓦砾里,头朝下,胸前竟护着2名学生!
    “徐朗!”于湉的一声凄厉的叫喊让沈曦瑜从震惊中回神,反应过来时于湉已经冲了过去。
    “徐朗,徐朗,徐朗......”于湉一边哭一边拼命用手掀开盖在徐朗身上的混凝土和砖块,她一遍遍地呼喊着那两个字,声音喑哑而干涩。
    徐朗和两个孩子被救出来了,可惜的是,徐朗以及他用生命守护的两个年幼的生命都没有逃过死神的利剑。
    于湉守在徐朗的尸体旁,满身尘土,嘴唇干得脱皮,赤红着眼。她握着徐朗的手,喃喃自语:“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已经来了,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
    “对不起徐木头,我不该和你吵架的,你起来好不好?起来好不好?”
    于湉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用着平时撒娇的口气,这样却让沈曦瑜更加心疼。沈曦瑜蹲在于湉旁边,抱了抱她:“于湉,徐朗是个英雄,你该为他骄傲。”
    于湉扭头看着沈曦瑜,大大的眼睛里一片空洞:“曦瑜姐,你可以帮我拿条湿毛巾吗?徐朗平时最爱干净了,现在身上这么脏他一定很难受,麻烦你了。”
    沈曦瑜压制住眼里的泪意,柔声答应:“好。”
    于湉接过毛巾后道了声谢,便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擦拭,从徐朗的额头和眼睛到鼻子和脸颊,动作是那般的轻柔与小心,宛若正在擦拭着一件珍宝。
    于湉擦拭徐朗的左手时动作却顿住了,她放下了毛巾,一点一点扳开徐朗紧握的拳头,突然,一个银色的圆环从徐朗的掌心滚落,跌在沈曦瑜的脚边。
    是一枚戒指。
    沈曦瑜弯腰欲捡起,于湉快她一步,她把戒指拿在手里看了许久,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砸下,落到地上,溅起尘埃,她像失去了所有努力建构起来的坚强铠甲,伏在徐朗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这份悲伤蔓延到了沈曦瑜的身上,让沈曦瑜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沈曦瑜!”
    身后有人在喊她,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可她还未能转身看一眼喊她的人,地面就开始震动起来。
    是余震!
    这不是沈曦瑜第一次感受到余震,可每一次面对,她都像第一次那般对它充满惧意。晃动的地面让沈曦瑜站不稳,耳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还有房屋的坍塌声,她还是没能维持住平衡,身体向地面跌去,却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传来的气息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她没有看一眼来人是谁,却在这地动山摇间头一次觉得无比的心安。
    她把脸埋在那人胸前,那人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一声又一声地说:“别怕,我在这里......”
    沈曦瑜曾设想过她再次见到纪嘉泽的情景,或许他们会接着冷战不言不语,或许他会直接递给她一张离婚协议书让她签字,可怎么也不会是在这漫天的尘土中紧紧相拥。
    眼前的纪嘉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他就这样看着她,她可以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响,像两簇小小的火焰。
    “你......”沈曦瑜刚开口,剩下的话都被纪嘉泽吞入口中。他吻着她,热烈而深沉,激动而缠绵,像是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只有越来越深的吻才能将之宣泄出来。
    沈曦瑜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纪嘉泽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唇,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磁性:“沈曦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