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我不像坏人,可是gān吗不对我说真话?”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想把自己说得好一点。”她耸耸肩。“人总有虚荣心的。”
    “那你到底是gān甚么的呢?”我问。
    “你一定要知道吗?”她问。
    “也不一定。”
    “那我不说可不可以?”她实在不想说。
    “当然可以。”我说。
    她舒了一口气,“那我不说了。”
    “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了?”我问她。
    “可以的。”她点点头,“今天我原本可以不来,但是我来看你。”
    “你怎么晓得我一定会来?”我问她。
    “我有那种感觉。”她说:“你一定会来。”
    “詹是谁?”我问。
    “一个朋友。我以前的男朋友。”她说。
    “我猜得到。”我说,“长得像我吗?”
    “高度很像。”她笑了。
    “他在那里?”
    “你怎么问这么多问题?”地瞪着我,“你又gān那一行的?”
    “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是写稿的。”
    “写稿?作家?”她跳起来,“真的?”
    “为甚么这样惊奇?”我淡淡的问她,“也是一种职业。”
    “是的,不过我没有猜到,我以为你是教师。”
    “我像吗?”我问。
    “你学问一定很好,”她看着我,很是羡慕,“我呢。我没有念过甚么书,我不认得甚么字。”
    “你──?”我觉得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稀奇吗?”她问:“我只上过小学。你也许不知道,很多人只上过小学,现在还有很多人不靠学问赚钱。”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熟。”
    “你很幸福。”她说:“但是我不该对你说这种话,是不是?我们应该很开心的说说话。”
    她打开皮包,拿出镜子照了照,那种镜子,在马路边随时可以买得到。那只手袋,显然也是假皮的廉价货。
    她是一个只可以远远看的女孩子,长得好像也不错,但是说起话来,完全不是那种味道,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这样子来认得一个女孩子,有什么意思,多邪门左道。这种事qíng小丁可以做,怎么我也在做呢,我的天。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知识不会很丰富,谈话不会很有趣,但是不讨厌。
    我不想让她看出我心中的意思,于是笑了笑。
    但我说过,她实在是聪明的女孩子,她已经晓得我有轻视她的意思了。
    她于是问:“我说得太多了是不是?”
    我缓缓的摇头。
    “真的没有?”她很担心的问。
    “没有。”我说。我心里很不好意思。
    她低头,用匙羹揽杯子里的茶。
    她那种神qíng,实在是不错的,小丁每天晚上看到的,也正是这样的神qíng,如果她出生在稍微好一点的家庭里,我想她会更好一点。
    她说过她只念到小学,目前这样,对她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
    她忽然抬起头来,“你用什么名字登小说的?我想看看,一定写得很好。我从来没看过小说。”
    “没看过,怎么会得说我写得好?”我问。
    “我对你有信心。我不喜欢看小说,因为我看得实在太慢了,而且没有空闲。”她说。
    “可是你好像很有空,”我说:“你怎会在这里。”、
    “坐在这里,对我是很重要的。”她严谨的说:“那不同。”
    我皱了皱眉头,她说这话,实在古怪了,我不太懂。
    但是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她自己觉得对就行了。
    她又问:“你有女朋友吗?”她盯着我看我的脸。
    我一怔,说:“以前有一个。”
    “你不要她了?还是她不要你?”她问我。
    才第一次与我好好的讲话,她问了这么多。
    “两样都不是,她去念书了。”我耐心的解释。
    “是。”她说:“我怎么会这么笨?早该想到了。”
    她有这样重的自卑感,我有点怜惜她。
    我看看时间,发觉晚了,我迟疑着,我好不好说要送她回去呢?
    “你要回去了?”她问我,“是不是?”
    她真是聪明,看到我每一个动作,我记得以前我对秀兰,也是这么的特别细心。
    (啊!秀兰。)
    我点了点头。
    “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她马上说。
    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我说。
    她很慡气,“没关系。我反正来了,多坐一阵。”坐在这里,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呢?
    我不明白。
    但是忽然之间,这个女孩子没了神秘感,我也没了好奇心,我想我明天是不会来了。
    而且我想我还是告诉小丁关于她的事qíng。
    我的心念转得很快。
    如果她今天晚上不来就好了,今天晚上不来,我还可以对她有许多幻想。幻想,真是最美好的东西,她的出现使我回到了现实。
    现实说:现在这么冷,还逗留在外边做什么。
    于是我不客气的站起来,我说:“那我先走了。”
    她好像也晓得我第二天不会再去的样子,抬头看着我。
    她忽然说:“你是像詹,特别是你说‘我要走了’的时候。”
    我只好再笑一笑,走了。
    外头的空气真是冷,我每喷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
    我将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几个圈,走到车子那里去。
    我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穿的衣裳可真的异常单薄。
    我又想起,我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我开动了车子,十分钟后回到家里,我拨了电话。
    小丁在家里。
    我把qíng形向他说了一遍,他简直跳了起来。
    “什么?”他说:“你?你──”
    “别唱京戏了。”
    “你好!”
    “没甚么,小丁,就是因为你生病了,才没告诉你,而且她──也没想像中的好。”
    “胡说。”
    “你听我说好不好?”
    “你一点朋友道义都没有,你这个人,我瞧不起你─.”
    “小丁,你会不会太言重了一点?”我问他。
    “你怎么会这样对我?你跟她说了些甚么?”
    “闲谈几句。”
    “有没有约会她?”小丁问:“老实一点!”
    “没有。小丁,她不是仙女,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还真的很多,不相信,今天晚上你可以去与她多谈几句。”
    “我一定去,我病死了也得去。”小丁说。
    “别这么梁山伯作风好不好?”我笑了。
    “你不能拿人家女孩子开玩笑。”他挂上了电话。
    我摇了摇头,挂上了话筒。
    早晓得他的反应这样qiáng烈,我就不该把这事qíng告诉他了,我想。小丁究竟是我的朋友,何必小题大做。
    但是我、心里却真是很想念那个不知道叫甚么名字的女孩子,她有一种很原始的味道,甚么都不懂,但是她有感qíng。
    太典雅的女孩子有一个缺点,太理智的女孩子也有缺点,懂得太多的女人更是不妙,像她那样,应该可以满足男人的自大。
    但是我不想那样对她,那样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况且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她又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女孩子。我喜欢秀兰。受过教育,可以谈天,旨趣相同,但是她就是太理智了一点,使我难以应付,她跑了。
    第二天,我到出版社去一趟,为稿费问题与老板吵了一场,结果是老板让了步。
    我心qíng有点开朗,与老板吵架得到胜利,是值得庆祝的事qíng,我决定下午去喝杯啤酒。
    我选定了一家酒吧,那种有点心的酒吧。时间也不太早了,约莫五点钟左右。座位上有几个水兵。
    这种现象,都是我们看惯了的,我并不以为奇。
    我叫了啤酒,但是当送啤酒的女侍出来时,我呆了。
    “你.?”我问。
    那个女侍穿短短的裙子,黑色的网袜,头发披在肩上,这不是她吗?
    她也呆住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在这里做女侍,怪不得了。
    但是做女侍又有什么不好,虽然裙子短一点,虽然工作时间怪了一点,她没有必要苦苦隐瞒。
    “你……”她意外的问:“这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