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能早就有了,只是不高兴推广给民众用而已,飞在太空的卫星都配备太阳能。”
    “战争呢?”
    “战争是胶着了,大仗小仗都不开……喂,我才不高兴当你的水晶球。”
    “你是未来世界的人。”
    “是。”
    “迷了路。”
    “是。”
    “老天。”他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陆宜。”
    “你有随身证明文件?”
    我把身边所有的文件全掏出来。
    他一件件翻匀,看得很仔细很详尽。
    “我信你,”他说着自书架子取出一大堆书籍,“我相信先知的话,我是科幻小说的信徒。但是我不知该怎么帮你。”
    “联络你的国防部。”
    “你不明自,双阳市没有国防部,双阳市不是一个国家,你忘了?”啊是,我如堕入冰窖中。
    “况且今日的科技如何能把你送回明日的家中?”
    我的面色转为灰败。
    “但是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起居,来,吃块杏仁巧克力。”
    我说:“你不明白,我有家庭,我是个已婚女人,有两个孩子。”
    “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这个看科幻、做糖果的花花公子。”
    “喂。”他愤愤不平。
    我奔回房中,关上门。
    只觉得前途茫茫,悲从中来,忍不住哭泣。
    那么大一个人失踪,他们总得搜索,一定得通知我的家人,还有,丈夫与我的感qíng再不好,也得表示关怀,不能让我就此消失在地球上。
    苦是苦在我没有消失,我仍存在,只是倒退五十年,来到这种落后地区,吃顿饭都要花上两三个钟头,俗语骂人:你越活越回去了。可不就应在我身上。
    我万分苦恼,怨气冲天。
    方某在门外说:“既来之则安之。”
    “我不会安之若素,这里还有战争,还有癌症,你们愚昧无知,我不要同你们生活下去。”
    他在门外也生气了,“你这个小女人,好不势利,照我看,你并不比我们进步多少,却开口闭口侮rǔ我们,把我们当猎头族土人办,你当心我把尊头切下来祭祖。回不去了还这么放肆,可知你们那社会风气多么坏,你好好的想清楚,再不高兴,你可以拿了你的车子走。”
    我痛哭起来。
    他还不罢休,简直象保卫地球,“你并没有利用价值,不必担心我把你卖到马戏班去。”
    他离去。
    整间屋子静下来。
    我开门出去取水,只觉得水龙头冷水有异味,不敢喝,想做茶,不会弄,手足无措,悲从中来,无限凄凉,要不,就顺从落后生活,见一步行一步,要不就一头撞死。身为超时代的人,应该提起勇气。
    渐渐冷静下来。
    我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找遍全屋,发觉他的衣橱中有一两件女装衣裳,形状古怪,难以上身,看了都令人沮丧。
    母亲还一直说她小时候女人穿得似一只孔雀,百闻不如一见。
    我呆在屋里,找到大量的书,却看不到有电子朗读机,我已疲惫不堪,那有心思睁大眼睛逐个字读书,只得放弃。
    想听音乐,方家的音响设备看上去很复杂很陌生,不知如何发动,也得作罢。
    一点安慰也没有。
    我试图静下来,集中力量,闭上眼睛,却什么部看不到、听不见。当然,电流不对,仪器如何发挥效能,我是完全被隔绝了。
    “为什么不看电视?”一把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是方中信,他口来了。我如看到亲人般,但又不想被他知道我这么热qíng,故此冷冷的别转面孔。
    他叹口气,“我知道你难过,设想叫我回到五十年前去,连盘尼西林都没发现,怎么生活。”
    我不出声。
    “但五十年前也有好处:家人间的关系比较紧凑,民风纯朴,生活节奏缓慢。人们多数懂得享受闲qíng……不是不可以习惯的。”
    我呆呆的坐着。
    “我相信你那边的科学家不会让你流失在此,这于逻辑不合,多笑话,试想想,你会比你母亲年长,这成何体统?”
    我缓缓的掉头过去,看牢方中信,“你说什么?”
    “令堂比你年轻,不是吗?”
    我非常震惊,我怎么没想到,自然是,母亲今年才五岁,这是不易的事实。
    “你母亲住在双阳市?”方中信也吃惊。
    “不但她住这里,我的外祖母也住在这里。”
    “我的天,你可以去找她,你可以看到她。”
    “不。”我害怕。
    “为什么不,你一点也不好奇?是我就不怕,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怕什么,那是你妈妈。”
    “不不不。”我叫起来,“不。”
    “镇静镇静。”他过来拍我的肩膀,“不需要此刻发动,想清楚再做。”
    我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唉,你看你,太令人失望,”他喃喃的说:“这么窝囊,我还以为你配有死光武器,能知过去未来,”又加一句,“原来同我们一样。”
    那里还禁得他如此奚落我,顿时以手掩脸。
    “我在qíng绪低落时,通常饱餐一顿,没什么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科学越是先进,人的意志力越是薄弱,试想想,此刻的qíng况还不太坏,要是闯到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去,那才糟糕。”
    他已经尽了力气来劝慰我,我抬起头来。
    “我口渴。”我说。
    “要不要喝点酒?”
    “不,不妥,给我简单、清洁的水。”
    “我听得懂,你放心。”他又不服气起来。
    他给我一杯水,杯子用玻璃雕刻,明亮可爱地盛着水,已经是一件艺术品。
    他摊摊手,“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我喝完水,把玩杯子。
    “短头发,紧身裤,最好的打扮。”
    我还是闷闷不乐。
    “想念孩子?”
    我点点头。
    “有多大?”
    “两个都九岁。”
    “孪生子?”
    “不是。”
    “怎么会?”他睁大眼睛。
    “胚胎在实验室长大,同时可以孕育无数个。”
    他很动容,“啊,这是一项伟大的发现,女xing怀胎实在太过痛苦,长达十个月之久,我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了。”
    我对他增加好感,只有上等男人才会怜借女人,越是下等的男人越坚持他们是两xing中之优越者,因为自卑。
    我说:“有很多母亲认为要恢复人体怀孕,亲力亲为亲qíng增加云云。”
    “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见过厂中女职员怀孕cao作的苦况,是以本厂的产假特别长,太不忍心。”方中信说。
    我赞同,“真落后是不是?号称万物之灵,光是生一个孩子便得牺牲一年时光,吃尽苦头。”
    我们俩在这个问题上绝无异议。
    “那么,”他终于去到细节上,“婴儿足月才领出来?”
    “不错,孕育期间父母可去探望,同托儿所一样。”
    “你也是那样出生的?”
    “是,我是第一代。”
    “普遍吗?”
    “每个小家庭都想有一子一女,成人得利用每一分力气投入社会,怎么可以奢侈到坐在家里安胎。”
    “说真的,在今日,也已经有许多职业女xing无暇在青期养育孩子。”
    “会有解决的办法。”我说:“稍等二三十年便可。”
    他苦笑,“长夜漫漫。”
    我才是不晓得几时天亮。
    “跟我出去走走?”
    “你是决定收留我了?”
    “还有什么办法,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会报答你的。”
    他看我一跟,“算了。我还要先在你身上下重本。”
    他带我去买衣服。
    走到时装店才真的教人发呆。
    我完全没有主意,方却似个中好手,他一定常带女朋友来选衣服,不然不会混得这么熟。
    他帮我选了一大堆白色的衣服,牵牵绊绊,宽袍大袖,我都不肯试,这样下去,我同其他女友有什么分别,真是哭笑不得。
    他说:“你别狷介,请松开眉头,我们纯是友谊。”
    我仍然无法释然。
    “来,走吧,到我工厂来参观。”
    “不想去。”
    “别钻牛角尖,天下不止你一个人有心事。”
    我无奈,只得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