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邝一颤,因他话语中的血腥和涵义而悚然大惊,几乎不能自已。
    “为何是我……”
    忽律冷笑加剧,瞥了他一眼,含着讥讽道:“难道你以为,可以不沾染污名,全身而退吗?”
    第164章急袭
    林邝有些颤栗,他仿佛呻吟的重复了一句:“满城人等……”
    他抬头看向忽律,却正看入后者眼中的闪灼,仿佛是空朦迷茫的,却又啜着冷笑,眼中闪着láng一般的彪悍残酷。
    “穆那的死,乃是因你而起----你若是不肯,很难让我相信你的诚意。”
    林邝咬牙不语,半晌,才沉声道:“好!”
    他也不言语,打马回旋,率了亲兵随从回营。
    雪峰晶莹洁白,高耸云间,让所有人都沐浴在璀璨光芒之中,林邝抬头望了一眼,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份雪洁晶莹,在他眼中幻化成一团鲜血,当头罩下!!
    他的面容抽搐着,最终凝住了杀机,“传我的号令,中军上下,全数开拔城中!”
    ……
    雪峰洁白高耸,在日光下耀出晶莹光芒,远望有如宝光重华,山脊上一行人,却是极为艰难地逶迤而行。
    那岩石直峻陡峭,几乎直指天幕,山石的晶莹白光,刺得人眼生痛,一块块巨大的白石,柔腻生滑,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艰难前行,率先而行的,却是一道素衣飘逸的身影。
    晨露身法轻盈,这等程度的峻山,对她来说并不难攀,把粗绳在大树上系紧扣好,后面的一行人,便能较为顺利的攀援而上了。
    即使如此,仍有不幸发生,有人脚下一滑,又没有抓紧,终于摔落山崖。
    他从高处落下,于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坠落,其余人甚至能看见他眼中的惊惶----片刻之后,一声沉闷的巨响,山谷中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大家继续迈步,决然的,在晶莹洁白的雪峰上前行着。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阳光从远处照来,这些缓慢移动的小黑点,也不过归为虚无。
    大约一个时辰后,晨露望着近在眼前的栾城,轻叹一声:“到了……”
    将士们正要松口七歇息,却见城中隐隐冒出几道浓烟,既粗且直,仿佛燃烧正炽。
    晨露的柳眉一挑,冷冷道:“还是来迟一步……”
    ……
    正在遥望这浓烟的,还有一对疲惫而悲伤的父子。
    忽律并没有穿平日的绸衣,而是着了雪白的裘服,他的幼子虽未成年,却也颇懂世qíng,知道兄长再不能回来,一双黑而圆的大眼,已经哭得红肿。
    忽律俯下身,以巾子替他擦gān泪水,温言道:“别哭了……”
    那小小孩童仍是哽咽着。
    “别哭了!”
    忽律低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哭泣,随即他有些歉疚的,抚摸着这圆小头颅上的短发。“别哭了,你哥哥在天上不会寂寞的,有很多人,会去陪他!”
    这声音温柔而清淡,让那孩子破涕为笑了。
    “真的吗?”
    “当然。”
    忽律微笑着,指着另一端冲天而起的浓烟道:“你看,那就是他们登天的云雾……”
    小小孩童看着,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拍着小手叫好。
    忽律望着那几道浓烟,露出一丝神秘幽冷的微笑来,唇边的细纹,因这一笑而深刻起来,却仍然可见他年轻时的英俊不凡。
    下一瞬,他的微笑凝固了----
    那冲天浓烟,很快便稀薄起来,那横天烈焰的火光,也再不得见,最后,那烟雾戛然而止,很快便消逝于日光雪峰之间。
    忽律的眼中,瞬间锋芒大盛!
    ……
    晨露率军到时,栾城中已化为修罗地狱。
    绝望的哭喊声在街巷中此起彼伏,血顺着青石的fèng隙流淌蜿蜒,有人困shòu犹斗,踉跄着逃到街上,却被士兵粗野的嚎叫追上,下一刻便被戳成蜂窝。
    那些刀枪剑戟,在日光下映出凛然光华,每一闪烁,便收割走一条xing命。
    晨露的黑眸因这一幕而灿然生辉,那一眼的惊心动魄,让身边换上轻甲的将士们心中一凛。
    “将这些……畜生,通通清除gān净。”
    仿佛是漫不在意的,她低低道,声音却无比清晰。
    随着她一声令下,兵刃金戈声顿时响起,府兵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能耀武扬威,却在此刻遭遇到正统jīng锐的急袭,血腥的甜腻在空气中越发弥漫。
    在这火光四起,人cháo奔流的混乱中,唯有那素裳高髻的女子立于高处的屋檐,仍是淡定从容,她的眼,越过这混沌纷乱,仿佛看到了另一端的愤怒。
    “忽律……还有林邝,我怎么会让你们得遂心愿呢?”
    低低的冷笑声,仿佛雪峰崩碎一般,透明澄澈。
    第165章生擒
    一切本来是万分顺遂的。
    林邝望着城中四散惊慌的百姓,任凭那些鲜血和残肢在空中飞撒,面色如初醒一般平静。
    “家主,这样的恶名一旦传来,我们林家怕是会被世人所不齿……”
    有亲信家将凑到身前,忧虑地低语。
    “无妨……”
    林邝悠然信步,以讥讽的口吻道:“世人应该知道----破城那日,此地的军民便被鞑靼人屠戮一空,剩余的一些,也在这次意外失火中丧生。”
    他冷笑道:“谁也不会想到,城破时殉难的,不过寥寥少数,这么多幸存的百姓,却是在城破那日主动投诚,苟且偷生的。”
    家将也点头附和,他无视眼前的杀戮,也笑道:“这些人其实早在城破时就已经被杀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腥风血雨中,居然颇为得意。
    只听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穿越城中的街道,两人骇人回首,却见朝廷的旗帜正随风飘dàng,昂然翻飞中,别有一种冷肃。
    ……
    接下来的一幕,对林邝来说,是混乱而绝望的,直到战马被弓箭she死,亲信挟了他并骑一马,他才发现,自方已是惨败于官军之手,显得残溃不堪。
    他望着周身围绕的千余骑,心中感到一阵悲哀----自己最为得意jīng锐的一万中军,居然只抵挡了两个时辰!
    身后尘烟滚滚,仍有无数的兵马在追击,他又是愤怒,又是恐慌,狠抽了几鞭,传令道:“加快!前方便是忽律可汗的前哨营帐!”
    残兵败将们都暂时振奋起来,林邝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心中更加沉重。
    这些官军彪悍冷肃,有着久经沙场的老辣,战力又是如此qiáng悍----这定是周浚麾下的jīng锐!
    他又是妒忌,又是愤怒地想道:周浚那个粗鄙武夫,怎么会乐意为朝廷卖力?!
    正在乱烘烘想着,身后那追击的官军,已是清楚地可以看见眉目了----
    尘烟纷嚣中,那清冽剔透的黑眸,含着诡谲的冷笑,直直she入他心中!
    那就是皇帝宠爱的晨妃吗?!
    他倒细一口冷气,想起传闻中她的厉害,不禁头皮发麻。
    晨露勒住缰绳,静待身边的将士围成半圈,将林邝bī停。
    “久仰了,襄王千岁……”
    她的声音清脆,仿佛是珠玉碰撞的碎裂,于不动声色中,自有一种幽寒。
    这般隆重的敬称,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讽刺----林邝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他眼中喷着火焰,呻吟一般地骂道:“贱人……”
    晨露只是微微一笑,身边将士齐喝一声,正要将圈围拢,却见不远处一团烟尘,中间一道láng旗高扬。
    “忽律的前哨来得好快……”
    晨露在不愿耽搁,从袖中抖出丝绢,将林邝五花大绑后,便缚于马背,一行人堪堪离去,鞑靼军的前哨追赶一阵,也就罢了。
    “我们的行踪已经bào露,全军仍从雪峰山撤回吗?”
    镇北军中的偏将,不无忧虑道。
    晨露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鞑靼营帐,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可算是胆大妄为的决定----
    “不用撤回了,我们坚守栾城。”
    ……
    “简直胡闹!”
    皇帝接到信使的急件,略一展看,气得面色大变,他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她率领这一万五千人,居然在鞑靼人眼皮底下据城坚守!!”
    周浚接过信笺扫了几行,也觉得颇为棘手。
    “栾城军民损失惨重,可补充的人员并不充分,在那里守城,怕是只能坚持三日。”
    他下了判断道。
    “为何要这般冒险?!天朝没人了吗?”
    皇帝气得文无论次,瞿云正在一旁等候消息,他看着不是事,使了眼色让周浚先退下,等到室中只有两人,他才劝道:“她如此作为,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
    皇帝气得不愿开口,眼中却露出询问的狐疑。
    “因为先前那招借刀杀人,虽然成功,却惹来忽律狠绝的报复----晨露的禀xing,是绝不会坐视百姓被杀的。”
    他见皇帝仍是焦虑,又补充道:“她虽为女子,却很有大将之风,若没有胜算,也不会如此作为。”
    皇帝正要回答,却听秦喜进来禀道:“皇上,云嫔求见!”
    第166章暗思
    “她来做什么?!”
    皇帝正为军务烦恼,不悦地皱眉,又想起皇后视她做亲信,于是唤她入内。
    瞿云刚刚回避,便见裙裾如云般从眼前dàng过,一阵香风拂过夹巷,再抬眼,她已进了皇帝寝居。
    “臣妾见皇上夙夜辛劳,给您熬了点莲子羹。”
    云嫔笑得婉约,将白玉盅端到桌上,见皇帝不置可否,又道:“宫中信使刚刚送来娘娘赠我的绣品。”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厚帕,上面绣有观音送子,又拿起桌上裁纸刀划开一层,于是皇后的密信出现在眼前。
    皇帝接过看完,温言赞慰了她几句,以赐了些金银珠玉,也不理会她哀怨求恳的眼神,让秦喜送她回自己的院落。
    “云嫔娘娘大约是指望皇上留夜的……”
    秦喜斟酌着道。
    “目前朕没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