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这人说话经济实惠。
    “我去准备文件。”
    我坐在一角喝咖啡,陆续有女客进来,有的一买便是两三户,汪翊对我说:“十八个月后可以入伙,届时我会知会你,如果价钱上升,你大可脱手赚一笔。”
    我微笑,“那么,你是我的财政顾问。”
    汪翊也笑,“不敢当。”
    他并没有进一步要求喝茶吃饭,我觉得他很平实。
    我签下名字,成为业主,此刻,我得找一份新工作。
    叫丽蓉帮个忙吧,她有办法。
    我正在淋浴,忽然有人揭开浴帘,我尖声大叫。
    “是我,朱咪,是我。”
    原来是丽蓉回来,我连忙披上浴袍。
    我俩异口同声:“发生什么事?”
    “我在想问你,我有线报,说古与郭闹得一塌糊涂,关上大门,找律师清盘。”
    我点点头,郭沛终于讨回公道。
    “他们不是和平分手吗,你躲在这里,你一定知道首尾,来,把真相告诉我。”
    我边擦头发边说,“郭太太与古志的事你知道吧。”
    “老古也真好胃口,沪人说的:叫花子吃死蟹,只只好。”
    “广告公司不过几个客户,三五台电脑,清了盘换个名字重头来过好了。”
    “你扮演什么角色?”
    “我?”我睁大双眼,“我有什么能耐?”
    “他们都喜欢你。”
    “他俩何尝不喜欢你?凡是年轻的,皮肤光洁,肌ròu结实,他们通通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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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沛有还好些。”
    “郭氏有殷红,她等了他是有三年。”
    “他不承认,小小一家广告公司,闹得想座后宫。”
    我说:“我与那两位叔叔没有关系。”
    “可是我听他们说古某给你两间公寓选择。”
    “他们两个都不可爱。”
    “唷,还要看得上眼,你从前的男朋友,都英伟过人?”
    我坐下正经说:“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官样地方很肮脏,你不会习惯。”她取了一瓶冰冻啤酒,对着瓶嘴喝,“我当初进去统计处,在上司房外小角落坐,连挂外套的地方也无,那中英混血儿竟叫我当信差,送新闻稿到记者家,还有,左边做一个同级中印混血儿,不谙中文,我得替他写译文。”
    我微笑,“可是,都过去了。”
    丽蓉悻悻然,“我认识了霍德叔。”
    “丽蓉,你有办法。”
    “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出办法。”
    “我需要工作,你不是连这点能耐也没有吧。”
    “我帮你看看,你还要找一个男朋友。”
    “我自己会找男朋友。”
    “不是那种吃饭一人一半,水电一人一半那种男友。”
    我叹口气,拨电话给外婆问候。
    外婆答:“我很好,有十多个电话找你。”
    “别去理他们。”
    “可是电话铃声不断,十分讨厌。”
    “把cha头拔掉好了,或是接到录音机上。”
    “是你我怎么办,我总要与你说几句。”
    外婆十分天真,我笑起来,“八点那个才是我。”
    “对,对,我怎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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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丽蓉进来:“朱咪,换件衣服,带你去吃饭。”
    她的口气嚣张,我不禁笑出来,“去何处?”
    “伦敦会所。”她神气活现。
    那是外国人聚集的地方,且都与政治圈有关,尤其是各国大使馆职员,是个幽静地方。
    “下次吧,我累了,改天才去见识。”
    “你不是说要找工作吗,德叔请客,你有事可同他亲口讲。”
    我点点头,人到无求品自高,我偏偏尚有所求。
    丽蓉吩咐:“换件裙子。”
    我打开行李,一怔,啊拿错袋子,这是外婆放她旧衣服的包包,我拎出一件乔治纱宽身旗袍,苦笑,又要向丽蓉借衣裳了。
    谁知丽蓉走进来看见,“哗,从何处找得这样漂亮旗袍?”
    “我——”
    “我帮你打扮,这是五十年代的服饰可是,配妹妹头,露趾鞋。”
    我笑了,试穿,出乎意料之外合身,只需熨一熨。
    伦敦会所那幢建筑物在二次大战后重建,与我一身打扮同龄,到也想配。
    英国人霍德比我们早到,见到女生,立刻站起招呼,扣上外套头一粒纽扣,礼貌周到。
    他已经上了年纪,但一看就只是斯文读书人,皮肤牙齿与手指都打理得十分整洁,一口女皇英语,陪我们说着天气。
    丽蓉这座靠山还算体面。
    她提醒我:“说呀,你想要什么样的工作。”
    霍德意外,“朱小姐要找工作?”
    我点点头,说明来意,并且简约地提到履历。
    霍德沉吟:“局里工作不好做,上边往往四五层上司。”
    丽蓉抱怨:“暗无天日。”
    我只得陪笑。
    霍德说:“我介绍你到一间图书馆上班吧。”
    第八章    102-103
    丽蓉说:“咪咪的意思是,局里比较稳定,福利也好。”
    “嗯,我正聘请新闻秘书,你可以胜任吗?”
    丽蓉问:“我怎么不知道,那是我的职位。”
    丽蓉如此刁蛮,霍德却觉得是种享受,他笑了。
    丽蓉腻嗒嗒地说:“我要近看你。”
    霍德只会说:“好好好。”
    我轻轻说:“我去洗洗手。”
    走到走廊,转身一看,只见丽蓉嘟着嘴与霍德在谈条件,我不禁微笑,霍德当然是聪明人,可丽蓉是客人儿中的jīng英,旗鼓相当。
    他有六十岁了,暮年,第一任妻子也许在老家,子女肯定都已成家,他原本可以告老回乡,可是却留恋东方都会的妖异。
    还有,到什么地方去找丽蓉如此漂亮的小女朋友。
    这时我左肩轻轻碰到一个人。
    我与他异口同声地道歉。
    回到座位上,听见丽蓉说:“这块鳕鱼是前年捕捉的货色。”
    正在吃甜品,忽然有人走近,霍德抬头,连忙站起来,“sirjack,许久不见。”
    我一看,这正是与我肩膀相撞的男子,只见他脸容清矍,白发白须,笑说:“大维,请与我介绍两位女士。”
    霍德连忙说出我俩名字。
    我并没有与他握手,只见那边的朋友朝他迎上。
    他朝我们点点头去了。
    丽蓉问:“那是谁?”
    霍德答得很好:“地位比我高的人。”
    丽蓉诧异:“是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咪。”
    我连忙分辨:“才没有。”
    霍德笑,“今晚朱小姐的确十分漂亮。”
    丽蓉问:“我呢,那我呢。”
    看到没有,这叫艳福,霍德的孙儿怕不比丽蓉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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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累了,我想回家。”
    霍德连忙说:“我送你俩。”
    我在丽蓉家躲了整整一个星期。
    连外婆都说,可以回来了,无人打电话来了。
    这么快?我遗憾,已经忘记我了?
    我还以为古志会派人来暗杀我,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我爱死你,我恨煞你……”可是没有。
    现实世界不是这样的。
    我问外婆:“门口有无可疑人物?”
    “我也小心留意过,没有。”
    挂上电话,我问丽蓉“古与郭怎么了?”
    她意外“你怎么反过来问我?”
    “有何新发展?”
    “拆伙后两家新公司都宣告解散,古与郭不做广告了,他俩到内地发展地产。”
    “就那样。”啊,不了了之。
    “他们是水(这两个字看不大清),变色龙,有的是办法。”
    我轻轻说,“这都会里通通是牛鬼蛇神。”
    “霍德将替我弄一张英国护照,他会派我到伦敦工作一年,随即设法申请。”
    “你现在拿什么证件?”
    “绿色无国籍小簿子,讨厌煞人,连到日本都得在入境站前罚站接受盘问,似我这般时髦女连一本护照也无,如何见人。”
    我微笑,是的,我们这一票出身欠佳的人,什么都得靠自己:读大学,箍牙,办护照,买房子……,均靠自己两只手:夜半月塘照瘦影,卿需怜我我怜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