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你们没有说明原委。”
    他声音越来越低,他们都喜用低声与我说话,深信我听觉良好,有时低如耳语,我并非每个字都听得明白。
    “三十年了┄┄,我当初认识他,他是英伦买办,我在大学读书,到他公司见习,我仰慕他┄┄我不能在今日放他走,他突然叫我取了遣散费离去,试想想——”他哽咽。
    我终于明白了他俩的暧昧关系。
    “不要去东京,你会遭遇到车祸。”
    我突然呕吐。
    “你到北美去避一避,你会听到消息,凭你聪敏,你会知道几时才可回到本市。”
    我用手捂住嘴巴。
    “不要难过,弱ròuqiáng食,社会食物链上最弱小的是年幼孤贫女,一点气力也无,任人吞噬,你要站起来。”
    他拉开玻璃门,轻轻出去,拉开大门,走了。
    外婆过来,“小咪,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可要叫医生?”
    我摇摇手。
    我像捱了一身揍。全身每一寸骨骼肌ròu都发痛。我缩到g上,像胎儿般蜷缩。
    不知熬了多久,我撑起g,时间还早,我到旅行社订飞机票。
    我问:“北美洲最北在何处停站?”
    “加拿大温哥华吧,小姐。”
    第十一章    154~155
    “不,一定还有极北之地。”
    “阿拉斯加的安哥烈治,但是你去该处gān什么?”
    “还不够北,地尽头是何处?”
    旅行社职员笑了,“小姐,你可是要观赏北极光,不用去那么远,我们查一查地图。”
    “这里,这块地叫什么?”
    “这是加拿大育空省最北城市纽域,位天麦肯氏河旁。”
    “有公路抵达否?”
    “有,但是,从阿省爱们顿国际飞机场出发最近。”
    “是租车子吗?”我问。
    “要租承小型飞机前往,麦肯西河向北流入宝馥海,进入北极圈,再与北冰洋结合,再也没有更北之地了。”
    “是地尽头?”
    “可是那样说。驶得过北冰洋,你会抵达北极磁场。”
    “啊,引人遐思,有人住吗?”
    那天旅行社的人不多,他很有兴趣向我卖弄他的地理知识。
    “小姐,怎么会没人,人口爆炸,育空省发现了钻石矿,白马市十分热闹呢,但是印纽域就不知道了,我没去过。”
    我想一想,“替我订来回飞机票以及小型飞机与机师。”
    “小姐,你住亲友家?”他提醒我。
    “请你代我找一个住宿地方。”
    “多少天?”他得意洋洋。
    “一年吧。”
    他愣住,“什么?”
    我付了现金,填写表格。
    离开旅行社时看到玻璃窗上黏着宣传标贴:天涯海角任意畅游,本社专门包办寻幽探秘团:秘鲁,火地岛,马达加斯加洲,蒙古,西伯利亚……
    我又要离开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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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中,张妈替我开门,yù言还休。我问:“张妈,
    你有什么疑问?”
    “史律师是聘用我的人,他来了又去了,脸色难看,可
    是不再雇用我,你会辞退我?”
    每个人都只关心他的私人琐事,我不敢讪笑张妈,她的
    工作她的营生当然最最重要,于是我向她保证:“你放心,
    有外婆就有你。”
    她安心转身去工答。
    我进外婆房间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gān很瘦,薄薄像绢
    纸一般皮肤贴住筋骨,皮肤可以往上推,打褶,像纸巾般。
    将来,我的一双手也会变成这样吧。
    外婆问我:“什么事,脸上又写着一个难字。”
    我摸着面孔,“我脸上有字?”
    “可是要随丈夫往外国定居?不必担心我,我独居已成
    习惯,这一点病也难不倒我。”
    “外婆你真体贴我们。”
    她说:“理应我用大屋把你们装起照顾衣食住行,可是
    我没有这个能力,难道还设法为难你们不成。”
    我放下几叠支票,“这是张妈薪水,这是应付母亲勒诈,
    这是生活费……”
    “他对你很大方。”外婆叹气。
    “是,这点他做得很好。”
    这时张妈进来说:“小姐,电话找你。”
    那一头是积克凯达:“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起程与你
    在东京会合。”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觉异常。
    老狐狸已经成jīng。
    我轻轻问:“你身体如何?”
    “不必挂念,我有专人照应。”
    “史律师会同行否?”
    “他在西赛尔群岛做帐,我前天才见过他,我同他说:每
    次我凝视你的面孔都觉得喜悦,你那小小晶莹的容颜如有一种
    光彩映照,十分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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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言。
    他笑:“我好转行做诗人了,我们明天见。”
    “再见。”我轻轻说。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想利用我,结果反而被我掌握了最
    佳机会。
    就这样,我一级级自社会梯子往上爬。
    第二天一早,我约见汪翊。
    我一直称他汪先生,他叫我朱小姐。
    他见到我很兴:“朱小姐,有什么事?”
    我凝视他,低声说:“你是知道的。”
    他一怔,明白了,有点儿尴尬,“不比你,朱小姐,我出来做
    事已经有一段时间,道听途说,对一些流言,颇有印象。”
    “你们都知道积克凯达的事?”
    他相当谨慎,“嗳,朱小姐你应当更清楚。”
    “我已取消婚约。”
    他跳起来,“那多好,不不。”他连忙设法控制一张嘴,“我
    的意思是,真是万幸。”
    “你仿佛知道得不少。”
    “朱小姐,英龙钱庄历史悠久,服务周到,深受客户欢迎,他
    们的政策是存款利率比外头银行高四分一厘,贷款利率低四分一厘,
    已经客似云来。”
    “最近发生什么事?”
    “一向声誉甚佳,可是约六个月之前,传出有人擅自挪动客户
    存款,警方商业罪案组已着手调查。”
    “还有呢?”
    “其余我就不清楚了,事不关已,已不劳心,可是客户听到消
    息要取回本利,也都可以顺利达到目的,英龙危机重重,我劝客户
    速退。”
    我看着他墙上挂着的证书,“你是商务律师,又是测量师,还
    在金融经济系领了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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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当。”
    “我想正式聘用你作为我的财政顾问。”
    他一愣,他一定在想,这女子有什么财产?
    我把史氏给我那个大公文袋放在他桌上,“请把这叠文件用普通文字解码,我过些日子来取。”
    “朱小姐,我收费——”
    “汪先生,你照收好了。”
    “朱小姐,多谢你信任我。”
    我轻轻说:“我一直觉得我可以信任你,不过,我的直觉,与一般女子的直觉一样,时时出错。”
    他听了恻然,看着我说:“我不会辜负你。”
    我说:“我要远行,我想独自静一静。”
    “朱小姐,你不如带一枚手提电话。”
    “我去的很远,我不知该处有无讯号。”
    他自抽屉取出一只小小电话,“你带着它,放心,我不会骚扰你,你别小觑这枚电话:拍照,传真,录像,无所不能,是件法宝,同学面积覆盖全世界。”
    我不禁微笑。
    他又说:“我会好好研究这叠文件。”
    他送我到门口:“你要小心。”
    “我这上下连路都不敢走了。”
    我到旅行社取过飞机票及其它订单,启程往飞机场。
    信不信由你,我又碰到上次那个贵妇,她也认得我,向我点头,与我攀谈。
    “你父亲是谁,做哪一行?”
    我没有回答。
    过一会她说:“你不谙中文?说英语好了。”
    幸亏我没有坐在她邻座,可是她还是说:“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长的不错,学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