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电脑看着他,“我做了红枣糯米粥。”
    “这么复杂?”
    “你不知道慡方便,华人超级市场有整罐去核红枣出售,糯米分好几种。”
    “是麦肯西中路那间?”
    “正是,那小小商场将改名福来坊,本来由西人主理的理发店、镜框店衣洗衣店等,都叫华人业主收回店铺,改租给同胞,不久,走进商场,不用说英语。”
    “这其实不大好。”
    我答:“天天讲英语也怪累,只要法律允许,有何不可。”
    “连年轻一辈如你都这样想,呼。”
    “五十年前,华人还是梳猪尾的洗衣伙计及苦力、吊梢眼、刨牙、gān瘦,今日你问他们对华人的印象,他们会说:有节蓄,喜欢置业,及督促子女勤学,命子女学医……数十年间叫西人全盘改观,靠的是什么?”
    王旭笑了。
    “我的一个同学,一家四口都是会计师。”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是唯一提高华裔地位算途径,一味抗议如红人与黑人,有个鬼用。”
    “这些话不要在街上讲,请勿以为言论自由等于口不择言。”
    我的天,怎么会谈到这样严肃的话题。
    第六章    我连忙说:“今日我看到一双售价五百多元的血红漆皮四寸高跟鞋。”
    “对你无益,你会摔死。”
    我俩手挽手到闹市去吃越南法国菜。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不香甜,电话铃声叫醒我。
    我一听,惊醒,额角冒汗,我追问:“何处警署?”
    “多市北约区警署麦警长,拘留人名叫李圣琪,她自称是你表姐,你愿意替她jiāo保吗?”
    “她犯什么事?”
    “醉酒驾驶,兼藏有毒品。”
    我气忿,“与我无关。”太不争气了。
    “余女士,我看你还是来一趟的好,她衣冠不整,在拘留所会吃亏。”
    “她没有其他亲友?”
    “她大醉,只说出你的电话号码。”
    我叹口气,“我要大半小时才可以到你处。”
    “我明白,小心驾驶。”
    我洗把脸更衣驾着簇新路华车出去。
    公路上寂寥荒凉,我又没有听收音机习惯,这时,好不后悔出手救助圣琪。
    她已名成利就,可是要紧关头,只记得我一个人的电话。
    半途电话响,王旭问:“你深放不告而别到什么地方去?我一觉醒来,你已不见。”
    “我正往北约警署,一个朋友出了事。”
    “你不宜理会损友。”
    “我自己也是别人的损友。”
    “当心,我本应与你同行。”
    “我替她jiāo了保便即回。”
    “她?女子都那么胆大妄为?”
    我赶到警署,麦警长带我进去,门一打开已闻到便溺味,我用袖子掩住鼻子。
    只见一个女子大字型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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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警长说:“她本与其他人关一起,可是怕有人袭击她,所以--”
    只见圣琪面色煞白,不醒人事,可是喉咙喃喃发出咕咕声音,“不管我事”,好像又似“什么好事”。
    她衣不蔽体,我连忙脱下外套替她穿上,把她扶到木櫈,她东歪西倒。
    我问:“缴了保可以带走她?”
    “这里,五千元。”
    “她无大碍?”
    “她会吃官司,替她找律师吧,她持美国护照,你得担保她不离开本市。”
    他把圣琪手袋jiāo到我手中。
    我扶着圣琪上车,把她放在后座,疾驶回家。
    她在后座唱歌,不知怎地,语声曼妙,十分凄凉,她唱:“太阳下山明天还是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照样的开--”
    我不由自主跟着唱:“我的青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小鸟一去不回来。”
    她沉睡去。
    我扶着她上楼,刚好王旭出来,帮我把圣琪拖进浴室,和衣放进浴缸。
    他说:“损友。”
    他拧开莲篷头,冷水直往圣琪身上淋去,她挣扎惊呼。
    我把水调好温度,希望可以冲掉她身上臭味霉气。
    王旭说:“我要到温埠开会,三天后回纽市打理一些业务,我们再联络。”
    “明白。”
    他看一看浴缸里落水狗般的圣琪,“当心这个损友。”
    他拎着简单行李离去。
    我把一路咒骂的圣琪拉出来,替她穿上浴袍。
    她摔倒在g上,这是我发觉她又把头发剃得小男孩那般短。
    “发生什么事,你如何会在多市?”
    她看清楚我,“是你,”她比我还吃惊,“家亮,我怎么会在你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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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她:“是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警署。”
    圣琪頽然,“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址,你又救了我。“
    “你言重了,圣琪,你需要找律师。“
    “我明白。”她挥挥手,想找什么,我把手袋jiāo回她。
    她在手袋夹fèng找到一枝香烟。
    我急问:“还记得我家规矩吗?”我把烟抢过丢掉。
    “你这千年不变的书虫。”
    “你呢,快自粉蝶变为妖jīng。”
    我们相视而笑。
    “家亮,我时时想起你。”
    “我也是,但这不表示我原谅你。”
    “看样子你好像还没有毕业,家亮,世上已千年。”
    “是你的日子过得太浓缩,圣琪,别来无恙乎。”
    她摇摇头,“我遇到极大错折。”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在格村的店铺不是刚开幕?”
    她叹口气,“我与赫左闹翻,他逐我出门,收回店铺,连已制成的首饰也不发还给我。”
    我立刻知道事qíng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与我订的合约就是如此刻薄,有关犹太人所有传言都是真的。”圣琪沮丧。
    我看着她,难度她没有错?
    “我完了,我一无所有。”
    “可是我刚在时尚杂志--”
    “那是六个月之前的事了。”
    “你的名人朋友呢?”
    她不出声,在手袋里找到两粒药丸吞下。
    我给她喝热粥。
    我对她说:“不要紧,你还有你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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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琪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小亮,你真是一个纯真的好人。”
    “圣琪,你大可另外找合伙人。”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圣琪,赫左为何把你撵走?”
    她先不出声,我也猜到一二,她随即轻轻回答:“他怪我瞒着他与朋友一起。”
    “什么朋友,异xing朋友?”
    “他已经七十多岁,混身老皮打转,肌ròu如棉花,口腔发臭。”
    “圣琪,是你自愿签下的合约。”
    “是我咎由自取。”她低下头。
    “你努力从头再起吧。”
    “累死人,”她伸个懒腰,“做人真累。”
    “先好好睡上一觉,身边有钱没有?”
    她点头,“我有点积蓄,你少担心,我明天就回纽约,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爱人?小亮你也有男伴了?”
    我拉下脸对她说:“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亲手用刀切下你的头一脚踢进大西洋。”
    圣琪一怔,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个年轻人,我以后也没再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名字。”
    我沉得凄凉,这轰炸机不知她造成何种创伤。
    “那时我们都年幼无知。”
    我摆手,“越描越黑。”
    “我明天就走。”她的确透露歉意。
    圣琪遵守诺言,第二天就走了,留下一件纪念品给我,是一枚jīng致白金双翼项链,我顺手戴上,唏嘘不已。
    若不是因为邓剑华这个过节,我与圣琪一定可以时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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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两天我的小公寓来了稀客。
    有人按铃,我以为是同学,打开门,看到一个壮汉,他问:“是余小姐吗,赫左先生想与你说几句话。”
    他让一让身体,我看到他身后的白头翁。
    再也没有比他更整洁的老人了,西装毕挺,皮鞋铮亮,他彬彬有礼,“余小姐,我叫赫左,恕我不约而至,我们曾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