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高速。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准确无误的出现在纪家的院子里。
那时候梁夏正踮着脚尖踩在小石凳上剪葡萄,因为热,本就白皙的脸此刻白里透红异常好看,鼻翼两侧是晶莹的汗,眉毛微微皱着,但是看上去很开心……
没有他,她似乎过得更好……
看着她左摇右晃的身子,他一惊,伸手去接,还好……是倒在了他的怀里,有惊无险……
他紧紧地搂着她,合上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以缓解刚刚的紧张。
梁夏似乎还没有缓过神,吓得也是不清,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男人时,更是惊讶,平时不怎么利落的人,一个弹跳就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
大眼睛瞪得溜圆,神色紧张带着微微的不安和慌张嘟囔“你……你……怎么又过来了?”在她的印象里,婚姻关系结束以后,那基本上就是不相往来,就如纪伯伯和陶阿姨一样。
纪伯伯和妈妈结了婚以后,陶阿姨出去每月来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基本是不出现他们的生活里的。
所以离婚之后严卓的频繁出现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严卓的眉毛自然而然的又皱在了一起,不悦的夺过她手里的剪刀“危险不危险啊?你还当……你爬那么高干什么?这要是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我不是没摔下来吗?”她不服气的辩解,皱着鼻子,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但是声音却很大,丝毫听不出来她害怕他。
也许是离了婚的原因,他想。
但是这样的发现并不影响他高兴。
“万一摔下来呢?刚刚不是我接着你不就摔下来了?摔到石头凳子上,万一,在被剪刀扎着了怎么办?嗯?不是没有可能!”阳光还是有些大,照的他头疼,眯着眼睛,像是看得了最危险的敌人,越分析就越是后怕,嗓门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最后变成了训斥。
“你吼什么吼?”她昂着脖子,脖颈上的青筋突出,瞪着他,声音不大但是火药味十足,看着他愣住的样子,有微微的低了头。
“我们都离婚了,你管不着。”说着转身就要走。
离了婚,就管不着了?
他无奈的笑,看着她气呼呼的往前走的样子,突然觉得,她若是不怕他,两个人逗逗嘴也是好的。
随即丢了剪刀在石桌上,追了上去。
“谁说离了婚就管不着了?我不是为你好吗,你还给我摔脾气了……”
第二十六章 怨恨
应雅芸回到a城之后,日子照样忙碌,经常被学校邀请去开各种各样的讲座,今天也是。吉安因为要照顾陶阿姨,不能天天在这里呆着,只是时不时的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自从那次搬家以后梁夏便感觉到了彼此之间关系微妙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之前每次说起离婚的时候,他都是同意的,唯有这一次,他要她慎重考虑,不过,还好,至少他没有反对。
也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各种各样的照片拿回来给她看,两个人一起讨论,哪个更合适些,但最后都是被她调侃够了,他才笑眯眯地收起照片,偶尔幽默一句,“这些人都配不上我”梁夏不屑地抨击他自以为是,他则信誓旦旦的一定要逮到机会报仇雪恨。
两人默契的把关系定位在兄妹:他是爱妹妹的哥哥,她是喜欢哥哥的妹妹。
很疏淡。也很美好。
单纯简单,让他们相处的很快乐。
只是偶尔的从他的眼睛里还可以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情感,但很快的,在她捕捉到具体内容之前那丝不一样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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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夏身上穿着夸张的卡通图案的背带裤,让严卓忍俊不禁,跟在她后面哈哈大笑。梁夏想着不回头,就是不回头,赌气的不回头,让他去笑!可是还是回头了,他竟然笑的仰躺在了沙发上,梁夏懊恼的转身上楼,却被他叫住。
“哎,请问你几岁,五岁还是六岁,穿这种衣服!”梁夏心里气,但嘴巴抿了抿还是没有说什么,快速的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以后收拾他面前的桌子,声音很小,可是他完完全全的听见了,她说“那我也没幼稚到天天看阿童木……”
他听了瞬间石化……
脸上成一条黑线,似乎头顶有黑乌鸦飞过……
是的,他唯一的不符合成熟男人身份的就是对阿童木很是偏爱。
被她戳到痛处,他干咳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再开口扳回一局。
却被她踢踢脚。
“起来,我要打扫卫生。”
他听话的抬起脚,看着她费力的收拾东西,忍不住又手贱了一回,伸手拉她坐回沙发上。
“阿姨呢?这活不是阿姨干吗?”
他的手还放在她腰上,她脸一红,身子侧了侧。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我妈不在家。”前几次他过来都说是要找妈妈的,可是她真的不明白,一个前女婿和一个前岳母有什么可聊的,她也曾婉转的跟妈妈说过,“不要让他再来,这样不好……”
可是应雅芸不在意,她说你跟他离婚并不代表我们都要和他断绝来往。
应雅芸少有的固执,她实在是拗不过。
他不理会她,接着环着她的腰,手指很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腰,道,“你胖了。”梁夏忍无可忍拍掉他的手,转身上楼躲在房间里再也不肯出来。直到他敲门说:“我走了。”这才开了房门。
躲在门旁的严卓看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笑呵呵的点点她的脑袋。
“我真走了,跟妈说我来过了……”下了楼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唉声叹气。
“哎,真可怜连午饭都还没吃。”话刚落音表情就来个180度大反转,笑嘻嘻的哼着小曲就出了房门。
梁夏沮丧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离了婚,他反而比以前更亲密了。
严卓每次来后纪家总是要发生点小变化,上次是换了厚厚的新地毯,上上次是请人专门修了花园,这次,他走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新阿姨。
这样怪异的离婚后的关系,让她实在难以接受。
离婚对于她来说就是: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而现在,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他们看起来却更像是闹着别扭的小夫妻……
如今看来这段婚姻对她来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儿戏,也免不了以传统的结局收尾:一个没有爱的男人和一个为了自己所谓的爱而牺牲的女人,终于在无数的争吵过后以异常和平的方式结束这段始终温暖不起来的婚姻。
说实话在幼儿园工作的那段时间,她也曾被温暖的假象迷惑,她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和他平平淡淡的过足一生。
许多人不都是那样的吗?没有爱情也可以维持婚姻……
妈妈和纪伯伯之间并没有纪伯伯和陶阿姨那种所谓的爱情,但是,最后陪在纪伯伯身边的却是妈妈。
而陶阿姨和纪伯伯几乎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也就是从那时候她就觉得,爱情,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弄不好好可以成为互相伤害的利器。
只是,很多时候,看着他的温柔浅笑,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那么多的夜里,他的狰狞,他的冷酷……
她这个人很奇怪,对伤痛感知向来是后知后觉,却又能比平常人更加持久的感觉伤痛。
每每那些伤痛快要消失的时候,她会亲自再次揭开它,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鲜血淋漓,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溃败流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离婚的事情她一直都有顾忌,起先是吉安,后来是纪伯伯,再后来是妈妈。
等到这些人或是离开,或是对她离婚的态度明朗化的时候,她也就没有必要再沉溺亦或是义无反顾的死于这场婚姻的漩涡中。
离婚证书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在这场婚姻中她除去一身的伤痛什么也没有得到,也没有人因为她心甘情愿的牺牲感到一丝一毫的幸福……
也就是那时,她才发现,受伤害的不止她一个。
那些曾经被她当作这场荒唐婚姻存在的理由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受到了伤害。
但,离婚那天,对于他的那一句保重,真的是真心实意的。
忽略去那些让她难以忘记的伤害,这个男人,不算坏。
看着新来的保姆在房间里忙来忙去的样子,她心里有些郁燥,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前天来,昨天来,今天来,也许明天还会来,她捂着肚子,感受生命一点点的膨胀,终于再也忍不住找到了应雅芸,她思前想后的终于说,“妈,我想搬出去……”正在翻老照片的应雅芸闻言抬头隔着老花镜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问,“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她坐在应雅芸的身边,摩挲着还很平坦的小腹,叹口气“这个孩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她生病住院的那天,就被查出来怀孕一个月,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吉安悄悄的瞒住了所有的人,直到,她说想要离婚的时候,她才被告知怀孕了。
当时的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唯一感觉就是:真抱歉,小宝贝你来的不是时候。
她坚持要去做人流,但是医院的医生说她天生的输卵管不通畅,这个孩子已经是个意外了,不建议流掉,也就是说,如果流了这个孩子,她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宝宝。
为此她纠结了很久,整夜整夜的不能睡觉。
瞪着天花板发呆,然后等到天明。
她不能失去这个宝宝,但是也不愿意这个宝宝成为她的牵绊。
如若留下这个宝宝,那么她的一辈子和严卓这个人,和严家那就是牵扯不清了。
可是……
最后和妈妈讨论的结果就是孩子留下,不告诉严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严卓由她一个人独立抚养孩子。
听了她的决定,吉安脸色淡漠,平静的问,“你做好准备了吗?一个人抚养孩子的苦,你可知道?你很有可能失去生活的很多乐趣,你很有可能,生下这个孩子就会后悔,也有可能,半途撑不下去……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觉得这样对于严卓公平吗?”她听了摇头脸上带着少有的决绝。
“吉安,我只知道,我要这个孩子,而且我要离婚。”
她转身上楼,吉安身子一晃,挡在她的面前,问,“那么坚持的离婚到底是因为阿姨知道了麦兆辉的存在还是因为他毁了纪远留给你的回忆!”他声音冷冽,眼神淡漠,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再问着她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吉安,这样冷漠的吉安她第一次见,到并没有觉得惊讶,梁夏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回答,两人僵持的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从日出到日落,也许是从傍晚到深夜,总之很久,很久……
两个人,四只眼睛,静静相望。像流淌的河流,细细水流,清澈见底,却全是往事……
从八岁开始到十八岁,再到最后的分别,有他的没他的,一点一滴生动异常,音容笑貌宛若还在眼前,只是这次她心绪平静,神色如常,她将自己快速的从这些往事中抽离出来,她说,“吉安,我想离婚,请你帮我。”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上了楼,不需要等待答案。因为她知道,他肯的,一定肯的。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的愿望,不论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只要她肯说他就总有方法帮她实现。十九岁以后,她便不再过生日,也就失掉了许愿的机会。这次,她向吉安要了这么一个愿望。
是的,她要离婚。
关上门,忍耐良久的眼泪终于溢了出来。
这才发现,原来……她怪他,她怪他毁了纪远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她怪他强硬的把纪远从她的世界里删除。
如今她的生活中除了楼下的那间房子,再也找不回纪远存在过的一丁点的痕迹了……
这种恨她藏在心里,无人可知如今却被吉安生生戳破。
那一刻,她是惶恐不安的。
因为她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已经从记忆中走出。
已经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看来,还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