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的。”
    天都要黑了去哪里走?卫风点点头,挽翠忙上前打了帘子请他进屋。
    屋子里有个少年模样的人,穿着件藏蓝色的长袍,眉眼温和,正捧着一本什么书在看,见卫风进来忙站起身来与他打招呼:“这位想必是卫大人吧?叨扰了。在下楚云寒,是林甘棠外公的侄子,老人家年岁已高,不方便出来,叫我来走一趟。”
    卫风看他一眼,这人年纪跟他差不多,行为举止倒也还算稳重,林甘棠外公的侄子……那就是林甘棠的堂舅舅,那就是他的堂舅舅。
    多年轻的一个小舅舅。
    卫风请他坐下,抬手要给他倒茶,那楚云寒忙拦道:“不了不了,刚刚楼姑娘给我喝过了,茶是好茶,但是喝的有点多……”他说着脸有些红起来,腼腆地笑了笑。
    卫风心下了然,叫挽翠带他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卫风绕过一扇绘着曲水流觞的屏风走到内室,楼雁正坐在里面核账,表情认真又严肃的。卫风在她桌角上轻轻敲了敲:“歇歇吧,天黑伤眼。”
    楼雁算完最后一笔,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本子整齐地摞起来:“我也是闲着,想着帮你核一下的。”
    “现在还有人帮我,待你嫁了出去我又得自己辛苦着了。”
    楼雁一愣,随即红了脸:“哥哥休要浑说。”
    卫风挑了挑嘴角,外面传来挽翠的声音,他又绕出屏风,楚云寒有点不好意思地迈进来,冲卫风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了。
    楚云寒背挺得很直,像一株年轻的松柏,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布的包:“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得先确认一下林大人是不是林甘棠。”他打开那个小包,取出半个玉环,“林甘棠应该有另一半这个东西,可以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吗?”
    挽翠眼前一亮,涣珠给她提起过这事儿,说是林甘棠母亲走之前给过他半个玉环,叫他宝贝似的放在一个小匣子里了,一直放在柜子角落里。
    卫风本想等林甘棠来了再说这事的,一听挽翠这样说心里又有些忍不住,倒不是他对林甘棠的东西有企图,只是那些未被告知的藏着掖着的东西总是对人有莫名的吸引力。
    更何况那是林甘棠的。
    林甘棠从未提起过的,并不想叫他知道的。
    卫风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似的转去卧房,林甘棠的东西其实很少,大多数都是书,连衣服大部分都是后来卫风给添置的,勉强放满一柜子。卫风探了手在柜子角落里摸,指尖果然触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他把那木匣子勾出来,放在桌上,他舔了舔嘴角,伸手轻轻压下上面的锁舌,木匣发出轻微的喀嚓一声,盖子应声而开。
    盒子里垫了一层软布,里面分出好些小格子,看着倒像是个有些简陋的首饰盒。
    最中间的大格子里就是那半个玉环,用纱布小心地包着,看不大清上面的花纹,卫风对这个并不太感兴趣,目光很快被周围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开来。
    最角落了是几朵花,已经干枯得只能勉强辨别了,黄褐色的皱成一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边上是一个压歪了的面人儿,脸上点着两团大胭脂,大概是放得太久猛地一看还挺吓人的,边上的格子里是一支扯坏的羽毛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卫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是林甘棠的过去。他盖上盖子,把木匣拿起来,木匣发出哗啦一声。
    里面还有东西?
    卫风把木匣倒了个个儿,底面还有个暗匣子,他伸手扣住那已经有些生锈的铁环,轻轻一拉,那抽屉滑出来,带出一支花束,这花束被保管的很好,虽然颜色已经变了,但还能看出花的形状来,卫风皱着眉认了一会儿,看着倒像是梨花的样子。他把花枝取出来放在一边,盒子里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小团包着的什么东西。
    卫风先取出那张纸,它太皱了,像是被揉成一团又重新摊平的,他把它小心地打开,上面的墨迹再熟悉不过——去年元宵的时候他曾画了一幅河灯图送给太子做贺,只是那几日心浮气躁的,总也画不好,扔了好几张废图,怎么跑到林甘棠这里来了?他心里疑惑着,又打开边上那个长条小纸包,里面是一根白玉簪子,已经碎得不成样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重新又拼了起来,歪歪扭扭的。
    卫风有些发愣,他不知道林甘棠把这些东西宝贝似的收起来,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好像这么久了,他从未送过林甘棠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理所当然地觉得衣食无忧好像也就够了,他把自己觉得代表了财富的地位的东西堆在他脚下,却忘了问问他真正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他在床边坐下来,把脸埋在两手掌心里。门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那人推开门,看见桌子上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走过来摸了摸卫风的头;卫风抬手抱住他的腰蹭了蹭,呼吸间尽是香火味儿。
    林甘棠把卫风退开一些:“离我远点,没换衣服,待会儿熏着你。”
    卫风抬头看他,眼瞳瞪得又黑又圆:“你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天都黑了,不知道现在危险吗?”
    林甘棠在他脑门儿上轻轻一弹:“你自己还不是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出去了,做什么,普度众生去了吗?”他看看自己被翻得乱糟糟的木匣子,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还没断奶的小狗吗?自己在家都开始造反拆我的东西了?”
    卫风闷在他身上哼哼几声:“明明都是你从我这捞走的。”他顺着林甘棠的脊椎骨摸下来,那条顺畅的线条在腰臀之间凹下去。林甘棠顺着他的力道坐下,在他脸上摸了两下,忍不住笑着问他:“你这副样子叫其他大臣看着那可要吓死了,也不知道卫大人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儿,小肚鸡肠的几张破纸碎花都要跟我抢,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肚里去能长生不老就此羽化登仙呢。”
    卫风埋在他肩窝里,轻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特别喜欢的,想要的东西,有吗?”
    “有啊。”
    “什么?”
    “你。”
    卫风愣了一下,他头发有几根呆愣愣地翘着,看起来又呆又傻的。
    林甘棠扬了扬眉:“我不知道你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胡思乱想的,但是我倒真是不缺什么,但是我现在只想要你。”他叹了口气,“也只有你。”
    林甘棠没有机会再说下去,在卫风听到那句“只想要你”之后他就再也听不进别的了,他凑上前去堵住林甘棠的嘴唇,翻身把他压在床上。
    好像还有个新认得小舅舅在等着?
    算了,明天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林甘棠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名义上的小舅舅,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尴尬,各自坐着安静地吃饭,不言不语的,又都穿了浅色的衣服,远远看过去像两只温和恬静的兔球。
    用罢了早膳大家坐着寒暄了一会儿,熟识得差不多了谈话才真正进入正题。
    林甘棠把那半块玉环取出来,楚云寒把两块玉环并到一起,分毫不差,上下两只寓意吉祥的兽形图案收尾相连,循环不止。楚云寒把其中一半还给林甘棠,冲他笑了笑:“失敬了,这次我来主要就是代你外公来看看你,顺路还带了些东西,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去钱庄提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年纪也大了,当年的事也毕竟是一片苦心盼着自己的闺女好……你若是愿意,也回去看看他吧。”
    林甘棠皱了皱眉:“并不是我这么多年不想回去,只是好多年前就没了消息,寻也没有寻到,若不是这次卫大人帮忙,真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楚云寒一愣:“除开堂姐(林甘棠他妈)刚嫁出去的头三个月,老爷子还处在气头上,后来月月地给你们寄信托人给你们带东西,生怕你们受了委屈,便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搬走也是托人递了口信儿的,你都没收到吗?”
    “并没有收到。”
    “这可真是……当时林府的管事嘴上答应得倒是好,但是你们一直没有半点回应,这些年老爷子一直念叨这个事儿,怕堂姐还怪着他……说起来,堂姐呢?”
    林甘棠怔怔地,这个消息叫他一时难以接受。卫风一看情况不对,忙岔开话题,跟他随意扯了几句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现下那里过得可还好吗?”
    “现下是从了商,准备去江南那一带,倒也还好。”
    “云寒可曾娶亲了?”
    楚云寒一愣,随即脸就红了:“还,还不曾。”
    卫风笑笑:“难得到国都,可得好好转转,这里适龄的姑娘也不少,留意一下也是好的。”说着冲挽翠招了招手,挽翠意会,走上来示意楚云寒跟自己出去转转。
    送出了楚云寒卫风站起身来,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林甘棠的肩膀:“你要去林家问问吗?我陪你?”
    林甘棠揉揉眉心,叹气道:“也好。”
    林家如今实在是今非昔比了,虽说林柯还未行刑,但毕竟大势已去,平日里踩坏门栏的林府现如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连门檐下挂着的灯笼上都蒙了一层灰。
    卫风下了轿子走到门前,那门童一见是他打了个哆嗦,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就这么迈了进去。
    林老爷子气得中风了,半拉身子不能动,歪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靠姨娘伺候,姨娘一向是要别人捧着含着的,一日两日的还行,天天这样下来她哪里受得了,林老爷子脾气又不好,稍不顺心就往她身上招呼,于是她干脆就不往他身前凑了找没趣,饭食叫丫鬟随意地糊弄,晚上的时候拎一桶温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一遍这就算洗过了。
    这会儿姨娘正坐在窗前发呆,几日的功夫她老得厉害,鬓间生出好些灰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遮不住掩不住,一下子从个贵妇人沦落成了黄脸婆,她看见林甘棠的时候当真又惊又怒,跳起来就要往他身上扑:“你个恶鬼!你看看你把林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卫风一把抓住她直挺挺伸过来的手腕,带着她跳舞似的转了一圈坐在门槛上:“姨娘可仔细着,这朝廷命官可不是你想打就打得了的,再怎么样,你也该想想你那还关在刑部的女儿吧?”他弯下腰来,凑近她耳边轻声地说,声音轻佻又残忍:“听说能完整地去了,倒也是算幸运的呢。”
    姨娘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卫风:“你威胁我?”
    “是啊,你打算怎么样呢?去官府告我吗?”
    姨娘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在地上打着滚儿地哭起来:“报应啊,都是报应啊!”她搅得地上的尘土都扬起来,灰蒙蒙黄扑扑的沾了一身,混着眼泪在脸上一道道的泥浆似的。她滚了一会儿趴在地上,往林甘棠那里爬了两步,哀哀地看他:“求你了,我求你了,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救救柯儿,她是你妹妹啊,林甘棠,我求求你了。”
    林甘棠蹲下来看她,伸出一只手:“外公往些年寄来的信件和东西呢?”
    姨娘愣住了,林甘棠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这事她瞒得严实,便是林老爷子也是不知道的,自从第一份东西到了她手里她就接手了所有的东西,钱财、首饰、稀罕物,该花的花该用的用,这些人凭什么占这么多物件?就因为她出身好?反正她平日里穿得素净也用不上不如自己替她花了;至于那些个信件,姨娘一向是当个笑话看的,看那个有财有权的老头先是色厉内荏地说教,后来低声下气地求和,还有一次好像是求她带句话给谁来着……反正都不重要,她看完就烧,直到林甘棠的母亲死了,她确实是犹豫过一下的,不过能白拿一份财物有什么不好的呢?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这么多年来,也就这个月的东西还没收了,往日都是这个时候的,不知为什么耽误了,她心里念念不忘,现如今林府里能省则省,连侍卫丫鬟都撵了大半出去,依旧是入不敷出,若是这笔银子到了说不得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但是林甘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一阵冷风吹过,姨娘打了个哆嗦,她一向精明着,她将大太太撵下去,将大太太的儿子撵出去,带着自己的闺女锦衣玉食的,要什么没有?这会儿却安静地像个遭了雨打的鹌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装傻道:“什么信件东西?我不知道。”
    林甘棠也没指望要回这些东西来,只是来验证一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看着姨娘这副样子叫他心里漠然,这么些年的流水时光,已经连寒心都不会了,剩下的只剩漠然。
    卫风伸了手去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