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蹦蹦跳跳跟着苏亮来到后花园。苏亮坐到凉亭的横栏上,示意杨敏坐在自己对面。
“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吗?”杨敏小心谨慎地问。
苏亮说:“小杨,你参军以来一直表现不错,组织上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今天我代表文工团党组织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四 组织谈话(2)
杨敏天真地问:“队长,是部队入朝作战的事吗?”
“对,和入朝作战有直接的关系。”苏亮说,“小杨,你知道咱们军入朝部队中还有一些干部是没有成家的单身,总部首长对这些干部很关心,指示各级领导要积极解决他们的个人问题……啊,就是帮助他们找合适的女同志组织家庭。小杨,你觉得组织上这样做应该吗? ”
杨敏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应该呀!”
苏亮又说:“组织出面帮忙的干部,都是些参加革命很长时间的老同志,都是够了‘二五八团’结婚条件的同志。”
杨敏好奇地问:“队长,什么是‘二五八团’?”
苏亮说:“就是二十五岁,八年军龄,团职干部。”
杨敏点点头,随后直视着苏亮,那神情似乎在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亮顿了一下,尽量放慢速度说:“小杨,咱们军三师文化处赵处长,是延安鲁艺文学系毕业的大学生,人好,对革命贡献大,也很有才华,人称‘全军第一秀才’。他看中了你,提出要和你结婚,军党委也批准了。你本人有什么意见吗?”
杨敏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说:“队长,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苏亮笑了,说:“就是赵处长想娶你当媳妇,组织上也同意了,问你有什么想法?”
杨敏吃惊不小:“我,我……”她答不上话来。
苏亮说:“赵处长知道你年岁尚小,他主动提出这次和你只是举行一个结婚仪式,真正的婚姻生活要等你以后各方面条件成熟以后再说。这次其实就是订婚,就像一个约定,让你们双方在男女之事上有一个限定。赵处长所在的三师马上就要入朝作战了!”
杨敏脱口而出:“队长,我不能和赵处长结婚!”
苏亮吃了一惊:“怎么,杨敏,你有心上人吗?”
杨敏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
“谁,对方是谁?”苏亮急忙问,“你怎么没有向组织汇报过?”
杨敏迟疑了一会儿说:“他是我表兄严峻,他现在燕京大学读书。”
苏亮有点着急,说:“真的吗?怎么会是这样?入伍谈话时,你为什么没有向组织上汇报这件事?”
杨敏见队长急了,忙说:“这只是我一种模糊的感觉,家里并没有挑明说,所以……”
苏亮长舒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小杨,既然事情没挑明,就有回旋的余地。在婚姻上,你可以选择你的表哥,也可以选择赵处长,你是有自由的。但是,你现在是一个革命军人,你应该理解军人的婚姻是很不容易的。像赵处长这样的干部,能文能武,要是在地方工作,接触女同志的机会比较多,找个对象不是问题。但在部队就不同了,他戎马生涯十多年,把一切都交给了党,个人问题却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解决。小杨你说,难道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爱吗?难道不该把爱情献给这样的军人吗?”
杨敏受了感动,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父母死得早,我是舅舅和舅妈养大的。表兄和我青梅竹马……我是怕,我会伤了舅舅一家人的心。”
苏亮说:“小杨,你现在是一名军人,在个人问题上,要听从组织的意见。”
杨敏没吭声。
苏亮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你舅舅、舅妈的觉悟都很高,北平解放前就帮助地下党做过不少工作。若不是这样,组织上也不会同意赵处长和你的事。”
杨敏又赶紧点点头,但还是没吭声。
苏亮又说:“赵处长是一位知识分子出身的老革命,在部队中的威信很高,他的眼光也很高,他喜欢的是有文化、有气质、有革命觉悟的姑娘,一般的女同志他看不上。这次他选中了你,说明你条件不错,你们二人是很般配的!”
杨敏说:“赵处长的确是位值得尊重的同志,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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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组织谈话(3)
苏亮见杨敏的态度,知道一时难以说服,就换了一种谈话方式——自担任文工团的中层领导干部以来,她多次遇到类似的工作情况:前线部队来找人,要接人,自己忍痛割爱还得配合工作。
和杨敏这种情况的女文工团员谈话,苏亮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只听她说:“小杨,你在团组织生活会上一再表示要积极进步,要听组织的话,要争取入党。个人婚姻这么大的事,组织的意见你都听不进去,你觉得这样做还有前途吗?你还有决心在革命队伍里长期待下去吗?”
杨敏急了:“队长,我绝不想离开部队,我要在部队干一辈子!”
苏亮缓和了一下,说:“小杨,组织上给你介绍对象,也是出于对你前途的考虑。你想,夫妻二人都是部队的,可以互敬互爱,共同进步。反过来,你找一个地方的对象,一切就不好说了——因为生活环境、人生目的都不一样了嘛!我也听懂你的意思了,你和表兄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当然,这种情况,男女的感情是不错的。但你表兄在地方工作,和他好了,你还能长期生活在部队这个环境中吗?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小杨,赵处长很快就要入朝了,今天我就听你一句话。”
杨敏毕竟是聪明人,她从队长柔风细雨般的谈话中听出了某种强硬的东西,知道了婚姻之事有可能和自己今后的命运有关。略一细想,她感觉让她放弃这火热的部队生活,回到北京南城那个胡同里,和表哥一起过自己从小就熟悉的、庸俗的柴米油盐的生活,那是断然不可行的!
苏亮看见杨敏低头沉思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队长,我听组织的。”
苏亮的心弦终于松下来了,她紧盯了一句:“那就好。既然答应了和赵处长结婚,今后就不要再想着你的表兄了。你是军人,在个人情感上一定要学会克制。懂了吗?”
杨敏说:“队长,我懂。”
知道苏亮和杨敏谈妥了,文工团政委宋世波很高兴,当天晚饭时,特意请杨敏一同进餐,文工团团长王安和苏亮都来作陪。
宋世波对杨敏说:“小杨,和赵处长的事,想清楚了没有?下决心没有?”
杨敏说:“报告首长,我想清楚了,也下决心了。我愿意和赵处长结婚。”
宋世波说:“好!小杨,组织上没有看错你!愿意把自己交给组织,一切听组织的安排,才是个好战士,你会进步很快的!”
王安团长和苏亮都附和着宋政委说了几句。
宋世波说:“苏亮同志,小杨是位值得信赖的好同志。你要把小杨作为一颗好苗子,好好培养!”
苏亮说:“是,政委!”
杨敏听了几位领导的话,精神大振。一瞬间,对组织给自己介绍的未婚夫赵大同原有的一点胆怯和生疏感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饭后,杨敏和苏亮一同回宿舍。杨敏觉得脑海里一忽儿填满了令人兴奋的内容——火热的革命的大家庭,有着骄人革命生涯、将与自己比翼齐飞的丈夫,血与火的战场,温暖的家,孩子……一忽儿脑海里又变得一片空白——她真不敢相信,只一天工夫,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变!下星期,她将和赵处长结婚,结束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赵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么?爱发脾气么?杨敏对赵大同完全不了解,所以怎么想也没有想出对他的感觉。从小到大,她除了和自家胡同里的几个小男孩在一起玩过以外,接触最多、也最熟悉的同龄异性就是表兄严峻了……
杨敏一会儿想结婚的滋味将会是怎样的,一会儿又想舅舅舅妈和表兄严峻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说到底,杨敏毕竟是个思想简单的人——天生没有缜密思维的能力和清晰明朗的情感取向。几小时后,她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反而觉得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谈婚论嫁也可以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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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首长相亲(1)
星期六下午,赵大同提前处理完公事,跑回宿舍仔细洗了洗脸,把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换上一件干净衬衫。然后,他拿出一面小镜子左右照了一下,自认为还不错,便抬起右手腕看了看表。
手表的时针和分针指示的时间是午后4点10分。
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报告!”这是司机小孙,刘义派他接来了杨敏。
赵大同连忙说:“请进!”
小孙一掀棉门帘,然后侧身一让,杨敏轻灵的身体就闪了进来。她向赵大同敬了一个姿势优美的标准军礼,脆声说:“报告首长,五军文工团歌舞队战士杨敏奉命来到!”
杨敏像一枝带着沁香的桃花,带着两性之间那种最美好的梦幻色彩,轻盈地踏步进门。赵大同只觉得眼前霓虹一闪,头有些发晕,心跳也加快,喉头有些发颤。他是第一次正式相亲,第一次和一位心爱的年轻姑娘这样近的面对,真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他看见了桌上的茶杯,连忙说:“小杨,坐,喝水!”
杨敏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她精巧的圆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灵活的眼睛更显得晶亮晶亮,十分动人。
赵大同已从李晋和苏亮那里知道了杨敏心里有个表兄严峻,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部队里许多战友进城后找了女学生,结果她们心里大都曾有其他人的影子,婚后感情交流都或多或少有些障碍。他赵大同宁可不结婚,也不愿找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但,眼前的杨敏是这样的单纯可爱,很难想象,这个美丽轻灵的小姑娘,在本次相亲前,居然有过剧烈的心理活动。
杨敏的表现,她动作的一招一式,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在赵大同看来都那么清纯。
赵大同的心似乎被蜜水浸泡,甜滋滋地很舒服。
说实话,他搞部队文化工作近十年,女文艺兵也见过不少,比杨敏漂亮的大有人在,可是,唯独眼前这个小杨,让他一见倾心,让他真正地心动了!
杨敏终于近距离地看见了赵大同,心想:他不像表兄严峻那样飘逸俊秀,但也很端正,有一种军人的威严,又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一点儿也不让人讨厌。
杨敏不愧是北京姑娘,表现得既大方又活泼。她坐在赵大同拉出的椅子边沿上,紧绷着身体,姿势显得很美。她问:“首长,找我有事吗?”
赵大同心想,这个丫头真鬼,明知故问,嘴上却问:“小杨,参军多长时间了?”
“报告首长,三个月了。”
赵大同又问:“听说你是团员?”
“报告首长,我的团龄已经快一年了!”
赵大同被杨敏一口一个“报告首长”逗乐了,说:“小杨,今天咱们就是随便聊聊,战友之间,不分彼此。你不要称我为首长,叫我老赵就行了。”
杨敏说:“是,首长!哦,老赵!”说着,她禁不住为自己的刚出口的话笑起来,连忙用手掩住半边脸。
杨敏的笑,让赵大同想起《诗经》上“巧笑倩兮”的句子,心说:小杨真是太可爱了!
赵大同接着问:“小杨,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杨敏说:“我是个孤儿,跟着舅舅长大的。家里只有舅舅、舅妈和表兄。”
赵大同说:“哦!你舅舅做什么的?”
杨敏说:“开鞋帽店的,小本生意。舅妈是家庭妇女,表兄是北大的学生。”
赵大同点点头说:“我是山东莱芜人,父亲是个中农,我是家中的独生子。1940年,我十八岁,中学毕业,跟几位同学去了延安,考上了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的文学系。毕业后被分配到作战部队做文化工作。这不,一晃都十年了!”
杨敏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赵大同的眼睛,说:“首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