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拂袖便起身踱步来到一旁,面色铁青。旁边的杨子清慌忙将一杯淡茶递给他,柔声劝慰道:
    “老爷,莫急,莫急,先听听看裳儿她怎么说。”
    阵阵痉挛般的反胃感一波更胜一波,慕卿裳趴在床边呕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正值几欲虚脱奄奄一息之际,背上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缓慢的拍打安抚:
    “小裳。”
    嘴边递来一杯清水,那握住杯子的手指骨节分明,莹白如玉。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慕卿裳狼狈地抓过水杯就喝了起来,云涯子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神情依旧冷淡漠然,眸色却略显复杂。
    慕傲天冷眼看着云涯子的指尖在慕卿裳背上来回抚摸,这般亲昵异于寻常师徒之态,脸上冰霜马上又深了一层:
    “上仙,男女授受不清,纵然是师徒也理应需要避讳,还请自重。”说完,将手中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掷,指着慕卿裳气得浑身发抖:
    “裳儿,今天你倒是给老夫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迷惑不解:
    “爹,你要我解释什么?”是炼魂鼎?还是诛仙剑?还是宓妃之事?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掩饰下去么?”他顿时勃然大怒,“我是问你腹中之子究竟是谁的?!”
    一个月前获悉爱女被带回昆仑之后,他就立即安排人手在长孙凌的帮助下一路千里迢迢地赶来。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纵然竭尽心机却还是迟了一步,待得他来到昆仑山时,慕卿裳已经觉醒为宓妃,并因神识交替混乱而陷于昏迷之中。这个他自小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啊,竟然被活活投入炼魂鼎中经历了那么恐怖残忍的炼化,云涯子何其忍心?!仙界良知何在?!
    “宓…………慕小姐近来是否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且常常觉得虚乏嗜睡,腹内泛酸?”忽然,白泉真君自慕傲天身后走出,神态恭敬地拱手询问道。
    “呃,有一点。”某人尚且在茫然中。
    “那么请恕在下冒昧,慕小姐此前是否有过婚约之人?”
    “嗯,应该有吧。”如果风逐轩算的话。
    “是否行过交拜夫妻之礼?”
    “好像是有过。”虽然只喝了交杯酒,还没来得及入洞房,不过勉强算是吧?
    “如此,”白泉真君点点头,仰头微笑着对她谦礼:
    “这样看来,便是不会有错了。恭喜慕小姐,你如今已是有喜了。”
    诶?
    慕卿裳一时反应不过来,顿时僵在了原地,手中水杯应声落地‘卡嚓’一声化为一地碎片:
    “……………这位壮士,今个儿我的耳朵貌似比较不灵光,怕是有些听力障碍。麻烦您把倒数第二句话重复一遍给我行吗?”
    “我方才与你探脉诊断之时,发觉你脉象跳动滑润,又观你体内气虚阴盛,正是怀子之态。”他神色温和,面容俊朗如沐春风:
    “恭喜小姐,怀胎已经二月有余。”
    ‘啪嗒’,慕卿裳呆呆地看着面色阴沉忍怒不发的慕相和眉宇间一片愁苦的娘亲,恍惚之间仿佛隐约听到了下巴额骨脱臼碎裂的脆响。
    她倒抽一口冷气,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白泉真君,甚至还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僵硬的脖颈发出的‘咔咔’声:
    “……………我…………怀孕…………了?”
    雷声轰鸣,土崩瓦解中。
    白泉真君甚是诚恳地对着她殷切点头,表情无比严肃诚挚,犹有恨不能剖心挖肺一示清白之色:“千真万确,本君之医术,即使在仙界中,也是无人可及的,慕小姐请安心。”
    安心?!安心你个头!
    慕卿裳的脸颊顿时抽搐得义无反顾,从头到脚开始慢慢风化为一尊石像,上面裂痕无数,在寒风萧瑟中逐渐随风飘散而去~~
    果然天道不公,真真切切是个不公至斯的地步。
    师徒乱仑
    “裳儿,你怎么说?”慕家老爹皱着眉头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
    omg!外敌不驱,内祸横生,老爸乃怎么可以在这个极度需要亲情团结滴时候窝里反咧?!真是太不厚道太杯具了~~
    慕卿裳板着圆鼓鼓的腮帮子,一脸衰样地蜷缩在被窝里,两行宽面条泪瞬时源源不绝飞流直下。
    面对此情此景,顿时忍不住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当初怎么就不干脆一头撞死在炼魂鼎里,直接烧成灰做花肥呢?!
    “其实…………其实三月前月黑风高红杏出墙夜,我曾经在梦中喜见送子观音脚踏法拉利ia怀抱一不明物体x自漫天罚单之中连闯三路二十八红灯向我冲来。
    是以,说时迟那时快,我反应迅速立即奋力英勇上前闪身一避,匍匐卧地慌忙疾声振臂高呼:“大侠饶命!”然后骤然一道金光闪过,周围瞬时泛起无数小花朵朵。
    所谓众人皆囧我独抽,在如此危急关头冷静如我仍旧能保持社会主义思想万年不动摇。于是我屏气凝神,定睛一看,呵!
    来者何许人也?!竟然是……………”
    她一边天花乱坠一边手舞足蹈,简直就是声情并茂慷慨激昂视死如归舍己为人,浑身一派正气凌然。
    云涯子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沉敛波动。
    正当她眉飞色舞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上天下地胡侃乱掰得无比陶醉之时,慕傲天一挥衣袖冷冷地打断了她的即兴演讲:
    “……………不错,你还可以再扯得更荒缪混帐一些。我慢慢听,你继续。”
    慕卿裳闻言立即讪讪地闭上了嘴,神态凄恻:
    “爹,好歹你也让我掰完了再继续打击我的积极性么==,人家难得热血粪青了一把的说。”
    慕傲天一掌拍案而起,眼中惊涛骇浪几欲冒火: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给我胡说八道没个正经!”
    小裳迅速得瑟了一下,楚楚可怜:
    “柯南曾经说过,事实的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这个真相是什么?这个真相就是,”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坚定不移,目光灼灼:
    “朵儿减肥胶囊,美好曲线,吃出来!”一室沉默,黑线满天。
    “裳儿,你莫要任性。说与娘听,这腹中血骨的生父究竟是谁?”杨子清忙将痛苦揉额的慕傲天劝坐下,轻声细语地对慕卿裳说道:
    “告诉娘,是不是湘王爷?”
    “………………”小裳扁了扁嘴,犹自在不死心:
    “我没怀孕。”
    “但如今你脉象确实是滑脉…………”杨子清有些忧心忡忡。
    “总之我没怀没怀就是没怀~~~”掩耳盗铃,继续妄图狡辩到底。哼哼哼~~忽悠不过我就抵死不认帐,就是不承认,你们能奈我何?
    她不觉有些沾沾自喜。
    一旁,白泉真君犹豫了一下,斟酌再三,终于皱了皱眉: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什么?”
    慕傲天面露疲态地单手扶额问道,早已心神俱疲:“无妨,仙君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老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得女如此,哀莫一是。
    “虽然如今并无大碍,只是,小姐平素里还是少服食一些避子汤为好。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这避子汤不但性寒难化,且极为伤身损肝,有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有子乃是小姐命中福报,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实在是自然之事,本不该强行扭转。
    不过幸而小姐所服之药方恰有一味药引用错,是以药性减弱不少,才能顺利怀上子裔。但如今胎儿尚小,便忌讳再吃了,否则怕是对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白泉真君面容严肃地劝诫道:
    “慕小姐虽为宓妃转世,但毕竟肉体凡胎,终究还是要好好珍惜自己生命。此类药汤对身体损伤极大,且易折寿,还请日后莫要再这般轻率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慕卿裳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握紧掌心,正欲开口。
    “避子汤?”
    突然,一声冷冽彻骨恍若万古寒冰的声音悠然响起,她猛然心下一颤,寒意四起。
    云涯子面如寒冰,眸光犀利,暗影流转,定定地看着她。
    那样深邃而又陌生的冰冷感,似一股无形威慑的气场,将她团团笼罩。空气中温度骤然下降,仿佛细碎的冰凝汇聚其中,寒意凛然。
    “呵呵~~呵呵~~误会,这纯属误会~~呵呵呵~~”
    慕卿裳悄悄地往榻内挪了挪身子,尽量疏远与云涯子之间的距离,干干地紧着嗓子笑了两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现在正身处之地竟是碧霄宫中。
    明明昔景如常,却不知为何,隐约感觉犹似三九冰霄凛冽扑面而来。
    慕傲天三步并作两步疾行而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色厉内荏:
    “裳儿,既是如此,你原本便知晓这腹中之子血承于谁?”他手下劲道加深,寸寸入骨,直抓得她龇牙咧嘴苦不堪言:
    “哎哟~~老爹你下手轻点啊,我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
    “你今日若不说,我现下就命人强押你回府,遣人将你锁在府中再不允许你出来。”
    “我、我不知道……………”继续装傻中。
    慕傲天怒极扬手:
    “好,很好。那老夫就打到你说出来为止!”话音刚落,抬手便起。高高举起的巴掌在即将落到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忽然被人中途握住:
    “住手。”
    云涯子神色冷傲淡然,两指轻抵住他的手腕,竟是分毫不能动弹。他不着痕迹地把小裳护于身后,声音清越如水,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我的。”
    他顿了顿,依旧一如初见时那般容姿冷敛、清傲出尘。却一字一句,坚定清楚道:
    “小裳腹中所孕,是我的孩子。”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久久无语。
    白泉真君立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门外,杨子清手中的花绢飘然坠地,慕傲天僵直地抬手站在他面前,面色顿时惨白一片:
    “什…………什么?!”
    接触到老爹胜似凌迟的目光,慕卿裳迅速以手捂脸。
    一拉袖子半遮面挡住了‘嗖嗖’而来的寒光刀刃,忍不住蜷缩在角落里,捂着一颗有着三百六十五道裂痕,每道裂痕上书春夏秋冬四字,沧桑到妖屡受重创打击的内心,暗暗为自己不幸可悲的人生掬了一把同情的血泪:
    “师父啊!虽然现在倡导我们要敢于承担勇于负责,但是在这种时候就不必了吧囧”
    自知大难临头,死期将至,她干脆准备两眼一翻双手一摊,口吐白沫从此长眠不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杨子清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不禁以手掩口,慌忙扶住一旁的桌沿稳住身形,顿时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裳儿腹中之子生父竟是昆仑上仙,而她又自小便为这仙人所抚养长大,这……………这岂不是…………
    师徒乱仑,逆违纲常。
    慕相收回了手,脸色阴霾低沉,看着眼前这荒缪至极的一幕,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滚滚而上。颤抖着指着云涯子,眸中隐抑的震怒灼璀渐显,喉头隐约一股腥甜泛起,竟硬生生地仰天喷出一口血来:
    “云涯子啊云涯子,老夫过去一向尊你为仁,敬你为仙,是以才将爱女托付与你。
    当年裳儿幼时药石无医,回天乏术,老夫日夜兼程将她送上昆仑山求你出手救治。承蒙你不弃不仅救她性命,更将她收入门下悉心教授传业,方才有她今日之态。
    老夫知道,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此生此世都无法偿还。彼时里你若真心疼爱裳儿,老夫纵然不愿却也能够割爱。”
    杨子清慌忙上前为他拭去嘴角殷红,眼中已是波光潋滟,轻抚他的胸口:
    “老爷,莫动怒,身子要紧。”
    “但如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欲取裳儿性命。若非她几番侥幸逃过,现下怕已是三途河畔前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