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体温也回升了不少。
在这种寒风萧瑟的季节里,如此举动不啻于是标准雪中送炭,简直就能与活雷锋直接划上一个完美的等号。于是她赶紧对他感激涕零地点点头:“真是多谢啊!”
云涯子抬指解开外袍,拎起来披在她身上:“小心着凉。”
这银月仙袍穿在他身上正好,但对于慕卿裳来说,就稍许有些宽大了些。长长拖曳的袍摆大片坠在地上,如无暇的雪海一般,折射出浅浅的流辉白光。上面绣着精致蜿蜒的细碎纹路,可是却也并不繁杂,简洁而又素雅。衣料看似十分单薄,穿起来却很是温暖舒适,隐约有淡淡莲香,闻着亦令人神清气爽。
“娘,你不要霁儿了吗?”一个清脆的童声自耳边幽幽响起,带着无尽哀怨。
慕卿裳连忙回头,正对上团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而此时,他正扯了他那神仙爹的袖子当手绢咬,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白嫩滚圆的身子窝在他爹怀里扭来扭去很不安分,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深闺怨妇。
她不觉挑眉,仔细眯眼打量了一番。
这团子的眉眼与云涯子生得十分之中,至少也约莫有个八分相似。只是那唇却不太像他,薄薄微勾,唇线轻扬,乍一看,倒是与她的有些相似……………
啊呸呸呸,与她相似个毛!
慕卿裳立即被自己这一突如其来的恐怖想法吓了一大跳,顿时满头黑线,心道难道今天受惊过度,就连她的脑袋也开始不正常了么?
“娘,你是不是觉得霁儿不乖,不讨人喜欢,所以就丢下霁儿不管了?”那团子继续扯着他爹的袖子泪奔,靠近手肘那已经眼泪鼻涕湿了一大块儿。
慕卿裳被他这一声凄厉质问,吓得当下便三魂飞了两魂半。这孩子心思也忒细腻了些,年纪小小就如此自哀自怜,保不准将来长大些,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娃娃,一时想不开入了偏执,堕了魔道可就万万不好了。
想了想,只得抬起头,僵着脖子,用商量的口吻与云涯子道:“能让我抱抱他吗?”
云涯子神色淡然地将团子弯腰递给她,慕卿裳赶紧伸手过去,把团子从他怀里接了过来,耐着性子再一遍重复道:“团子,我不是你娘。”
“霁儿原本就是你的亲生骨肉。”云涯子皱眉冷道。
呃……………好吧,纵然她自己生不出这么玲珑可爱的儿子出来,出门能够随便捡到这么一个,也是好的。
“就算我是你娘……………”蓦然接触到一道冰冷凌厉的视线,她立刻改口道:“既然我是你娘,自然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真的?”
团子闻言马上欢呼着从她怀里窜出来,睁大圆溜溜地大眼睛,双手勾住她的脖子使劲晃。
“真……………的…………”
慕卿裳笑得越发艰难起来,只觉得半边脸颊都在抽搐着。忍不住偷偷往旁边觑了一眼,发现云涯子亦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冰冷无情,慌忙保证:“绝对比真金还真!”
团子闻言,立即甚是欣慰地嘟起嘴巴拽过她的脸,狠狠在上面‘嗯叭’了一下:“娘,你真好。”
我当然很好,她不由得暗忖道。
你爹方才已经一连用深邃逼人的眼神,直接甩给了我六七十个万年冰刀,淡定如我都一一坦然接下。面上依旧泰然自若,春风和煦,内心将你爹活剐油,炸欺师灭祖通通上演一遍。实力派表里不一,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代表,我容易么我?!
然而腹诽归腹诽,却还是得勉强陪笑道:“眼下我已经答应了你,日后总是还能再相见的。现在天色已晚,你还是赶快随你爹回去吧。”
抬头望了回天,暮色微沉,天高云淡,所谓沧海桑田。
团子泪眼汪汪地抓着她的衣襟,犹自不肯松手。她又不能抛了矜持,自己将他扒拉下来。正处于脱身无能的艰苦境地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天籁之音:“霁儿,快放开。”
慕卿裳顿时热泪盈眶:咦,刚才是谁说出了我的心声?!
团子闻声乖巧放手,然而下一秒,她就有种想要迅速去跳河自杀的冲动。
只见云涯子宽袖飘逸,墨发纷扬,缓步来到她面前,轻轻地俯身拍了拍团子的脑袋,道:“这些日子我有事要去太行山一趟,不能照顾你。你便跟着小裳一起住吧。”
她彻底傻了。
待得好不容易从五雷轰顶之中回过神来,慕卿裳再顾不得形象,一把便拽了他的袖子惊呼:“你让我带团子?!”
“你是他的母亲,这些年来都是我在抚养他。”云涯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沉黯,“就算尽些为人父母的责任,又如何?”
“可是……………”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不要再叫我上仙。”
云涯子抬手缓缓抚过她的眼睛,神情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漠然:“既然当初唤了那么多年的师父,以后,便也还是唤我一声师父吧。”
师父?
慕卿裳抽着嘴角,不禁上下打量了云涯子一眼。
若是不知道他仙人的身份,光从面容上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位二十一、二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根本想象不出他已经是百年仙龄。
而在她印象里,古代那些收徒的皆是白花花胡子一大把,身着灯笼裤和对襟短衫的老爷子一类人物。
是以,这声‘师父’要从她口里叫出来,委实忒困难了些。
“…………………眼下我住在皇宫里,团子没有令符,要怎样才能把他带进去呢?”撇开这个问题不谈,她突然想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遂愁眉苦脸道。
“无妨,我在他身上施个障眼法,一般人就不会看见他。”说完,云涯子指尖一道紫光闪过,将团子整个儿笼罩住,片刻之后又消失殆尽。
“过些日子,我来接他回去。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回天虞山住几日?”
慕卿裳想了想,觉得自打她从冥界之中回来后。爹娘就几乎把她看紧看得滴水不漏,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也不晓得究竟是在防谁。
被关久了,自然乏味得很,偶尔出去玩玩想必也是不要紧的:“可是,要怎么避人耳目,才能顺利溜出去呢?”抱着团子歪头看他,一脸不解。
云涯子随手摘下一片花瓣,托在白玉般的掌心里轻念了个诀儿。那花瓣顿时光芒暴涨,竟漂浮到半空中,渐渐幻化成了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形:“如此即可。”
于是她不由得感慨道,所以说,做神仙的,果然一个个都那么剽悍。
正唏嘘不已着,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道连带着往后退去,脊背轻抵上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脚下一朵祥云冉冉升起,环绕着五彩霞光,柔软蓬松,踏上去很是舒服。迎面而来清凉舒爽的流风,因为速度快而有些站立不稳,云涯子将她揽入怀中:“定下心神来,不要慌。”
云团在茫茫海天之中穿行而过,时上时下,时起时伏,倒也还算安全。
原本抱了那只活蹦乱跳的糯米团子就十分累了,慕卿裳便干脆微微阖了眼靠在他身上,也可以趁机借此省些力气,并不无艳羡道:“成仙真好,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唔,比如现在腾云而行。
云涯子闻言,身子陡然一僵,沉默半响,才淡淡道:“……………并非如此。”
“什么?”她扭动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独自修仙百年,素来别无所愿,此生不过但求一人,能与我常伴天长地久。”云涯子缓缓闭上眼睛,“却始终都做不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我一直都很爱她,”
他慢慢收拢了双臂,不觉在她颈边浅笑出声来。然而那淡雅温润的笑容里,不知为何,竟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可是,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声音渐渐沙哑低沉起来,恍惚中带着压抑的痛苦。
慕卿裳绷紧神经干巴巴地笑了笑,只觉得脊背一阵僵硬发冷。
倘若那栖居梧桐寒枝的凤凰,一旦振翅离开了。谁又能保证,将来有朝一日,它必定还会再浴火重归?
红尘花落
太行山位于南海之巅,山势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四季长春,烟波浩渺。
远远望去,泼墨如黛,青峰逶迤。兼之悬浮于碧海之上时隐时现,白鹤缭绕,绯霞万里,两大正殿珠光如玉,在四大主峰的环绕下仿佛水中碧苔,更显得圣洁雄伟。
云涯子衣袂翩飞御剑而下,在穹苍门前轻轻落下。
方一落定,那边早有头绾双髻,道袍执琅的仙童迎上来,神色恭敬地向他俯首道:“众位仙君早已在大殿里等候多时了,上仙请随我来。”
那莲花童子声音清脆悦耳,抬头一看,却不过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儿,小巧玲珑的很。
云涯子微微颔首:“走吧。”
一路沿着细碎雕花长廊慢慢从中庭绕出,院中浮空种植了不少冷月白梅,星星点点泛着冰玉般的碧光。一阵微风迎面而来,带动起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梅香,清冷而又恬静,平添了几分雅致之感。
太行山是东极青帝的仙邸所在之地,青帝乃是上古众仙之一,虽然道行未必有上仙高深,但在天庭之中亦是地位崇高者。据说,青帝的原身是一只九首赤翎火凤,生得极是漂亮,纵然化作了人形,那模样也是不差的。
“这里便是正殿大门了,请上仙进去吧。”
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前面青衫童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殿门,躬身说道。
云涯子点点头,一拂衣摆,便径自入了殿内。
玄极宫里红绸似血滚着镶金锦丝边儿,一路从正中央徐徐蜿蜒铺至门槛外。两边的侧座上皆按序摆放了十数张紫檀木矮腿案台,后面垫着软绵绣玉桂圆蒲团,蒲团上铺了层淡色绒片,上面缀着五色铃铛。
许多周身祥气笼罩的仙人们早已入座,正低声地窃窃私语着。桌上亦摆放着新鲜水果和佳酿,白盏红液,佳肴美人,却也别有一番热闹之景。
“恭迎上仙。”
门口侍立着两个脖环五彩赤金盘螭缨络,腰系流彩青色宫绦装扮的少年,见他前来,皆对他弯腰侧臂,行礼道。
“嗯。”云涯子应了声,这应该便是青帝座下的护法童子了。
来到殿中,紫宸帝君一眼瞥见他来,微笑着将手中杯盏放下:
“来我这里坐吧,刚好还有个空位。”说完,便起身让出一个案缺来,云涯子也不推辞,径自到他身边坐了。
刚落座,便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
他回过头,正对上白泉真君那双尴尬的眼睛。白泉真君立即有些不自在地对他拱了拱手,目光闪烁不定,转身又漫不经心地,开始和身边的灵蛇道人攀谈起来,不时谈笑风生。云涯子低下头,不以为然,冷不防却听见他暗语传音道:
“上仙请放心,你与慕姑娘一事,我并未曾告知任何人。”
云涯子捻起菩提的指尖,忽然微滞在空中片刻,而后,才抬袖,淡淡谦恭道:“有劳。”
仙云升腾,华光互映,纷杂的辉芒轻洒在他身上。白衣墨发,清冷出尘,明明依旧是那样冷傲孤绝的姿态,却不知为何,竟隐约,显露出了几分淡淡的落寞萧然。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她已经彻底遗忘了,曾经朝夕相伴的那些朝朝暮暮。惟剩他孤身一人,在碾碎冰冷的回忆中握紧一地苍凉,举目所见,皆是一片白霜茫茫。
思而不能,爱而不得。
既然如此,那么知与不知,错与不错,如今又究竟有什么区别?
丝乐之声渐渐敛去,过了片刻,一袭水色青袍,面容俊雅的青帝便缓缓自玉座之上起身,含笑抬头环顾了周围一圈之后,开口道:
“今日邀众仙来太行一聚,乃是为东海濩水逆流之事,因事关重大伤及无数,是以才希望各位集思广益,共商应对之策。”
群仙的议论之声渐渐平息下来,就连有些素来桀骜不逊者,亦凝神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满室寂静中,只听得青帝朗声继续道:
“东海乃四海之首,原本为水神宓妃之力所镇守,千百万年来一直都是平稳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