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若离开的城市,日子平淡无奇,春暖花开,她已经到了实习地,上海的钟楼,上海的南京路,上海的十里洋场,“上海是故事中的城市,现实往往,不过如此。”
四月的最后一天,系主任召集学生干部在阶梯教室开会,筹谋一年一度的校庆,指派了我和龙雯负责文体事宜,从前搭档惯了,也简单。通常她去联系文艺项目,我来策划各类宣传,主席总是笑谈我俩一对嬖人。
“明天晚上,我去找你。”龙雯拿着笔记本本。
“ok!”
五一最让人期待的,是睡到自然醒。模糊中摸到滴滴怪叫的手机,是楚延。近来我们见面次数大幅度减少,他下月要带队去参加华南五省高校篮球联赛,忙于练习。
“中午一起吃饭吧。”电话里,带着吱吱电流声。
“嗯。”我还没完全清醒:“怎么了?说话怎么怪怪的?”
“待会你就知道了。”
学校西苑被一外商承包做食街,也算高消费,味道不怎么样,但环境还算清新。看到楚延,我果然明白了他的话中藏话,他带来一件意外的小东西——楚飘飘。
“明天带我去哪里玩?”第一句话,她看着我。
“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楚延满脸无奈:“我那男生宿舍,肯定不行,她住外边,我又不放心,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旅游旺季,要看好她……”
“你会踢被子吗?”我假装嘟着嘴看飘飘:“会不会打呼噜?”
下午的太阳,可以穿越衣衫直接刺痛皮肤,篮球场却围满人,飘飘坐在树下递给我一盒冰雅哈。奇怪这次见面,她对我友善好多。
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楚延带着队伍和校队打友谊赛,两校球迷……以及非球迷都围着捧场,我是比较体育白痴那类,对于篮球的认识基本上来源于《灌篮高手》,一群男生在球场上追逐一个圆球狂奔……
有人三分长射,呼声高涨,可惜擦边未进,篮球弹出好远,楚延追着跑到球场一侧,将要勾到球时,篮球却碰到什么东西,出乎意外的弹高,那里放着一排他们骑来的山地车,眼看他就要撞上去。
我和飘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全场屏息静气,楚延大概也吃了一惊,“啊!”一声大叫,随即跃起身,从一排车上横跳过去,篮球恰巧弹过车头,他伸手接着,全场两队人马齐声喊叫鼓掌,更有女孩子尖声高叫。
友谊赛结束,楚延跑到我们身边,甩手用袖子擦汗,飘飘将雅哈递到他嘴边,我顺手在包包里拿出一张心相印湿巾,递过去。
一旁两方战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楚延捏着湿巾,笑得阳光灿烂。我揉揉太阳穴,心里第一个反应——这些麻烦大了,龙雯肯定会知道这事。
晚餐之后,楚延回学校,我只好带楚飘飘回宿舍。晒了一下午,两个人都粘糊糊。
找出睡衣,准备洗白白,飘飘先钻进浴室,探出个小脑袋:“我热得难受,让我先洗好不好?”
“左边红色热水,右边蓝色冷水,可以调节。”她都已经开始脱衣服,难不成我还能把她抓出来?
“啊……!”浴室里传来复杂响声。我一愣,呆呆看向浴室门。
“喵啊……”听到飘飘呜呜咽咽。我才懂得要推开门。
“你搞什么啊?”我伸手掺她,将热水器关掉。水淋得半湿。她身无寸缕跌坐在地上,借助我的肩膀勉强起身。
“好大只蟑螂,吓死我了,脚下一滑,就掉下去。”她欲哭未哭,语无伦次:“好痛~”
好不容易将她弄到床上,扯过被子将她包着:“说你傻又不傻,说你番薯你又没这么大。”一边检查她的脚踝,还好,只是蹭红一块,不碍事。
敲门声怦怦响起,对哦,龙雯说今天要过来和我谈论宣传事宜。
“等一下!”我大叫,抬头看飘飘,赶紧用被子把她包得更紧了些。冲过去开门,并且不忘记把门掩上。
“你在忙什么?”龙雯站在我房间门口,向里张望:“里边藏着大象吗?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嗯,我朋友的妹妹,五一来旅游,借宿呢。”我身上还有些湿漉漉,推推她:“我们在客厅聊吧。”
“听说下午你和你男朋友闹得全校轰动啊。”龙雯不看我,言语酸溜溜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飘飘已经站在身后:“你们进来聊吧。”我转头,幸好,她穿了衣服。(我保证,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她不穿衣服。)
龙雯脸色却更糟了,我顺着她盯飘飘的眼神往下看……晕死,她穿的是我放在床头的睡衣,而且,没穿睡裤。
“你就不能不这么风流吗?”
“我没有啊。”我举起双手,做无辜状。可惜龙雯没看到,她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
“为什么穿我的睡衣?”我关好门,怏怏的扶飘飘过去。
她甩开我,一跳一跳回到床上。“一时半会,我找得到我的睡裙吗?”
我看看她带来的一个行李箱,无语。
半小时后,龙雯打来电话:“明天你要带她去玩?”
“嗯,先去学校本部逛逛,那儿景色也不错。”
一阵静默……“我也去,顺便和你折腾一下这期活动的主题。”
“……好。”我挂了电话,慢慢爬回床,明天……my god!
2
学校本部被外界称为王城,是朱元璋的孙子当年的府邸,古老城墙四面纵横,听说每一块城砖上都铭刻着一个爱情。
许多个下午,我独自坐在月牙湖边,看独秀峰突兀的苍翠,想象着六百多年前,许多繁华盛事在这里缤纷上演……竟然也有些恍惚了。在那些青石铺成的“王道”上,是谁年少轻狂,又是谁离不开放不下,宫闱深巷流传多少烟花传说……
校车在神坛前停下,将我的思绪从朱家王朝拉回,楚飘飘站在一圈波斯菊前感叹:“你们学校……好……好那什么哦。”
龙雯心情似乎不错,指点亭台楼阁:“以前公开课集训时我们在这儿上过课,每到三月都有风声雨声读书声的味道。只是楼梯年久失修,走起来嘎吱嘎吱的。”
两个旅游团前后到达,导游拿着小喇叭在珍藏阁前介绍许愿井,飘飘心驰神往,向井中投入一枚硬币,虔诚许愿。龙雯靠着石桌一角,低头不语,集训的时候,我曾拉着她的手,走到井边,各自许愿,只是相识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境难为情。
“你上过她吗?” 楚飘飘一句话,石破天惊!
我和龙雯对往一眼,彼此发愣。
“啊?”还是我先开口:“你说,什么?”
飘飘没有看我,神情飘忽望着前方,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独秀峰伫立楼台之间,几个孩子在台阶上蹦蹦跳跳。
“嗯,上过……”我长舒一口气:“以前,嗯,常常爬到顶。想上去看看吗?”
“是啊,以前你体力很旺盛。”龙雯调侃。
峰顶景色可用“怡人”形容,看得到古城旧址管辖范围,一脉水系绕着数方名胜风景,所谓城依山建,水绕城流。
飘飘将相机对着不知名的烟花拍特写,突然问:“楚延哥哥来过这儿吗?”
“不知道呢,我没和他来过。”
“下次能和他一起来,就好了。”
晚上我带着两个丫头去江边,租一只小艇,船工荡桨将我们送到凭月小筑,这儿有全城闻名的桂花酒,两岸街灯树影依次映在江中,风浪无边。
楚飘飘贪吃桂花糕,又喝了些酒,脸蛋红红的,伏在我腿上。月色西斜,远处一叶小舟慢悠悠荡着,风将龙雯的长发吹散,她伸手挽一下……
浪漫之后要解决现实问题,天色太晚,回到学校宿舍早已关门大吉,龙雯喝了酒,坚决不当女飞侠,只有学生公寓通宵灯火辉煌。我还能怎么样呢?
三个人,勉强可以躺在床上,只是开着吊扇依然狂热!我规规矩矩的睡在中间,想象自己第二天醒来准是木乃伊模样!
月光在窗外偷偷往里看,夜色深沉。
龙雯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缩进我怀里,寻找到习惯的位置后,她轻轻弹我的身子,感觉在找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呢?”我被她摸得痒痒,只好小小声的问。
“摸摸你的肋骨啊,”她吹出暖暖的气哈在我脖子上,“看看是不是又少了一根,你拿去做别的女人了。”
我哭笑不得。
飘飘翻身面向我,也探过手来,发现新大陆般怪叫:“为什么你抱着她睡?”顿一顿,半耍赖的说:“我也要!”
接着,我被迫摆出当年耶稣“躺”在十字架上的姿势……阿门!
3
睁开双眼,天刚蒙蒙亮,双臂早已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起身运动四肢,哪儿哪儿都疼,跟打架似的。
楚飘飘抱着我的枕头蜷在最里边好梦尤酣,我坐在书桌旁,等龙雯洗漱好,和她下楼买早点。
“今晚,今晚你还是回宿舍睡吧。”伸伸懒腰:“十字架,睡着都难受。”
“今天你们又去哪儿玩?”龙雯淡淡的,没有表示反对。
买好牛奶,将其中一份塞给她,“下午去骑马吧。”
“为什么?”龙雯歪着脑袋看我:“你要在林荫道上……”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流汗:“骑马是独立活动啊,谁都碍不着谁。”
嘿嘿,其实我还是有私心的,与其去各大景区人挤人的晒太阳,不如在马场小道看林花谢了春红。
车子未到乘风寨,已看到几匹放养马驹在觅草,楚飘飘静静看窗外,不知想些什么。我闭着眼睛养神,昨晚固定姿势让我腰酸背痛,凌晨实在困得不行才模糊进入梦周公状态。
马术师看到我客气了几句,一段时间没来,难得他还记得我喜欢的小棕马。
刚选好护膝护腕,一匹深枣色马儿便嘀嗒嘀嗒走来,转头看到飘飘戴着骑士帽驾轻就熟翻身上马,我立即喝声彩。没想到她的马术比我好这么多。
我们选择了中程路线,延山路跑过水浠,再从另一条路转回,全程大约两个多小时。为了不惊吓到马儿,我们将手机调成震动。
我喜欢马儿这般嘀嗒嘀嗒的走,先和乖马儿熟悉熟悉,慢悠悠听林间不知名的小鸟唱歌,比起山外烦乱的生活,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至少,流动缓慢。
“我们跑跑吧。”飘飘今天话不多,许是昨晚也没睡好。
“ok!”
跑起来的感觉可就大不相同了,我的马术未精,几乎一路颠簸着冲到山脚溪边,飘飘已经坐在草地上伸懒腰,深枣马被拴在树下。水面倒映着绿树艳阳,波上寒烟翠。
我拍拍小棕马,在飘飘身边坐下,可怜哦,都不知道谁骑谁,好像我比马还累。
……7个未接电话……
最后是一条短信“伤心和委屈的时候,想嚎啕大哭。哭完之后洗脸,挤出一个微笑,给我们的未来。”
我立即拨通电话,千若依然那么干净爽朗的笑:“亲爱的,没事,就是想你了,想和你一起去拙政园看荷塘鹤影。”
这就是我的千若,什么事,她会担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树叶发呆,端着咖啡想我,义无反顾去拼搏,为了一个可以承诺的未来。
“还舍不得把手机挂掉?”楚飘飘靠过来,似笑非笑。
我没心思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淡淡扯开:“你骑马很好啊。”
“楚延哥哥教的。”她仿佛自言自语:“中学时,我们就常常去骑马。”
“呵呵,他怎么跟全能冠军似的。”
“可你还是不喜欢他,对吗?”
“有些事情,是无法勉强的。”
“其实,我知道了。”午后难得有风,摇晃身边枝叶青草。飘飘的声音,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