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义兄!当初结义之时,他们三人的誓言,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看来,都是虚言。牢中那被关了许久的地痞说得在理。若是兄弟,早就该在他一入狱的时候,就来救人。若是兄弟,倘若救他不得,何不进来共患难,非说什么另寻他法来救,太虚伪。有法子早就有法子了,不必让他受折磨,等这么久!若是有情有义的,也不会不来看他一眼。
    张辽、徐晃拖着关羽一直从巳时聊到未时,直把张飞饿得两腿发软,眼前出现了重影,站都站不稳。他在牢中待了这些日子,每日不曾吃饱饭,又得天天面对严刑逼供,铁打的身体也垮了,原本壮硕的身形,消瘦了不少。强撑着不在外人面前丢脸,他提着精神气,不让自己倒下。事实上,依照张飞以往的性子,这个直肠子的人,心中有恨,有怨,定是少不得要大喊大叫,闹上一场的,此刻他却无力挣扎、反抗。因为就算他脑袋不太灵光,也还是明白这里许昌,是曹操的地头,不是自己的地盘,说话需得小心再小心,不然,就是他的“好二哥”也保不住他。毕竟,曹贼只看重他二哥,不是他。
    因此,张飞一直没吭声,直到关羽与张辽两人话别结束,才得到解脱。
    关羽看着久别重逢的兄弟,激动不已。可惜,一向暴脾气的张飞竟然没有理他,没有大喜大怒的表情,直接爬进了马车。
    关羽沉浸在兄弟重逢的喜悦中,只道张飞像往常一样倔脾气犯了,再闹别扭,想着过一阵子就好了,没太在意,便跨上自己的战马,领着一家子并刘备的妻妾们,赶赴荆州,投奔兄长去了。
    徐晃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关羽一行离去,长叹一声,侧首对张辽道:“文远,我等如此破坏他们义兄弟的情谊,是不是……不够义气?”
    “各为其主罢了。”张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望着官道上渐行渐远的车马,低声说道,“下次再见,即是敌人!”
    徐晃沉默地点点头,与张辽一同目送关羽远去。
    ————————————————————————————————————————
    荀彧歇了一个多月,终于解禁,回到朝堂。此时,朝中已是另一番景象。他没有多少时间感慨曹操的手段厉害,或是行动速度太快,就得开始策划接手袁绍地盘的事情了。因为冀州传来袁绍病死的消息,三子袁尚趁其长兄袁谭不在邺城,接管了袁绍的基业。兄弟之争,即将展开。曹军要何时介入,才能谋得最大的利益,是他此刻最先考虑的事情。借助唐贺的情报网,一日三到五次地汇集冀州的动向,与荀攸等人一起分析形势。
    曹操与一众文臣武将在忙碌着军政大事,而曹操的正室丁氏却在烦恼着儿子的婚事。
    “妹妹,你说夫君是不是忘了子修已经行过冠礼的事了?”丁氏一脸忧愁地拉着唐贺问道。
    “不会啊!前一阵子,子修还高兴地来和我说,他终于得到孟德大哥的承诺,下次上战场让他独领一支军队。”
    丁氏见她不理解,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院子里的两个孩子。
    唐贺看到自己的儿子与曹操的女儿曹安,怔愣片刻,反应过来丁氏是在说什么事。曹昂年纪不小了,可是,不说还没成婚,就连未婚妻都没有啊!在这个时代,这算是比较少见的了。丁氏作为母亲自然是开始心急了。
    “嫂子可是在忧心子修的婚事?”
    “宪儿、节儿入宫为妃,明年华儿也要进宫了。我都不知道夫君是如何想的,女儿一个个都安排好了,子修却一直没消息……”丁氏的语气有些无奈,“好歹也透个风声来,看看别人家可有合适的女儿来配子修啊。”
    唐贺黑线地看着她。以她的观点,二十一岁没结婚太正常,完全不必着急。再说,以曹昂的样貌人品出身,实在犯不着担心,没人嫁他。但是这话不能对丁氏说,因此,她想了另一个理由:“孟德大哥的身份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故而,配得上子修的适龄女子,也不容易找。或许,孟德大哥有在看了,只是没个适合的人选。”
    “这种事,他一个男人就算是操心,也难寻出个人来!”丁氏拧了拧手中的锦帕,“还不如交给我。比起他一个大男人,我可是能在那些官员府上与女眷往来,多探探消息的。怎么就不能寻个合适的人来。”更可恨的是,丁氏眼看着曹操自己一个又一个女人拉进府中,竟然从未考虑给儿子塞一个女人!实在是可恶!
    唐贺不知道丁氏的心思,心道:没人说你找不出来啊!这年头,只要你开口说要给儿子讨媳妇,估计一群人围上来,争着把女儿送到曹家来。可是,曹昂的婚姻……恐怕没那么简单。即使曹操目前已经算是权倾朝野了,但从他现在还把三个女儿送进给献帝当妃子看,曹昂的婚姻也有可能是政治婚姻。如果是那样,朝中的官员子女怕是都没资格了。
    “嫂子,这事你何不直接问孟德大哥的意思?也可能他早有安排了,我们在这猜来猜去,到时候,未必合意。”唐贺见丁氏急了,连忙好言劝道,“或者,我们也问问子修的意思,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也好照着这条件找不是?兴许,这孩子早已看中了哪家的小姐,不敢和你们说,也不一定。”
    唐贺的话让丁氏平静下来。曹昂作为长子,日后就是曹操的继承人,他的婚事必然要慎重。自己确实不可以随意做主,若是她中意,曹操觉得不好,那事情一样办不了。
    “子修的意见就算了。大家闺秀都是养在闺中,不可能让那小子看见了!就算有人真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我却得考虑考虑那户人家是存了什么心思了。”
    说到别有心思这样的事情,丁氏一点也不陌生。这府里并不缺少,某些奉承媚上的人送来的女儿、妹妹什么的人给曹操做侍女。丁氏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走旁门左道,想靠这种手段上位的人。自家夫君好色,来者不拒,但从未误了正事,她也管不着。反正那毛病是改不了,已经懒得理会了。唯有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学了他老子去!
    唐贺抬手揉了揉额角,偷瞄了眼丁氏的神色。她的样子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估计与曹操的好色有关。
    过了一会儿,丁氏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拍唐贺的手,说道:“妹妹,或许,我找的人不算数,但是……”
    “但是?”
    “公公,也该急着抱曾孙了吧。”丁氏笑眯眯地起身,顺手拉着唐贺一起站起来,“我们去探探他老人家的口风如何?”
    这倒是……曹操是个孝顺的人,就算是政事上,有时也颇为看重父亲曹嵩的意见。要在自己孙子娶媳妇的事情上说一两句话,曹操更不可能驳了父亲的面子。丁氏选择曹嵩来说这事,应该有戏。老人家总喜欢多子多孙,认为这是大福气,所以长孙曹昂娶妻一事,曹嵩定然会给予关注。这样一来,或许,曹昂很快就会有个妻子了。
    闲暇之时
    荀彧自从病好之后,每日回家都很准时,像以往那般,三更半夜处理完事情回家的情况,再没出现过。就算他自己想要留下来多做点事,众人也不敢答应。
    荀彧病的那一阵子,大家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加班忙到深夜,这才深刻体会到荀令君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本以为他一个人的工作量分摊到众人手中,也就那么一点,谁知道那么一点的量,竟然不比他们日常的工作量少。而眼下就要出兵冀州,要做的事情更多,非日常可比,若是荀彧在这种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很可能连家都不用回去,得直接在公堂日夜不休地工作了。
    为了不让这惨剧发生,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日落时分,就催促他归家。荀彧本待拒绝,荀攸只说了婶婶两字,就令荀彧回想起在家养病的痛苦生活,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立即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反正事情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做不完还有公达呢。
    回到家里,晚上指导了下荀恽、陆绩的功课,荀彧就闲了下来。
    晚上,两人一起坐在长廊上享受难得的悠闲。
    “文若,你觉得子修会娶谁家的女儿?”唐贺起了八卦之心。因为曹嵩证实曹操早就在考虑长子的婚事,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拖着,只是曹嵩并没有说出候选的都有谁。
    荀彧对此很是无奈。别人家儿子娶媳妇,她高兴什么?也不见她对自己的事多上心。
    “这事主公自有定夺。”
    “我觉得他总得列出几个人来选择吧?”唐贺摊开手,列数许昌中有女儿的高官名单,“要是他那里没有名单,我来提供好了。生辰八字也能弄来。”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荀彧哭笑不得地说道:“阿贺,你准备做媒吗?”
    “唔,听说媒人可以拿大份的红包。子修的红包,我这姑姑还是收得的,不会有人敢说闲话。”唐贺笑了笑,装作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样子。
    “你……”荀彧摇了摇头,“我看,这多半是丁夫人不放心,要你来问我的吧?”
    被荀彧看出来了,唐贺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在她看来,这事再正常不过了:“身为母亲,总是会为儿子的未来担心。万一弄个奇怪的媳妇,这婆媳关系也不好办呢。”
    皱眉想了一会儿,荀彧小声说道:“这事我也只是推测,做不得准……”
    “嗯嗯,快说吧?是子孝兄长的女儿么?或者是,妙才兄长家的那个?都长得好可爱的说。”
    荀彧黑线地看着她:“不会是曹氏亲族的人,你想太多了。”
    就知道。唐贺暗叹了口气。古人都喜欢亲上加亲,这两个女孩是丁氏看上的,她一直觉得这两女孩很得她的心。不管子修娶了她们中的哪一个,她都是视如己出,绝不会有不和谐的婆媳关系出现。当时,她说的时候,唐贺还觉得不错,一出门,就想到优生优育,这两家人是近亲结婚吧……幸好曹操没这打算。可是,若是政治婚姻,那选择范围其实是非常窄的。因为要起到相对大的效用,普通世家女子还真没这资格。当今天子没有兄弟姐妹,没得选择,先排除了,而且,之前曹操已经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送进宫里了。他不会再把长子贴进去。儿子与女儿毕竟是不同的,既然要联姻,总得让这婚姻产生最大价值才成。
    “总不成是刘景升的女儿吧?”
    “刘景升无甚大志,不离荆州,不足为虑。”
    “我也觉得不可能。”曹昂不知道何时站在庭院里,幽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荀彧夫妻具是一愣。两人坐在沿栏上闲聊,完全没料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来的还是曹大公子。
    荀彧见到曹大公子大半夜又跑到他家来,心情瞬间变得不太好。自己方才正说着他的婚事,这小子就冒出来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一早就躲在院子里了。只是等到他们说起他的婚事才冒出来。这不能怪荀彧草木皆兵,最近,他被两双胞胎折腾得有些不正常,总觉得那两只小的会躲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跳出来闹腾。
    “我刚和伯言讨论过这事来的。”曹昂似乎感觉到荀彧的不悦,连忙开口解释,言明他绝不是来特意跑来打扰他们夫妻俩的。
    看了眼陆家叔侄住的院落方向,荀彧知道他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