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像是元让叔父家抱错了似的。
    回过神,曹植已然拉着荀恽上了马车,曹丕瞟了眼一脸漠然的陆绩,挑挑眉:“他们两人一起,大概有很多话要说,你与我共乘一车吧。”说罢,他伸手招来门边站立的下人,吩咐他们备车马去陈群府上。
    冷着脸,后退小半步,陆绩晶亮的黑眸中闪过不解之色,但没有开口拒绝。如果因此生气,不去长文先生家里上课,岂不是便宜了曹植。他才没那么傻!
    曹丕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不难看出陆绩不喜欢子建,只是碍于荀恽的面子没有说,想必子建也不喜欢这个成天和荀恽在一起的家伙吧。好在这也不过是一两次而已,要是次数多了,他也会不高兴。
    陈群授课的内容与荀悦完全不同,风格更是截然不同。曹植听得有些闷,转头看向一脸认真的荀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陈群的课,明明就是仲豫先生讲的比较好。感觉仲豫先生再多教一个荀恽也不会太为难的样子,还是找个机会和仲豫先生提一提吧。至于那个看起来木木的陆绩,嗯,和陈群像是一类人,他就不用过来了。
    陆绩一上课,就进入状态,倒是暂时忘记了跟曹植抢人。听着陈群讲的内容,不时地做个笔记,提问下,一切表现正常,收到陈群满意的视线多次。
    荀恽带了曹植他们来,一开始就和陈群说了今天早点下课的事。陈群看在曹操爱子的份上,勉强同意了。而荀恽在学习态度上,还是相当严谨的,与曹彰那种不喜欢上课的家伙不同。所以这个时候,荀恽觉得他需要比往常更集中听讲,以免有所遗漏。若是为了玩闹,耽误了功课,不说父亲会生气,他自己先过不了自己这关。
    这样一看,只剩下曹丕比较清闲。他觉得陈群的授课方式与内容颇为新鲜,认真听也能引发思考,很多问题甚至是仲豫先生不会提到的。曹丕听得津津有味,望向陈群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渐渐带了几分钦佩之色。不愧是父亲委以重任的重臣之一!
    几个少年之间的暗潮涌动,落在陈群眼里,虽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在接手教导荀恽时,就知道荀恽的志向。这与如今在许昌以诗文显才名的子建公子完全不同,这些孩子日后所走的道路,也各不相同。平时玩闹在一起可以,一起学习,却是万万不能的。他相信,现在再让荀恽回去跟着荀悦上课,荀恽会觉得不适应。
    淡淡地瞟了眼陆绩,陈群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琢磨着是不是最近给陆绩留的功课太轻松。或许该加深难度,顺便多告诫他,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他眼中对曹植那么明显的排斥,若是叫他人看出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麻烦事来。身为师长,他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学生,就因为得罪了主公爱子,而有碍仕途。怎么着,也不能让陆绩弱于陆逊,他的学生一定比郭嘉的好!
    这么想着,陈群决定课后给陆绩多加些作业。嗯,荀恽也一起加,没事老想着和曹植去玩是不对的。居然连曹冲的生辰都拿来当幌子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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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直,你看这个。”曹冲笑呵呵地捧着曹操千里之外派人送回来的贺礼,给坐在一旁帮他拆礼物的周不疑看。
    周不疑与曹植年纪相仿,比曹冲大了几岁,但曹操却把他安排在曹冲身边当值。虽说周不疑也看不上曹植那种只知吟风弄月的公子,但……回头看了眼,一脸欣喜的曹植,周不疑扯出一个笑脸:“真是精巧。丞相很疼爱公子呢。”但是,他……他一点也不喜欢哄小孩!
    曹冲抱着手中的礼物,圆圆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显出红润之色,看起来十分讨喜,他像是没觉察周不疑的想法似的,凑上前:“呐,元直,你要送什么给我!娘说了,今天是我的生辰,大家都要送东西给我。我要什么都可以!”
    周不疑垂下眼帘,手中拆礼物的动作稍显粗鲁,嘴上却恭敬地说道:“公子喜欢什么没有?不疑没有什么奇珍异宝献上,实在惭愧!还是不要露丑了。”
    “哦。”曹冲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会儿,抱着自己的东西,坐到角落去了。
    曹冲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身边的软垫,嘟着嘴,一脸的不爽。但是他的耳朵却伸得直直的,听着身后的动静,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果然,周不疑轻叹了一声,走过来说道:“要不,我送公子一份我亲手抄录的诗集吧。”
    “好!”曹冲脸上的郁闷之色一扫而空,转过头来,对着周不疑露出大大的笑脸。
    周不疑嘴角狠狠地抽了下,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回到原位,继续拆礼物,对礼单。
    曹冲在他身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周不疑送什么给他,就是喜欢看周不疑矛盾的表情,因为那种表情的周不疑比总是对他微笑的周不疑要真实些。除了自家兄弟,周围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成天说他是天才,实在腻味!还是周不疑有意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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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冲的生日?荀恽去掺和什么?唐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曹植又来了。不过,她也没办法拦着。谁叫曹冲是曹操最疼爱的孩子呢。除去当作继承人培养的曹昂,曹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天才儿童。谁也不敢不给面子。
    唐贺想了下,还是准备了礼物,让人送过去,当作是自己儿子送给曹冲的。
    “主人,似乎不喜欢大少爷与曹府的几位公子往来。”龙井接过唐贺写的礼单,漫不经心地说道。
    唐贺睨着眼看他:“我只是不喜欢不安分的人。”
    在丁氏尚在,曹昂没死的情况下,卞氏的行为确实称得上不安分。所幸卞氏年纪渐长,曹操身边的莺莺燕燕多得是年轻美貌的人,像是曹冲的母亲环夫人,近几年就很受宠,虽然和曹冲聪明过人不无关系,但不得不说,卞氏在曹操眼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加上三个儿子都养在曹嵩身边,卞氏的处境算不上好。尤其是,看到曹昂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卞氏的心情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是不轻举妄动,看在曹丕等人的份上,她还是能过得很好的。只是她贪心不足,心有不甘,一直找机会见儿子,尤其是对曹丕说些奇怪的话,让丁氏知道后,心生不爽,下了狠心,把她排挤到没边了去。
    这世上多得是人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太少。唐贺自认没有同情心泛滥,也与卞氏没啥交情,又不喜欢她这种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对卞氏和她的三个儿子敬而远之,也不希望荀恽和那三个靠得太近,省得惹了丁氏不高兴。只是……曹植,真是麻烦得要死,甩都甩不掉!明明这两年恽儿和他们关系淡了很多,可他怎么总是能找到机会提醒恽儿他的存在!
    这时,唐贺蓦地想到了自己的儿媳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曹植这个做哥哥的,总不会与妹妹抢人吧。
    斗将甘宁
    荆州传回消息,大军因水土不服,不仅是士兵病到大片,连将领中也有人得病。虽然军中的军医不少,但这么多人病倒,需要大量的药材,难免供应不及。近万人病倒的场景,光听起来就觉得骇人。药材不足是肯定的。与粮食不同,药材并非民生常备的东西,短时间内,要筹备大量的药材运往荆州,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数目太大了。”刘晔皱眉看着面前的纸张,上面的数字,是他刚刚计算出来的。
    坐在上首的荀彧抬眼看了下,问道:“多少?”
    刘晔报了个数字,听得旁边的陈群倒抽一口冷气。
    荀彧停下手中的事务,蹙眉:“子扬,想办法再压低些价格!”
    “这……恐怕办不到。”刘晔食指敲打着桌面,逐项细数。他每报出一个数字,陈群的脸就黑了一分。
    “应该是有人蓄意囤货,哄抬价格。”陈群黑沉着脸说道。
    “也不完全是。”荀彧拎起边上的纸张,上面开列的一溜药材,不是什么罕见的、珍贵不易得的东西,但产地在北方。冬季大雪封山,这些药材出不来,而那些药商手中的存货也不多,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长文,冬季士兵要穿的棉衣早些拨下去,你再去催催。这样得病的人也能减少一些。从冀州运来的粮草也不用在许昌停留了,直接运到荆州去。”荀彧放下药方,提笔继续处理公务,“子扬,有劳你到颍川境内的几家药商那里走一趟,尽可能让他们先把药材送到前线,钱不会少了他们的。”
    刘晔点点头,眯着眼瞧着自己眼前的一溜名单,算计着要如何才能把药价压到最低。
    “若是我们愿意自己运送药材去荆州。这样一来,价格又可以往下降些。”
    刘晔闻言,怔愣下,说道:“时间上来不及吧?如果要和棉衣、粮草一起上路的话,七日之内必须准备妥当。”
    “得先把颍川境内所有药商的药材聚集起来。”刘晔摸了摸胡子,有些迟疑,“我约莫能在三天之内谈妥这事,但商人一般讲究钱货两清,文若你……”你能在三天内搞定其他的事情?
    抬手揉了揉眉心,荀彧瞟了眼桌上几堆大山,疲惫地说道:“放心吧。我这两日会尽快调度好一切。你与长文各去安排,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瞅着自己身侧的一大堆公文,刘晔皱着眉说道:“这不太好吧?”荀彧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睛。到他们这些人手上的事务不是重要的事件,就是紧急事务,除了军情,几乎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其他的官员就算能帮忙,也很有限。这等于荀彧要在他与陈群离开的这几日,接受他们俩的工作,加上他原本就忙不完的事……怕是要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他之前因操练过度,病倒了一次,万一这回又累倒了……
    “子扬,你且放心去吧。两三日,我还是撑得住的。”荀彧抬起头,冲他笑了下,让他安心,“若是你与长文心怀愧疚,那就早日办事情做了,回来帮忙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群与刘晔也没办法了。临走前,刘晔把新来的庞统给叫了来,要他帮着荀彧多做点事,希望能减轻荀彧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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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荀彧一连几天没有回家,唐贺忧心不已,立即下令从各地医馆调集药材送来,并让人把情况,告知荀彧,好让他安心。
    可即使如此,当天夜里荀彧依然没有回来。
    独坐窗前,唐贺扭头望着赖在床上打滚的两只,她没有心思斥责他们,轻叹一声,关了窗户,移了个位置,坐到桌前。
    “娘,很晚了,睡吧。”荀黎一脚把弟弟踢到内侧,抢过被子,自己一卷,团成一团。
    荀俣揉着被踢到的侧腹,拉了拉亵衣,扯过另一床被子裹上:“娘,爹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我们一起睡吧。”说着,他很大方地拉开被角,“我会把这一半给娘盖的。”
    “且!”荀黎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娘,我比阿俣先裹着被子。我这里比较暖和,和我睡啦!”
    “阿黎会蹬被子,和她睡会着凉的。”荀俣毫不示弱,顺带伸出一只脚,想把荀黎踢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