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看到撤军的令旗,蔡瑁一定遵从。可惜,就在刚才甘宁一箭射死了他的胞弟。因此,蔡瑁难得发狠了一回。
“给我打!狠狠打!甘宁就在那里,谁能杀了他,本都督,赏千金!”
传令兵看到蔡瑁发红的眼睛,颤抖着:“都督……”
“不退!死也不许退!”蔡瑁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都督,那是中军的令旗。”传令兵乍着胆子,重复道。
蔡瑁哪里听得进去,早把什么曹操、陆逊抛在了脑后,一脚踹了士卒,下令挥军猛攻。
眼见周瑜水军越来越近,甘宁的手下因为看见了生机,抵抗得更强烈了,甚至不惜代价,以船撞船,强行登上荆州水军的战船厮杀。
荆州水军则是被蔡瑁的悬赏刺激到了,个个跟吃了五石散一样,激动异常。就算没有抓到蔡瑁,杀掉一定人数的敌军,曹丞相也是有赏钱的,还能升官。他们往日很少能赢江东水军,这次意外占了上风,使得他们忘记了眼前的敌人是往日压着他们打的江东水军,眼中所见之人好像都换成了赏金。
一时间,两军胶着缠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不断地有人浑身是血的,从战船上掉入江中。
血染红了江面。
陆逊等了片刻,听闻蔡瑁死了弟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等到周瑜接近这片水域,以荆州水军的战斗力,一定会被周瑜打得全军覆没。在北军没有办法应对水战前,荆州水军是主力,决不能有太大的损失。是以陆逊一面下令全军迅速后撤,自己则亲自前往蔡瑁的座船。
在蔡瑁激动地喊打喊杀时,眼前突然站了一个人。蔡瑁一时没反应过来,伸出手就要推开面前的人。
陆逊侧身闪过,冷着脸,伸手接过让士兵提来的一桶水,举起来,冲着蔡瑁,当头泼下。
“哗啦”一声,冰冷的江水浸湿了蔡瑁的衣服。刺骨的寒风吹过,蔡瑁打了个哆嗦,总算清醒过来。
“撤军!”陆逊冷冰冰地说道。
蔡瑁抬手抹了把脸,浑身滴水,忍了很久的泪水混着冰冷的江水滑落。
“撤军!”
心有不甘,但蔡瑁这时也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江东水军,帅旗上明晃晃的“周”,让他明白再打下去,不仅报不了仇,自己也会搭进去。用袖子使劲擦着脸,蔡瑁语带哽咽地传令,荆州水军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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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曹军损失了近四分之一的水军。蔡瑁的荆州水军在最后一刻,被周瑜手下大将徐盛缠住,亦损伤不小。
但是对周瑜来说,他觉得自己损失更重些。先锋甘宁部的水军人员伤亡过半,战船折损近七成。本来江东的兵力就远少于曹军,眼下的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与周瑜沉重的心情不同,曹操很高兴,又很不高兴。高兴的是,陆逊第一次指挥作战,还是在有人不配合的情况下,打到这种程度,一战成名,曹军将领后继有人。不高兴的是,若非有人不服从指挥,拖了后腿,兴许,陆逊这一战还能打得更漂亮些。为此,曹操再次把陆逊的官职往上升了一级,并特许陆逊在对江东作战期间,任于禁的副将。这样一来,即使陆逊品级不够,也能越过众多中级将领,代主帅发号施令,拥有调兵遣将的权力,仅在于禁之下。
又因蔡瑁的弟弟战死一事,曹操特别给了赏赐,以示抚慰,许诺蔡瑁本人若再立大功,就为他奏请天子封侯。
最后,曹操将那些不听号令的将领交予陆逊处置,给了他一个立威的机会。自此,陆逊在曹军将领之中,正式立有一席之地。不再是众人眼中的曹大公子的心腹,郭军师的爱徒,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尴尬身份。
周瑜打黄盖
冬至将至,因为前方后勤事宜早已打理清楚。荀彧不是很忙,也就没再把事情偷渡回家做。唐贺看在眼里放心不少,也不再故意逼他喝补药,只是从饮食上慢慢改变,给他调理身体。
“今年冬天,没有往年冷呢。”荀彧搂着妻子,小声说道。
唐贺一脸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没有吗?明明很冷的吧?
“咳,那个……恽儿最近有些累,你……”荀彧心虚地移开视线。
唐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她还没说这事呢!
“那个陈群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朝堂上和你生出间隙,拿恽儿和公纪出气吗?”
“不是这样的!”荀彧连忙为陈群开脱,“长文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青出于蓝,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他也只是多布置了些作业给两个孩子。
“他那叫没别的意思?你看看恽儿这段时间的脸色,熬夜苦读,两眼都有血丝了!公纪也是,脸色苍白得好似病了一般!幸好龙井也知道他是因为做功课,才在书房熬夜,不然,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了他呢。”
回想到这几天总是看到儿子跟熊猫似的眼圈,以及走路都轻飘飘的模样,唐贺就恨恨地想要磨牙。这年头又没有高考,也没有科举制度什么的,汉朝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通过察举制,选拔人才的吧。以恽儿和陆绩两人的出身、才华,绝不可能会被埋没的。何况……唐贺瞪了眼荀彧。若是还没出仕就被累死了,以后怎么办?难道荀彧想要谁都要像他学习,当个工作狂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咳,阿贺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啊!)
被唐贺瞪得没办法,荀彧只得说出原因:“听说,伯言首次指挥作战,发挥得很好,所以……长文,也是希望他们能上进嘛。”
“这有什么联系!”唐贺不买账,“难道陈群以为人人都能有那本事?就算有,也得有那个机遇啊!这个也能比的么?”
“咳咳,伯言是奉孝的学生。”荀彧咳了两声,不自在地说道,“早年,长文与奉孝之间有些……嗯,意气之争,所以这个……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和奉孝的意气之争?”唐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郭嘉有针对陈群做过什么。貌似是陈群在人前说过,郭嘉行为不检这样的话吧。而郭嘉则是对陈群能避则避,这看起来却是不太像郭嘉有仇必报的风格。
“那陈群不是以圣人言行为最高典范,力求自己达到君子的标准?奉孝总是躲着他,他这样步步紧逼,才比较奇怪吧。再说,他与奉孝的意气之争怎么还会牵扯到孩子,这不是胡闹吗?什么争执这么严重?”
荀彧不好告诉她,陈群只是在争一口气罢了。当年那件事,让他在很长时间内,遭受一众友人诡异的目光,在朋友圈里,大丢面子。对于极度好面子的陈群来说,这事记仇上一辈子都不为过。只是两人都很有分寸,这争斗从不涉及政事,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比了。学生,少不得就成了两人较劲的项目之一。只可惜,在荀彧看来自己的儿子和陆绩将来的成就,怕是都比不过陆逊。只是看在陈群与自己亦是相交多年的友人,且他教的两个孩子里,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儿子,这才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也有些私心,看到陈群受到刺激,不顾忌世家家学中的训诫,没有藏私地将毕生所学交给两个孩子,他就不想将这种打击人的话,说出口。要知道最近两个孩子虽然学得累了些,但他从两人的功课上已然看出端倪。这是让陈群倾囊相授的机会。过了这一关,他自己再对两个孩子进行引导,带在身边指导一段时间,就能立即现出效果来。相比之下,苦一点,累一点,不算什么。
“文若!”唐贺很不满意地扯了扯他的手。
“啊,不要紧。很快就到年末了,长文也就这时节有些空闲,多教一些好。”荀彧回过神,回答道。
听到荀彧答非所问,唐贺知道他不会为这事干涉陈群的教学,而且显然是因为有好处,他才会这么坚定地站在陈群那边。既然是这样,就只能像荀彧那样,在儿子的饮食上下点功夫了。她头疼地揉揉额角,这对父子啊……
“还有件事。”荀彧正了正脸色,“关于恽儿的冠礼。”
“恽儿的冠礼?不是满二十才行冠礼?恽儿还没呢。”
“是这样。长文,打算在明年年初带两个孩子历练一番。出去历练的时候,难免会有需要用到表字的场合。本来想现取一个就好了,但我觉得还是慎重些,毕竟,恽儿是我的长子。”
唐贺皱眉想了一会儿,她没这方面的经验,也没见过别人家怎么做的。荀家不同于普通人家,荀恽的冠礼会有很多重要的人物来。那样的话,给荀恽取字的人,就得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才行。只是这全天下,还有谁能有这面子,给荀令君的儿子取字?她一时也想不出人选来。
“你打算让谁给恽儿取字?”唐贺觉得这个也很重要。
“我想把祖父与父亲接来。”
明白了。这两个长辈有够德高望重了。尤其是祖父荀淑,年逾古稀,还是大汉朝有名的“大贤”,长辈给晚辈取字,天经地义。
“三哥近两年身体也不大好。到时候,我又……”荀彧有些犹豫。
唐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冬至一过,你又要忙起来了,自然无暇他顾。不用劳动兄长,我亲自去一趟邺城便是了。赶在年前把祖父与父亲接来,一家人便可过个团圆年。”
“只是我走了,恽儿冠礼的准备,你可腾得出时间?”
“这个你大可放心,还有仲豫兄长呢。他最是知礼的人,该怎么安排,都是清楚的。且仲豫兄长认识的人也多是有名的大儒,交给他来办,比较容易请到人。”
“嗯。”唐贺点点头,心底蓦地生出几分感慨。曹昂从正太变成少年,成人结婚,都不及自己儿子突然要行冠礼这事,更能提醒她,时间的流逝。按照古人六十岁就能算得上大寿来讲,她与荀彧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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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这边洋溢着过节的气息,荆州这边虽然因为战事,稍稍有些紧张,倒也有过节的打算。
只有江东和刘备那一帮人没什么心思,各个苦于接下来的战事。当然,这些人物中,最郁闷的人莫过于甘宁,第一战就被个无名小卒给逼成到绝境,被蔡瑁这种他一直看不上的软骨头打得伤亡过半,算得上是他战争生涯的一大耻辱。
听说了甘宁近日的消沉,周瑜少不得要费心来安抚下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可是,即使解决了手下将领的士气问题,也不能解决他心头最大的问题。冬至啊,这是他为什么一直把战事拖到这时候的原因。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呢?
周瑜坐在大帐中,面无表情,心里堵得慌。将长江两岸的地图摊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点着几个战略要地。这些地方都能安排,一切好说!可那都是计划的后半部分,前半部分若是没办法实行,一切都是虚的。
“大都督,黄老将军来访。”一名亲兵在外通报。
周瑜轻叹一声,换上日常的笑脸,起身相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