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登上陌生人的车子,否则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打一个冷战,“我要走了。”
    他咧嘴一笑,一口好牙齿,“跟我在一起,不用怕,我不会勉qiáng你。”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男人出来寻花问柳,有什么关系?最多损失一点金钱,但是女人能不能像男人一般?我实在很怀疑,弄得不好,往往会有生命危险。
    我是不该胡乱出来兜搭的。倘若真的活得不耐烦,仰药自尽较为简单清慡。
    我说:“我要回去了。”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我道歉,“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走一步。”
    “我送你。”
    “不用。”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给他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忽然之间害怕起来?是我提醒了你?”
    我不出声,站起来。
    “我替你叫车子。”他说。
    他替我叫部街车,我搭上去,车子驶出老远,我才说出地址。
    我落荒而逃,奔回家中,多么希望看到我的丈夫已经回来,焦急地在等我。
    已是清晨,天蒙蒙亮。
    家里除了佣人,没有别人。
    老佣人在打扫,见我回来,很有点安慰的意味。她迎上来,“太太,要不要吃早餐?”
    我问她:“先生呢?”
    “没有回来。”
    我颓然坐下,“给我倒一杯橘子水。”
    我累得筋疲力尽。
    我在沙发上睡著了。
    一面孔的残级。
    傍晚时醒来,照一照镜子,吓一跳:这个女人,这么憔悴,到底是谁?
    不多久之前,我还是花一般的人。
    我问:“先生呢?先生回来过没有?”
    “回来换过衣服,又出去了。”
    “回来吃晚饭呀?”
    “有应酬,不回来了。”
    “有没有说几点钟回来?”
    “叫你不要等他。”
    我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了,每天上午十一时回来换衣服,换了衣服就回公司,然后便在外头直落,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即使在换衣服的时候碰见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要不就互相讽刺几句,我们已经完全吵不起来了。
    我们夫妻的关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我不能想像。
    我同女佣说:“我出去洗头。”
    非得修饰自己。我做了按摩洗了头,吃一顿饭,回到家,看看自己又仿佛恢复了水准,有阳光的时候永不属我。
    我斟了酒,看一回儿电视,电话铃响了。
    我去接听,是一个陌生女人,“哈…………。”她像个女巫般笑。
    “你是谁?”我问:“你是谁?”
    “你的丈夫不爱你了,他天天不回家,你为什么不同他离婚?”
    我怔住,这是谁?
    “你真贱,男人不要你了,还死赖在他家中,你是个寄生虫,即使被人踩在你头上,即使男人作贱你,你还是不敢动!”
    我啪一声放下话筒。
    我气得混身发抖。
    电话铃又响,我不去理它,斟了一大杯酒喝个清光。
    电话铃还是啊蚌不停,我愤怒地去接听。
    “你是什么人?”我问她。
    那个女人还是狂笑,我只好待她笑得累了才开口。
    我说:“我不会离婚,我不会如你所愿,无论你如何看不起我,你仍然是我丈夫的qíng妇,没有名没有份,在这个社会中,妻子与野女人有什么分别,自有定论。如果你愿意做我丈夫的妾侍,你可以向我叩一个头,叫我一声太太,我不会离婚,你不用再笑了,我看你已经发了疯了!”我挂上电话。
    我将电话机的cha头拔了出来,以图安静。
    怪谁呢?
    怪自己、怪丈夫,也怪不到其他的女人。
    我喝完满满一杯烈酒,换上我认为是最得意的一件晚服,开门出去。
    女佣追上来,“太太,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还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苦笑,“我睡不著,吃不下,我要出去走走。”
    我开了自己的小轿车,下意识,又来到白天鹅酒吧。
    进去喝一杯东西,散散心。
    我已经有五分醉。
    “嗨!”有人同我打招呼。
    我像是看见老朋友一般,“大作家,尊尼,你好吗?”
    他笑了,在我跟前坐下。
    “你又来了,”他说:“在这里,你可以见到你要见的人,你不会觉得寂寞,来惯了,每到这个时候,你便会蠢蠢yù动,身不由主,是不是?”
    我只好点点头。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在这里,没有太多的假话。”
    我向他笑笑。
    “昨天,你同那比利周一起离开,玩得开不开心?”他很神秘的说。
    “比利周,谁是比利周?”我茫然。
    昨天那男孩子叫比利周?
    “你真糊涂。”尊尼埋怨,“怎么,今天又约了他?”
    我微笑,不置可否。
    我不是来等他的,我只想走出那个不像家的家,躲开我的烦恼,躲开那些女人打进来的疯狂电话。
    如果能够见到他,当然更好,但我不会笨到要等他。
    尊尼要是肯与我说话,已经足够。
    “你呢,你也等他?”我问得很调皮。
    尊尼的面孔涨红了。
    “告诉我,你写些什么题材?”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可以写出来。”
    我笑,“我没有故事。”
    “每个人都有故事。”
    “就是我特别单调,没有什么值得写。”
    “你同比利周──”
    “我们只喝过一杯咖啡。”
    “他今天会再来。”尊尼肯定的说。
    我乾了杯,自觉很醉了,但非常舒服,伸一个懒腰,靠在椅子上。
    尊尼说:“你真是一个美人儿。”
    我掩住面孔笑。他没有在我起g的时候看见我,现在当然不差,因为现在面孔上搽了成担的粉。随便在街上拉个女人来,化个浓妆,穿件名家设计的晚装,还不都是销魂的美人儿。
    我没说什么。
    我想天天到这里来,在这里人们尊重我,不比在家里,丈夫踩我当是垃圾。
    “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被珍惜得如珠如宝。”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我感动了再讲:“谢谢你,尊尼,谢谢你。”
    〔有目共睹,何必谢?”他说。
    我觉得他很有真实感,这里的人比外头的人可爱一百倍。
    也许他们也只是在晚上可爱,白天他们也一样要斗争.一样也有敌人。
    这里当然是完全与现实脱节的一个地方。
    “今天我请客。”我说。
    尊尼呼啸:“今天莉莉请一个圈!”
    大家围上来道谢,我觉得很兴奋。
    几时有人那么重视过我?
    现在有那么多人围住我,跟我说话、陪我笑、一起欢呼、一起喝酒,我还要求些什么?
    我与他们乾杯。
    “欢迎莉莉到白天鹅!”
    “欢迎成为我们一分子。”
    有人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回头。
    “比利,”我有点高兴,我像是与他相识已有二十年。
    “看上去你彷佛很高兴。”
    “是,我是很高兴。”
    “不再紧张?”他问:“不再怕我算计你?”
    我拍拍他的手,叫他包涵包涵。
    他坐在我旁边,同我说:“在白天鹅,我们也有一套规则,你放心,盗亦有道,我们会对你很好。”
    我相信。
    有几个女人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悠然自若。
    醉了,真的醉了!
    比利问我:“要不要出去喝咖啡?”
    我摇摇头:“我qíng愿在这里坐。”
    “你今天是来等我的?”
    我相心一相心:“不是。”
    “不肯给我一点快乐?你这个女人。”
    “在这里,谁也不愁得不到快乐。”我说。
    “是真的快乐吗?”比利忽然问我。
    “不能计较大多了,得过且过。”我并不致于醉得不省人事。
    “我们出去走走,这里大吵。”比利说。
    “我觉得这里吵得可爱。”我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