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人,自然能得药。][难道药方连爷爷你都没有?!][药方仅有一份,存于阵中。] 殷药王看着她,神色凝重道,[从创阵以来,入阵的人,都是有去无还。包括我先祖,包括几世的布阵高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六宫坤
夜风微凉,抚过脸颊的,带着干干的草香的味道。耳边是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偶尔还有水花溅上身,也是沁凉沁凉的。河中一弯月,天上一弯月,一样的清澈,一样的皎洁。她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天幕一望无际,草原一望无际,连心,都跟着开阔起来。
身后飘来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药草香。她笑笑道,[本来师傅是想让孤烟学星象数术的,她却死都不肯,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人安静在她身边坐下,[为何?]
[她说,如果学会了星象数术,以后那些美景在她眼中就再也不会是美景,而是一群空洞的资料,所以她怎么都不肯学。]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很傻,是吧?]
他没有笑,却是若有所思道,[在你眼中,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深蓝色的天空,一闪一闪的星星,弯弯的银白色的月牙儿,还有——] 她没再说下去,顿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她比我聪明得多,是不是?]
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了半晌道,[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啊!生死与共,不弃不离。]本该无比慎重的誓言就那样轻飘飘地由她嘴里说出来,甚至带着些许玩笑的口吻。他却相信,是真的。
[真让人羡慕。比我好呢,我从小都是一个人,没有什么朋友。]
她闻言偏过头,盯了他很久,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第一次发现原来裴大少也有这么落寞的表情啊,还以为你就该像座神一样,永远矗立在那边供人瞻仰,给人希望呢!]
[是吗?] 他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她都是这么看他的啊。
[这样看来我比你幸运很多哎!除了孤烟她们,我还有师傅,还有寒师兄,还有小大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一直低垂的眉也因为想到亲人们而飞扬起来。
[真好。] 他淡淡一笑,忽然觉得很喜欢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那种快乐,好象会感染人。
[羡慕啊?] 她伸手拍拍他背后的草地,冲他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啊!朋友!我把身边这块地借给你躺了!]
[那我先谢谢喽!] 他会心一笑,真的顺着她的意思躺了下去。
头顶一片深蓝色的夜空,星星闪烁灿若宝石,月色柔和得催人入眠……一双温热的小手慢慢爬上他的眼睛,耳边是她安静的声,[嘘,你听——]
[听,风轻轻吹过草地的声音,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小虫歌唱的声音,低徊婉转。听,是不是能听见月光洒落,轻柔,清澈,皎洁……]
他仿佛陷入耳边那声为自己编织的梦境里了,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睁眼的瞬间,简直有些恍惚了,一时竟分不清头顶上方那究竟是人还是月光下的仙子……
[呵呵,看傻了哦?怎么样,我是不是比落日漂亮啊!] 仙子俏皮地眨眨眼道。
他也眨眨眼,满脸恍若未醒的迷糊,过了很久才喃喃道,[漠姑娘你……] 竟然没有擦粉?
她微微一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裴映风,我问你,我美不美?] 她背对着他,声音随风飘来,听来有些虚幻。
他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点头诚实道,[很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本来的样貌,看见的第一眼是——惊艳。
[那,跟落日比呢?] 她忽然转过头看他,面上没有表情,眼神中却带着很浓的期许。
月色下,她美丽的脸妖媚无比,简直引人犯罪。裴映风蓦的笑了起来,[比她美。]
她闻言面露欣喜,却又听他温声道,[可是在我眼中,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又狠狠地丢了下来,他的笑容因为忆起心爱的女子而益发温柔起来,她却绝望得连言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慢慢转过脸去,面朝夜空。
面朝夜空,心里忽然空荡得难受。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在人前露过容貌了?明日一入阵,生还的几率太小,所以才允许自己任性这一回,约他来河畔。纵使明日真的再不能归,至少他在回忆时还能记起她本来的容貌。
她美吗?她比谁都知道答案。若不是这张脸,怎会为全家带来灭门之祸,若不是这张脸,怎需一直以白粉遮掩?什么倾国倾城貌,什么绝世容颜,她从来不希罕。稀罕的是,他那一声——[很美。]
可是,再美又如何,在他眼中,已有那样一个“最美的女子”,已再无,“绝世容颜”的立足之处。
谷雨时节,月朔之夜,是为阳遁。寅时阳气最弱,西南方向上坤宫开。
他只知这日会入阵,却不知入阵的时候其实是午夜。
[月明星烁,阳气太盛,丫头,你确定今夜入阵?]
大漠点点头,宽慰他道,[爷爷放心,我一切自会小心。]孤烟的伤已不能再拖,她没有时间等了。
殷药王转头看了看草屋,想那还在酣睡中的男子,[你真的不带上他?多个人毕竟多份力量啊。]
[不用了。反正我已经带上了您特制的解毒药,毒物应该伤不了我。多个人去,反而会碍事。]
[可——]殷药王看她神色异常坚定,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只叹口气道,[那你千万小心,爷爷等你的好消息。]
[恩。]
看着那红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孤寂远去,留在原处的人还是忍不住长叹口气,[丫头啊丫头,你当真以为爷爷老糊涂了么?只怕你的思量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舍得啊!]
脚步踩过的地方落叶发出奇怪的唏唆声,头顶的枝叶交缠,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低沉哀怨,让人很有寒毛立正的感觉。
大漠小心地前行着,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下,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这种感觉真的挺恐怖的。
“嗖——” 不知什么忽然从她眼前晃过,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没毛的乌鸦,肃穆地立在枝头,很诡异地看着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道。
抬起头来,那乌鸦仍在瞪着她,她立刻以眼还眼,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一人一鸟默默对瞪片刻,乌鸦终于投降了,“嗖”一声飞走了。
[哈哈哈哈!]
只见阴森的树林里,一名红衣女子双手叉腰,立在枝头下,仰天长笑,树上的树叶纷纷受不了地往下落,整个情形非常地……诡异。
[哈哈——卡卡卡——] 随着笑声戛然而止,大漠很不爽地从嘴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什么啊?叶子?啊!脏死了!呸呸呸!]
厌恶地连踩数脚,一时间又想起自己刚才显赫的战绩,不禁又得意起来。哼!连乌鸦都不是她的对手!果然是邪不能胜正!
越想越自信,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她迈着超大的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两步,猛一回头,后面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东西跟着呢?!想到这里,顿觉背后阴风阵阵,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心理作用,绝对是心理作用,对,心理作用。] 大漠小小声地安慰着自己,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惊讶地看着两旁的树,树仍是安静地立着,没有任何古怪。
她想了想,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了出去。
石头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咚”一声落下,落地的瞬间两旁的树忽然同时伸出枝干!铺天盖地地将它包住!压得粉碎!
果然!大漠刚皱起眉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就像是剑在切东西!
她惊讶地转过头,正看见满地的破碎枝干和中间那手执剑,低着头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慢慢抬起头,温和的笑容中有些无奈,
[漠姑娘,你又丢下我了。]
破阵
大漠看着他慢慢走来,恍然大悟道,[你一直跟着我?] 难怪老是觉得有人跟着她!
裴映风点点头道,[从你出门时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你干吗偷偷跟着我?!]他微微皱起眉,[漠姑娘,应该是在下问你才对。不是说好一起入阵的吗?为何你却丢下我独自前往?][我还不是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忍心叫醒你嘛。][那幸好在下及时醒了。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漠姑娘大可不必顾虑在下。] 她习惯了睁眼说瞎话,他也习惯了不拆穿她。
[哈哈,一定一定!] 这男人真奸诈!明明早就跟着她了,却到现在才被迫出现!还不是怕她会赶他回去?哼!也不想想她这是为了谁好。
[漠姑娘。][恩?][在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怎么老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可是,你若出了事,在下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哎——这话听着还挺顺耳的。
[我曾答应过小寒要好好照顾你,又怎能让你一人去冒险?]她忽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少罗嗦!走了!你跟好我的步子,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千万不要走错!]他说错什么了吗?上一秒还微笑的人下一秒就翻脸?裴映风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红衣背影,她每一步下去,力道都非常之大,“砰!”“砰!”“砰!” ——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好象真的真的很生气。
[喂!你还杵在那儿干吗!难道还要我用八人大轿去抬你不成!][……来了。] 算了,女人心海底针,还是别去深究好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漠姑娘?][干吗?!] 死男人,哑巴了啊!这么久都不说话!看不出她在生气吗?!
[呃……其实也没什么。] 听口气好象还在生气,还是待会儿再问好了。
她又忽然转过头,狠狠瞪着他,[有话快说!]她到底在气什么?裴映风神色颇为无奈道,[在下想问,为何刚才的树干会忽然攻击我?][那是按时辰设下的阵。到了特定的时辰,就会自动启用攻击喽。][那为何现在又不攻击了?] 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她递给他一个“你很笨”的眼神,[因为现在你在跟着我走啊!而我走的这条呢,就是阵中唯一的生路。][唯一的生路?][是啊。这个阵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一次,如果你找不到生路的话,哪怕能躲过阵中的攻击,也会一直被困在里面,永远都走不出去。][那你又怎知生路在何处?] 听起来好玄啊。
大漠闻言耸耸肩,很不以为意道,[这个阵中阵,其实只是普通梅花阵的变形而已,只要稍微推算一下就行了。][漠姑娘,你真的太厉害了!] 裴映风由衷赞叹道。
[哈哈,好说好说!] 见识到她的厉害了吧?这种低程度的阵法,她大漠可还没放在眼底!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啊!呶,先前的苦瓜脸转眼就绽开成花了!
见她心情好,他不禁也跟着心情大好,微笑道,[想上次我跟小寒,江公子就被困在阵中——] 耶?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的鲜花又迅速萎缩回了苦瓜!
[你罗里八嗦的干吗!快走了!] 她愤愤地转过头,“砰!”“砰!” 死男人!三句话不提“小寒”会死啊!
可怜身后那个完全傻了眼的男人,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啊啊啊啊,女人心果然果然是海底针啊!
出了西南的坤宫,向东行至南边的离宫,再至东南的巽宫,东边的震宫,东北的艮宫,北边的坎宫,西北的乾宫,正西的兑宫,两人一路所遇皆是生门,畅通无阻。等到日出时分,又回到了开始的树林前。
裴映风不禁惊讶道,[漠姑娘,为何我们又回到原处了?]大漠摇头道,[中宫正五,寄于坤。我们不是回到原处,而是到达中宫了。]她话未说完,两旁的树木忽然一齐向后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现出一片空阔无边的平野来。
[那是?] 裴映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耸立的石柱上,其上雕刻的文字中隐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