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身子又是一抖,奶娘一直扶着她,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冲到落日面前抬手就打,大漠正想上前,就见江夕然已伸手抓住她胳膊,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扭,她立刻发出凄惨的叫声。
    [再有下次,断的就不仅仅是你的手。] 他看都不看她,神色森冷道。
    婚宴 (三)
    奶娘从很久前就陪在晴月身边,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怕的模样,心下虽然害怕,但仗着自己的身份,料定他也不会真拿自己怎么样,虽不再出手,口中仍是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娘一样贱!就会勾引别人的相公!——唔唔] 她惊恐地低头看着瞬间掐住她咽喉的手,随着手劲收缩,脸色因为害怕和缺氧而一片紫青,他,他真的要掐死她!
    [忤逆子!你做什么!]
    [然儿,你快松手啊!]
    [奶娘!] 连柳如烟都看出了他是认真的,惊恐地叫道。
    江夕然完全不理会,手中劲只增不减,眸中杀意毕现。他刚才就警告过她,是她自己不听。
    奶娘双眼一翻,已是晕了过去。江夕然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众人救助已是不及,唯一来得及出手的只有近身的大漠,可惜——她压根儿不打算出手,反而是悠哉悠哉地别过头去。
    就在柳如烟泪流满面眼露绝望之时,终于有人出手了。奶娘忽然被一个劲道踹飞出去,仰躺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醒转过来,抚着喉咙猛咳了很久。劫后余生犹是一脸的惊惧。
    [为什么救她?] 江夕然柔声道,脸颊轻轻摩挲着怀中人柔软的黑发。她若不要他杀她,他不杀就是了。
    落日静静看着扑到奶娘身边痛哭的柳如烟,苦涩笑道,[我娘欠她一条命。奶娘的命,就当赔她好了。] 她犹记得奶娘曾经说过她娘害柳如烟小产的事,这么些年,心里一直觉得是亏欠她的。
    江夕然闻言警觉地看她一眼,语带威胁道,[你娘欠她的,你已经还清了。不准再有其他念头了!] 他可不要突然被当成赔偿品,被她以此推让给晴月。
    落日怔了下,领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好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她可从来不是那种忍痛割爱的圣人。
    [那就好。] 他满意笑道,细密的吻落入她发中。她的身子忽然一僵,伸手推开他,迅速让到一边去,脸红红的。
    江夕然挑眉,正为她难得露出的女儿娇态心动不已,耳边又响起暴雷般的吼声,[逆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头都懒得回,随口道,[退婚。] 奇怪,干吗老问他想怎么样?不都说了退婚了嘛。
    [休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退婚!]
    拜托,怎么说来说去总是这几句?他连应都不想应了,长臂一伸,又把脸红红的小女人揽进怀中,她这次倒是乖乖的,既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你要退婚?] 落日抬头,怔怔看着他俊美得不像话的脸。
    [是。可不要告诉我你先前什么都没听到。] 他邪气笑道。
    她当然听到了!可是——这是真的吗?他的吉服还穿在身上,却告诉她,除了她,他不会娶任何人?这怎么可能呢!他要娶的是晴月啊,是他一直疼着宠着的晴月啊!而她算什么?
    看穿她眼中的不信任,他蓦的抬高她下巴,漆黑的眸子看进她眼中,认真道,[寒月,相信我。今生今世,我的妻,只会是你。]
    他眼中的柔情几乎要说服她了,但多年养成的警觉性仍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她。她又一次从他怀中挣脱,退后三步,颤抖的手挽上大漠的,摇头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的。]
    大漠伸手覆上她的,感觉到身边人的瑟缩,心中不禁一紧,冲口道,[江夕然,你既然之前说要娶莫晴月,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都是她所乐见的,可是冷静下来,她也不得不怀疑这男人的动机。
    江夕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对落日道,[寒月,到我这里来。]
    落日怔怔看着眼前对她敞开的怀抱,那对她来说是多么难以拒绝的诱惑啊。抬头映入眼的,是他柔和中带着宠溺的笑容,那比怀抱更加难以拒绝。她又几乎快要把持不住了,可关键时刻,脚步伸出一半饶是硬生生收了回来,她摇头执意道,[我不相信。]
    对面的男子闻言面露不耐,沉声再一遍道,[到我这里来。]
    落日摇头,再摇头,失去的理智正一点一点回到她脑中,这一切太像一场闹剧了,根本就没有道理的啊。晴月向来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而她是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草,他现在却说他要的是她?这要她如何相信!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江夕然的脸色已很不好看,可见她一边咬唇一边摇头脸色惨白的模样,他饶是不舍得,只得长叹口气,和声道,[好,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就是了。不过,] 怀抱依旧敞开,他笑得狡黠而暧昧,[得到我怀里来问才行。]
    落日一怔,回头看大漠一眼,后者对她点点头,她举步正欲上前,余光忽然瞥见正朝她走来的身影,脚步不由停下。
    江夕然和大漠一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面色同时一沉。
    来人停到她面前,凝视她半晌,忽地叹口气道,[寒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跟你娘的事完全与晴儿无关,你若真要报复,找我就是了。何必为难晴儿呢!]
    落日冷冷看着他,[所以你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阴谋?]
    [然儿跟晴儿的关系一向很好,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
    [若不是我勾引他,他又怎么会抛弃晴月要我呢?]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她来帮他说好了。
    莫云天却以为她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忽然握住她双手,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道,[寒儿,算爹求求你,你收手吧!晴儿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忍心啊!]
    他话未说完,一道人影蹿出一把抱过落日,停在不远的地方,江夕然紧抱住怀中人,神色森冷看他道,[莫叔叔,这件事完全是我的主意,与寒月无关。]
    [我说莫庄主,你不是跟落日无亲无故的吗?现在又在这里说什么报复,什么爹什么妹妹,我怎么就完全听不明白了呢?] 大漠上前一步挡在莫云天与落日中间,口气嘲讽道,[莫非你还有这么个好女儿,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无亲无故,需要的时候就爹啊娘啊妹妹啊一大帮亲人一起上!] 这个猥琐的男人,她忍他很久了!
    [大漠,别说了!] 落日冷冷道,[莫庄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次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 难过吗?有什么好难过的,她不是从小就知道,没有晴月的时候,她可以有个慈祥的爹,一旦事情牵涉到晴月,被怀疑被舍弃的永远是她。
    感觉到怀里人的失落,大掌安慰性地轻抚她后背,她却忽然抬头看他,神色非常认真道,[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告白,不是她不信,是所有人都不信啊!她不要再被蒙在鼓里做个傻瓜了!
    [很简单。天水庄那次,我就发现自己爱上你了。可是那之后你竟然就失踪了!为了引你现身,我才布下成亲这个局。顺便再探探你的心意喽。幸好,结果还算满意。] 他伏在她发中,痴痴笑道。
    他说的甚是云淡风清,厅中每个人却都是狠狠倒抽了口气。
    莫云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晴儿成亲?!]
    [是。]
    [你!你到底把晴儿当成什么了!]
    [你认为是什么就什么吧。] 晴儿?他眼中只有他的计划,哪儿还想过什么晴儿,勉强算颗棋子。
    [你你你!] 莫云天指着他直哆嗦,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忽然听见奶娘高呼一声——[天啊!晴月小姐晕倒了!]
    眼见莫云天慌慌张张奔了过去,落日仍有些怔忡,下意识望向江夕然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 他很快道。
    [你——] 不管他说现在爱她是不是真的,好歹他也曾经那样疼爱过晴月,晴月为他晕倒,他竟连去看一眼都不肯?
    他似乎看穿了她心思,低头笑道,[以前对晴月好,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既然现在她不是了,那何苦再浪费感情?]
    落日闻言震惊地看他,日光下,他容颜俊美有如鬼魅,笑容亦是绚烂得夺人心魂,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她知他向来冷漠,对不关己的人与事总懒得付出半分情感,可真没想到他竟绝情至此啊。
    [不要管她。] 他拥她更紧,在最靠他心口的地方,闷闷道,[她有莫家那么多人关心,不会有事的。] 没爱上她之前,莫家人对她不好他根本视而不见,爱上她之后,她的委屈就是他的心头痛。
    婚宴(四)
    莫晴月的晕倒让大厅内乱成一团,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通通都围了过去,莫云天见江夕然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也算是彻底寒心了。他神色凝重地看落日一眼,扶起莫晴月,摇手叹道,[罢了罢了,这件婚事就此作罢吧。]
    [不行!] 江剑岁厉声道。看着莫云天父女,眼中尽是愧色,[莫贤弟,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晴侄女一个交代的!]
    [不用了。] 莫云天一脸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缓慢道,[随他们去吧。]
    [老爷!绝对不能就这个算了!你要小姐以后怎么做人啊!!] 一旁的奶娘尖声叫道。
    [别说了!] 莫云天猛然拔高了声音,难得的脾气吓愣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是老爷还是你是老爷?我说算了就算了!]
    [莫贤弟!你也不要再说了!我今天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就是!] 他的通融让江剑岁更是羞愧不已,当下转向江夕然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晴月成亲!]
    [不。]
    [好,好,好,] 江剑岁退后一步,连说了三声好,冷冷道,[今日你若不跟晴月成亲,我们江家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他话一出,厅内众人都神色大骇,这话就等于是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老爷!你说什么啊!] 江夫人慌得差点晕倒,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儿子啊!]
    [我没有这种儿子!] 江剑岁神色冷冽。一脸的坚决。
    [然儿!你快跟你爹道个歉啊!你快,快答应娶晴月啊!] 劝不动丈夫,她只能慌忙转向江夕然,眼泪汪汪央求道。
    江夕然慢慢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沉默半晌,柔声道,[娘,恕孩儿不孝。] 话出口,他伸手拉过落日就向门边走去。
    江剑岁脸色一沉,江夫人急得连声叫“然儿!”,见他脚步不停已到门口,当即双眼一闭,急晕了过去!
    [夫人!]
    [江夫人!]
    身后叫嚷声一片,江夕然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疾步走到江夫人面前,握住她手,满面焦急道,[娘!你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江夫人慢慢睁开眼来,看见他的脸便一把抓住他,哭着道,[然儿!你不要抛下娘啊!]
    江夕然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抬眼向江剑岁看去,后者却是板着脸迅速别过头去,显示心意已决。
    他沉默着,忽然出手就点了江夫人一处穴道,江剑岁震惊道,[你做什么!]
    话虽问了,却根本不需要回答。被交到他手中的人,均匀的呼吸表明是被点了睡穴。
    [好好照顾娘。]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他开口道。迅速就转回身,疾步向仍静静立在门边的女子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江剑岁心里的怒火忽然一下子就熄灭了,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是不舍。不舍,他们是父子啊,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固执。两人都清楚,他这一走,今生恐怕再不会回头。
    [值得吗?] 他伸出手,那女子却不握,只是神色阴郁道。
    [值得。] 他笑,手指抚平她眉间的郁结。
    [她总会醒来,总会难过。] 对于娘,她知他向来孝顺。为了她,值得吗?
    他饶是笑,拥她入怀,耳边温和的声道,[为了你,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只是,]低头看进她墨玉般的眸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从此以后,我再不是擎天堡的少堡主。这样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