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甚是坦然,讨好地朝七娘笑笑,又装模作样地朝她作了个揖,小声求道:“还请大姐姐在信里帮我们说说好话,不然,就算等到明年再回去,我爹照样不会放过我。”
    他们俩一路躲躲闪闪地跟过来,又在底舱里躲了半日,浑身上下都弄得脏兮兮的,看起来似乎吃了不少苦。尤其是瑞哥儿最近在抽条,原本小圆脸愈发地瘦得只有巴掌大,看得七娘甚是心疼。
    七娘终究心软,招呼着采蓝领了他们俩回去梳洗,尔后朝邵仲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邵仲却是一脸笑容,笑呵呵地道:“瑞哥儿是你亲弟弟,若真留他一个人在京里,只怕你整天都要牵肠挂肚,而今能陪着一起去山阳,我心里倒还高兴些。至于熠哥儿,你就放心吧,那孩子心里头明白得很,一向都只有旁人吃他的亏,决计不会被人害了去。侯府那边,想来也是默许了的,要不然,以他们两个孩子的本事,不说一路跟过来,便是京城也出不了。”
    七娘晓得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终究有些操心罢了。
    说话时,梁康在外头敲了敲门,朗声唤了声“仲哥儿——”,罢了却不进门,只朝七娘笑了笑,一脸神秘地道:“我寻仲哥儿有要事商量。”
    他还能有什么要事,十有□是在为跟田静成亲的事犯愁。七娘忍俊不禁,却也不点破,推了邵仲一把,小声道:“去吧。”说话时,又朝梁康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
    待他二人出了门,梁康脸上的笑意却陡地收敛,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邵仲见状,顿时猜到怕是船上出了什么事,赶紧拉着梁康往船头甲板上走,直到走到了楼下,这才低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饭里下毒,被二师姐发现了。”梁康面沉如水,声音里隐隐有几分怒火,“人已经押去了底舱,等你过去审。”
    “下毒?”邵仲心里一突,凝眉犯疑。他这次外放山阳县,外头都传说是惹恼了皇帝才被贬斥,照理说不会有人刻意针对为难才对,怎么这才刚刚出了京城的地界就有人对他们下手?邵仲左思右想,却想不明白。
    左右人都已经抓住了,邵仲也难得再自己琢磨,赶紧随着梁康下了舱,快步踱到底舱。
    下毒的是个中年男人,相貌极为普通,瞧着老实巴交的模样,不想竟会做出这种勾当。邵仲下来之前,早有侍卫们“招呼”过这人了,所以邵仲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断了一条腿,一张脸肿得像个馒头似的,鼻血不断地往下淌,留了一地的暗红。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被打怕了,瞧见邵仲和梁康一前一后不急不慢地从上头下来,猜出他是众人之首,赶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道:“小的该死,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邵仲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嫌恶地朝那人瞥了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异样。若果真是那幕后黑手指使,应不会派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来。想了想,他冷冷问:“谁派你来的?”
    “小的不认识。”那人哭哭啼啼地抹了把脸,鼻涕眼泪顿时糊了一满脸,“是个年轻的公子,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偷偷在饭菜里下毒。若是成了,便去甲板上放个信号,等他来了,另有重赏。小的一时糊涂,竟……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邵仲疑惑地朝梁康交换了个眼神,二人俱是不解。
    想了想,邵仲又问:“你打算如何放信号?”
    …………
    邵家大船后百余丈外,一艘小船已经跟了有大半日。甲板上一直有人仔细盯着前方的大船,瞥见那桅杆上慢慢飘起的白布,那人顿时精神一阵,飞快地朝船舱里冲去,一边飞奔嘴里还一边大声唤道:“少爷,成了,成了!”
    船舱里很快有人钻出来,高个儿削瘦,乌发长眉,五官与邵仲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戾气,鼻高唇薄,略嫌刻薄。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被上皇下旨驱逐出京的国公府二公子邵广。
    原来邵广当日被逐出京城后便在尧成县落了脚。汪氏心疼他,偷偷使人送了不少财物过来,只盼着他能重振旗鼓,干出些出人头地的成就来。这邵广受此打击,倒也聪明了不少,借着家里的财物和国公府的名头,很快就在尧成县站稳了脚跟,一方面与尧成县县令狼狈为奸,另一方面又纠集了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迅速发展势力,竟成了尧成县一霸。
    邵广人不傻,被逐出京城后没多久就想明白了当日事情的原委,自然晓得自己中了邵仲的拳头,心里头对他恨之入骨。先前因他不能进京,便是有再深的恨意也没处发泄,直到前些日子邵仲被贬至山阳的消息传过来,他才惊喜交加,只当是老天爷开眼,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前头邵仲他们一行人都乘坐马车,身边护卫众多,根本寻不到机会下手。直到到了应州码头,众人要换船,邵广这才急急忙忙地买通了船上一个洒扫的下人,给了一包迷药,指使他在路上下毒。
    不想这船上竟跟着田静这样的太医,那下过药的饭菜不必入嘴,只消闻了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再等等。”邵广自从吃过那次大亏后便精明了许多,便是瞧见了桅杆上的信号也不急着往前追,挥挥手朝手下吩咐道:“把船开过去,别急着靠近,看清楚了再说。”
    前头邵家的大船已经停了,甲板上有个汉子使劲儿地朝他们挥手,嘴里还高声喊着什么。邵广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他到底在说什么。一旁的手下有些急,凑到他身边问:“少爷,要不,让我过去瞧瞧?”
    邵广点头,罢了又低声吩咐,“小心些,那贱人狡猾得紧。”
    那手下赶紧应了,尔后去后头招呼了六七个人,让船夫把船靠得近了,正欲跳过去。那边的船舷下方忽然冒出十来个黑影来,只一个照面就把他们全给踢了回来。邵广见状不好,赶紧往船舱里逃,却哪里跑得过禁军侍卫,不过三两步就被后头的侍卫一脚踢在了膝盖弯里,“噗通——”一声狠狠跪在了地上。
    梁康冲上前,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两脚,罢了才流里流气地骂道:“老子还纳闷呢,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胆敢来暗算老子,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怎么,上回的教训还不够,还过来寻死。”
    邵广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
    梁康盯着邵广上上下下地一通打量,摸着下巴嘿嘿直笑, “杀了你?老子又不傻!好好地把这杀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搬。更何况,要真给你一刀,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说着话,他脸上的神色愈发地猥琐,简直让人不忍逼视。
    邵广被他这幅笑容弄得有些心里发虚,强自镇定道:“你……你想要做什么?你别乱来,我……我可是国公府二公子。邵仲——邵仲——”他越看越觉得梁康另有所图,心里愈发地慎得慌,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你别躲着,你要是敢把我怎么样,看爹怎么收拾你!”
    “到现在居然还想着用老头子来吓唬我。”屋里的邵仲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小口,面色如常地叹息道:“那老头子什么德行,连老三都晓得了,偏偏他还看不清楚。还以为他真长进了,结果还是蠢得跟头猪似的。”
    七娘对这个邵广着实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想邵仲真要了他的命,倒也不是什么旁的原因,只是不想邵仲手头沾血罢了。于是开口求情道:“把他送去衙门就是了,这里离京城近,真闹出事来,怕不是又要有人说你的是非。”
    邵仲放下茶盏,歪着脑袋朝七娘看了看,笑,“杀了他还嫌脏了我的手呢。可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算起来,他这都是第二回要我的命了。回头让侍卫把他送去山西的煤窑里住几日,二姨太太总能想办法把他接回来的。”
    别看他平日里或是斯斯文文,或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可七娘心里头清楚得很,邵仲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既然他有了主意,七娘也不再多劝,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一会儿,又说起山阳县的旧俗来。
    六十八
    之后的行程便一帆风顺了。
    越往南走,气候便越暖和起来。七娘和卢瑞自幼在南边长大,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随行众人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出气儿都恨不得用喘的,邵仲更是恨不得一日洗上两个澡,却依旧嫌弃身上黏黏糊糊的。
    “阿碧你帮我瞧瞧,背上是不是又出汗了。”邵仲敞着衣服,毫无形象地摊在床上,大声唤道:“背上难受,痒,你给我挠挠。”
    七娘起先还当他故意撒娇,待过来掀开他的衣服,顿时被他背上那一片可怖的红肿吓得声音都变了,“啊——这是怎么了?你别乱动,我去唤二师姐来。”她才要起身就被邵仲抓住了胳膊,他眯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道:“你别走,陪着我说说话。这几日你只挂念着瑞哥儿,都不心疼我了。”
    七娘急道:“你背上都肿成这样了,可耽误不得。等二师姐给你看过了,开了药,我再好好陪着你。”说话时,又忍不住掀开他的衣服再仔细看了看他背上的红包,大片大片的,煞是吓人。
    “是荨麻疹,”邵仲托着腮,有气无力地回道:“以前我吃错了东西就这样,不过有好些年没发作了,想是忽然换了地方,水土不服才这样。不必找二师姐开方子,床下的匣子里就有师父事先备好的方子,他老人家倒是高瞻远瞩,老早就猜到我会犯这毛病。”
    七娘见他这蔫蔫的样子着实心疼,想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可抬起胳膊,才发现实在没有下手的地方,末了只得抚了抚他的脸,想了想,又凑过去安慰地亲了亲,柔声道:“我这就去让采蓝煎药,回头让船上的侍卫和下人们也都喝上一碗,省得到时候弄成你这样。”
    邵仲愈发地郁闷了。
    好在白道人开的方子甚是有效,邵仲捏着鼻子喝了药,不多时那红包便渐渐消了下去,他也总算舒坦了下来,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睡了一阵。
    只是这荨麻疹最是难治,加上邵仲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引起的,白日里才好一些,傍晚时分又发作了起来,只把七娘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这一场小病对邵仲来说倒也不全是坏处,起码七娘这一整日都守在自己床前,连卢瑞都没去看一眼。邵仲仗着自己生病,可劲儿地耍赖撒娇,嘴里发出各种普通人类难以发出的呜咽声,只把七娘缠得连房门都没法儿出一步。
    卢瑞那边也得了信,倒是担心得很,在船舱里来来回回地走。卢熠跟没事儿人似的靠坐在榻上翻书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上回说山阳县里有什么好吃的来着?什么粑粑,这回可得带我去尝尝。”
    “啊——”卢瑞愣了一下,显然还没从邵仲的病情上绕过来。卢熠斜着眼睛瞅他,“你不是打算不认账了吧?”
    “才不会呢。”卢瑞拍着胸脯道:“等到了山阳县,我领着你从城南吃到城北,吃到你肚子滚圆不想动了为止。”他手里头有些银钱,说起话自然也倍儿有底气,一时间,倒也忘了邵仲的事儿了,拉着卢熠絮絮叨叨地说起山阳县里的各种旧事,哪家的豆腐花白嫩软滑,哪家的牛肉干劲道美味,哪家的酸鱼开胃可口……
    说了一阵,最后还是难免想起了躺在床上的邵仲来,迟疑地问:“我是不是该过去探望邵姐夫,他这一日都躺在床上不曾出门,想来是病得厉害。”
    “有大姐姐在呢,哪里就轮得到你操心了。”卢熠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了,大姐夫师出白医正,那可是太医院里顶顶厉害的大夫,他就算再怎么一门心思扑在诗书上,多少还是懂些药理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