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轻,闻言立刻偃旗息鼓,咬咬牙恨道:“若是晚上我不能重振旗鼓,定是被瑞哥儿给吓的。你这做姐姐的,得好好补偿我。”
    七娘才懒得跟他说这些话儿呢,瞪了他一眼后,整了整衣服去开门透气,直到屋里的味道散了,这才唤了采蓝和茗娟去打桶热水过来,只道是邵仲方才出了一身冷汗,要给他擦洗一番。
    也不知卢熠私底下与卢瑞说了些什么,反正自那以后,卢瑞白日里再也没有过来寻过七娘和邵仲,便是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也只低着脑袋,涨红了脸不说话。卢熠还是老样子,见了谁都笑嘻嘻的,看起来比谁都真诚。
    虽说都是同样的十二岁,可卢熠却比卢瑞精明懂事多了。
    之后的行程一帆风顺,在江上走了有小半月,总算到了帧州地界,尔后众人换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山阳县驶去。
    也不知邵仲是如何想的,明明此行身怀密令,他却唯恐不够高调,侍卫们还能说是皇帝和太子所赐不可拒绝,可随行的下人却足足有近二十个,不止把京城旧宅的下人几乎全都带了出来,临行前甚至还让伍管事买了几个粗使婆子,加上行李物件,拢共装了有七八辆马车。
    沿着官道不急不慢地走了半日,七娘身上早已乏了,靠在邵仲的腿上瞌睡着,迷迷糊糊间忽听得外头一阵喧闹,里头依稀有卢瑞欢喜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立刻醒了,睁大眼睛瞪着邵仲看了半晌,“可是山阳显到了?”
    邵仲打了个哈欠,掀开帘子朝外头瞅了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城楼,好奇地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看,朝外头早已跳下马车欢喜地说笑不已的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低声问卢瑞,“这里就是山阳县城了?”
    “嗯!”卢瑞黑亮的眼睛里熠熠生辉,高兴地使劲儿点头,“还跟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马车里的七娘终究忍不住,凑到邵仲身边朝外头瞅了瞅,瞥见不远处熟悉的城楼,她的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震得喘不过气。一时间,脑子里涌现出许多幼时的画面来,那时候父母都还在人世,那时候她和瑞哥儿都是无忧无虑最单纯幸福的小孩。
    她稍稍有些异常邵仲立刻就注意到了,赶紧放下帘子反手拥住她,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紧紧抱住她,柔声安慰道:“以后有我在呢,啊!”
    山阳地处帧州最南边,与越国毗邻,县城虽小,却也难得地繁华。但无论如何,终究只是方长三里的小地方,自不能与京城相比。因此邵家这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进城,立刻便引得城中众人纷纷注目。
    城里热闹,街上人多,马车进城后走得甚慢。县衙里早有衙役得了信,飞快地与县宰报了信,摆了长长的队伍出来迎接。
    邵仲倒也客气,下了马车与众人一通寒暄。自个儿下去了还不算,竟还招呼着卢瑞和卢熠一起,毫不顾忌地向众人介绍说是自家小舅子。一旁的梁康还高着嗓门大声提醒道:“这位是京里平阳侯府的世子爷,你们可得睁大眼看清楚了,日后莫要冲撞了。”
    一众官员衙役自是连连称是,心里头却在不停地打鼓,不免又悄悄朝卢熠和卢瑞暗暗打量了一番。
    大街上,众人也不好说得太多,赶紧殷勤地将邵家上下迎进县衙大院。卢瑞心潮澎湃,只恨不得拉着卢熠在各个屋里走一圈,一一地和他说起幼时的旧事,只碍着有外人在才强忍了。
    衙署里只有三进院落,外头是大堂,里头两进方才是给县令及家眷住的地方。伍管事早已下来打量了一圈,一会儿弓着身子过来回报道:“大人,这院子也忒小了些,怕是不够住。”
    一众衙役也早就发现了他们队伍庞大,两进院子根本不够住,心里头早已开始盘算着怎么讨个好,一听伍管事这般说话,那县宰立刻站出来道:“下官岳家有处宅子就在县衙隔壁,只是略微简陋了些,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将府里下人暂时安置在那处。”
    邵仲倒也不客气,闻言立刻应了,一句多话也没有说。
    那县宰才头一回见面就讨了好,心里自然欢喜,旁的衙役们见着,也甚是眼红,心里头暗暗郁闷,自个儿怎么就没个好宅子。
    马车里的下人早已下了车,正忙着卸货搬家,衙役们也都过来帮忙。待瞧见这一堆又一堆连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源源不断地从马车里卸下来,众人的眼睛都快看花了,早听说这回的县令大人是京里的权贵出身,而今看来,果然是毫无虚言。这出门的行头,这随行的下人和侍卫,他们在县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何时见过这样的排场。更不用说,还有平阳侯府的小舅子呢。
    七娘的马车径直驶进了后院才停下,采蓝和茗娟赶紧搬了楠木小凳放到马车前,一人掀帘子,一人扶着七娘,小心翼翼地踏着小凳下了车。她今儿身上穿的是暗红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腰束九孔玲珑玉带,脚下踩着双宝蓝色软缎绣花鞋,梳着双环髻,两髻上各插了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步摇下方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每走一步,光华闪耀,艳光逼人。
    七娘素来不爱作这富贵荣华的打扮,便是她成亲后回门也不曾这样隆重过,今儿这般却是早上邵仲特意叮嘱她慎重打扮的结果。七娘心知邵仲此举别有用意,倒也不问,只让采蓝照做了。这一番妆扮过后,便是卢瑞瞧见了,也很是愣了一阵,险些没认出她来。
    县衙里原本的几个下人瞧见七娘这身打扮也被震慑得头都不敢抬,低着脑袋屏气凝神,生怕冲撞了贵人。
    七娘一双美目在院子里诸位下人的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最边上一个身着酱紫色衣衫的年轻妇人身上,微微挑眉,低声道:“那位可是孟家七娘子,名字唤作英子的?”
    那妇人闻言顿时一愣,赶紧低声应了声“是”,尔后大着胆子,悄悄抬起头来朝七娘看了一眼,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英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七娘端着架子,朝众人挥了挥手。采蓝和茗娟赶紧扶着她往里屋走,那个名唤英子的妇人心中疑惑,忍不住看了眼身畔的婆子,那婆子朝她使了个眼色,点点头。她这才低着头,卑躬屈膝地跟进了屋里。
    七十
    县衙里众人早听说新来的县令乃是京中权贵出身,衣食住行都极是讲究。虽说不晓得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远赴山阳这南荒之地,但整个县城却是从未见过比他们身份更显贵的人物,故众人对他们态度十分恭敬,生怕有半点不如意的地方。
    这县衙院子收拾得也极为干净齐整,不止屋里的家具都重新刷了层清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修剪得漂亮妥当,只是七娘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大门门框上。采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那门框上赫然横着几道歪歪斜斜的刀痕,仿佛是幼童淘气时刻下的痕迹。
    英子小心翼翼地给七娘跪地行礼,待听得七娘让她起身,她才佝偻着身子缓缓站起来,始终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再多看七娘一眼。
    “看座——”七娘低声吩咐,茗娟赶紧搬了矮凳过来放到七娘下首,笑着请英子落座。英子顿时满脸惶恐,连连摇头道:“奴……奴婢不敢。”她心里不是不狐疑的,这京城来的贵人不仅对她客客气气,还一口唤出她的名字来,莫不是旧时相识?
    正琢磨着,七娘已经开口笑道:“你怕是不认得我了。早些年你父亲在衙门里做事,我们见过几回。你喜欢吃南门巷郭老头家的豆沙包子,有一回饿得急了,竟一口气吃了四个,撑得直哭,后来还吃了两日消食的药——”
    英子眉头渐舒,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惊呼道:“你……你是卢家七娘子?你竟然还活着!”
    七娘笑笑,心里有些意外。虽说卢父在山阳做了许多年的知县,但当年被劫的案子却出在他调任之后,案发的地方又在山阴县,山阳县这边竟然也传得人尽皆知?
    英子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赶紧又跪地求道:“奴婢失礼,请夫人莫怪。“
    七娘笑道:“快快起来,都是故交,不必这般拘礼。”说着话,又示意茗娟赶紧扶了她起来,柔声问起离别后的种种。英子恭恭敬敬地一一答了。七娘这才晓得,她们离开山阳县后不久,英子的父亲孟仵作便突发急病去世,尔后不过几日,孟母也因悲伤过度撒手离世,只留了英子与兄长孟云铭两人相依为命。
    孟云铭好赌,前年因赌博欠下巨债,便将英子卖给了城里的刘员外府里,嫁给了他家的傻儿子做妾。不想过门后不久,刘家少爷竟被路上的惊马撞死。刘少爷刚过头七,刘家便以克夫为借口将她发卖,后来辗转到了而今的崔家,跟着崔家嬷嬷在县衙里做些粗使的活计。
    七娘本以为自己与卢瑞的那几年已是孤苦,不想英子的命运竟比她们还悲惨许多倍,听得这些,也跟着难受了一番,倒是英子还看得开些,低声笑道:“当初卢家遇难的事情传来,奴婢只当七娘子与瑞少爷都去了,还与大哥抱着痛哭了一场。不想今生竟还能再见娘子,实在是老天爷眷顾。当初我爹就说了,娘子和瑞少爷都是有大福气的人,果真不假。”罢了,又客气地问起卢瑞的境况。
    七娘赶紧让采蓝去请卢瑞过来,采蓝去了一会儿,回来报说:“瑞少爷与熠少爷一起出了府,说是去了南门巷请熠少爷吃东西。”
    英子闻言顿时笑起来,“瑞少爷早先就喜欢南门巷五婆婆家的葱油粑粑,到而今还是没变。”
    “不止是他,我也还记挂着呢。”想起幼时的点滴,七娘的脸上也忍不住泛出淡淡的笑意,柔声叹道:“只可惜物是人非,山阳县只怕也不是旧时的模样了。”
    虽是故交,但而今身份却已千差万别,一个是侯府的千金,正正经经的县令夫人,另一个却已沦落成低微的婢女,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闪失。七娘与英子说了一阵,看出她的不自然,遂让茗娟送了她出去。
    茗娟一路将她送出里院,到了门口,却热络地问道:“此番外放,府里的下人未能全带过来,厨房那边还缺人,不知姐姐可有心到府里来当差。”
    英子哪里有不应的,受宠若惊地朝茗娟道了谢,罢了又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还请这位娘子替我多谢夫人。我……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恩德。”
    茗娟客气地与她说了几句话,尔后笑笑地告辞了。
    却说卢瑞和卢熠二人,一路上都叨念着幼时的美食,才到了县衙安置下来,立刻就结伴出了门,循着旧日的记忆摸到了南门巷。
    “别看这巷子小,却是我们山阳县里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到了每个月月初和月中赶集的时候,巷子里真真地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从巷子头的南门豆腐花,到中间五婆婆的葱油粑粑,再到里头郭老头家的豆沙包,还有吴记的秘制酸菜粉……”卢瑞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快活地跑在前头,絮絮叨叨地向卢熠炫耀起巷子里的各样美食。
    为了这一顿,卢熠特意中午吃喝了碗汤,这会儿早已腹中空空,也不理卢瑞怎样吹嘘,赶紧在巷子口的小摊上要了碗豆腐花,特意叮嘱那伙计多放了一勺白糖,热腾腾地先灌了半肚子。
    “如何?”卢瑞满脸期待地问。
    卢熠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得太急,没留意味道。”
    卢瑞倒也没失望,一双眼睛笑得如同月牙一般,“无妨,下回再仔细尝尝。我们先去五婆婆家吃葱油粑粑,她们家每日只卖两百份,卖完了就收摊。我们今儿来得迟,还不一定吃得到呢。若是卖完了,就去吴记吃酸菜粉。”说着,赶紧拉着卢熠的手往巷子里头钻。
    巷子并不长,走不了几步便到了五婆婆店。这店子